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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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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多情男兒

    陳志安領了易清風走至邊上,蹲下身替易清風輕拍著後背,佯裝惋惜道:“要是你死了,就不會連累我了,只可惜...”說罷,嘆了口氣。

    施博勻下手的確狠毒,易清風脖頸依舊隱隱作痛,喉嚨似乎生出了異物,呼吸之間總會上下滑動。他接連咳了五聲,異物仍在,便只好作罷,轉頭望向陳志安,疲憊不堪地應道:“對不起啊,讓你失望了。”

    陳志安微微一愣,忽得笑出聲,拍著他後背的手更加快了速度,“小子,差點丟了小命竟還能這般樂觀,我對你是越來越好奇了。”

    他盯著地上才破土而出的新芽,心不在焉答道:“可別讓好奇害了你。”

    南宮央柳盯著易清風許久,輕步走來,在易清風身後停步,抬起右手對著易清風后背便要拍去。

    陳志安餘光瞥見人影,立時伸手捉住南宮央柳即將碰到易清風的手,警惕問道:“你要做什麼!”

    易清風聽聞此言,轉頭望來,見是南宮央柳,亦有些警覺。

    南宮央柳並不因二人的反應而有情緒變化,依然面無表情,說道:“他剛被人掐過脖子,喉嚨應當難受。”

    陳志安轉頭望向易清風,易清風忙點頭說道:“的確如此。”

    南宮央柳道:“我只需一掌,便能將他治好。”

    陳志安哼了一聲,不屑道:“你當自己是神醫麼?”

    易清風望著南宮央柳無神雙目,卻覺得她並沒有誇大其詞,稍稍斟酌,與陳志安說道:“陳師父,讓她試試吧。”

    陳志安聽易清風叫自己“陳師父”,不知為何竟十分高興,鬆了手,卻仍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行行行,你想試試就試試。”

    易清風望著陳志安微微撅起的嘴唇,笑了一笑,將腦袋轉回,靜靜等待著南宮央柳動作。

    南宮央柳雙眼在易清風脊背摸索,找準了位置,才抬起手,忽得有些迷惘:我為何要幫他?

    她很快有了答案:應該是見他可憐。

    她將五指收起,指尖貼在指根,以掌根擊在易清風脊背兩片肩胛骨上峰之間,力道雖輕,卻使得易清風一聲慘叫。

    陳志安以為易清風受傷,一把將南宮央柳拎起,怒道:“你做什麼!”

    易清風忙伸手向後制止,“陳師父,我沒事...”言畢,大口呼吸,喉嚨的異物果真不見,呼吸順暢不少,“陳師父,我好了!”

    陳志安卻有些尷尬,將南宮央柳放到地上,伸手將她上衣捋順,欲道歉,礙於面子不知如何開口。

    易清風深吸一口氣站起,雙臂向外盡力伸展,腰腹便也張弛,身體彷彿煥然新生,重新注滿了活力。他轉過身,欲向南宮央柳道謝,卻見陳志安一臉尷尬,立刻明白,與南宮央柳說道:“多謝援手。陳師父向來疼我,剛纔聽我慘叫,以為你要傷害我,才做出過激反應,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南宮央柳臉龐雖然稚嫩,卻如枯井一般波瀾不驚,聽他又是道謝又是道歉,表情不曾變化絲毫,徑直轉身離去。

    易清風只得苦笑。

    陳志安望向易清風,竟忽然覺得這個連馬步都扎不太穩的小子不再那麼礙眼,反而有些喜歡。

    晚飯之時,易清風走進食堂先找尋施博勻身影,於人群之中搜索了好幾個來回,一無所獲。

    陳志安從他身後趕上來,抬手摁在他背將他往前推,“別找了,那個小子還被關在房中。等我們吃完,張哥會將晚飯送去他房間。”

    易清風轉過頭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我在找博勻?”

    他笑道:“第一天你們便打了一架,訓練之時你不斷找他,下午哪怕他要掐死你,你都不曾埋怨他。你們關係不淺?”

    易清風不知如何回答,低著頭悵然若失,雙腿機械地走動著。

    陳志安也便不再說話,一路將易清風推到桌邊,才走去打了飯菜,回到圓桌旁坐下。

    圓桌旁僅有張義正悶聲吃飯,斜眼瞟了他一眼,低聲說道:“你跟那個孩子關係不錯?”

    他笑了一笑,說道:“我徒弟,關係好點正常。”

    張義哼了一聲,說道:“控制好距離,與他們過近反會害了自己”,三兩口將飯扒入口中,走去打了滿滿一碗飯,出門往廂房走去。

    陳志安不知他話中意思,茫然地望了他許久,將頭一斜望向施博勻,顧自低喃道:“害了自己?清風為什麼要殺我。”

    眾人陸續走入食堂。

    孩童個個埋首低頭,打了飯便到方桌一旁坐下,顧自扒飯。

    教頭昂首挺胸,有說有笑地走至木桶旁,坐下吃飯時亦不忘談天,其樂融融。

    易清風雙眼掃過,見孩童個個聳拉著腦袋精神全無,情緒便也低落了下來,嚼著飯菜卻如嚼著白蠟,索然無味:他們本該在父母懷中撒嬌,如今卻在這裏受人折磨。真是命運不公。

    第二個七日很快過去,小考依然安排在下午,只是轉移到了東北方的木樁場。

    仍由陸上挺主持。

    自打進到老虎林,沈莫然便常常往江洲跑。一般老虎林中住一日,回家住兩日。他是邢真手下最具能力的臣子,對外時,便是一張禮貌笑臉,無論對方萬般刁難,他都能面不改色,以禮迴應。對內時,卻是極其嚴苛,從不露笑。若是手下之人犯了錯誤,無論大小皆要受罰。

    他對於家人卻是極盡溫柔,對於妻子更是寵愛有加。夏琳巾本是邢真宅府之中的無名婢女,平日裏除了遭人使喚,還要忍受其他婢女的排擠。某日,沈莫然完成命令歸來,邢真萬分高興,許他一個願望,他才謝過邢真,正思索,忽聞吵鬧之聲,循聲望去,只見邢府管家正握著一根木棍劈打夏琳巾,而夏琳巾不敢反抗,只是垂手而立,默默忍受。

    不知為何,他心痛難忍,忙將管家喝住,而後雙膝跪地,懇請邢真將夏琳巾賞賜給自己。邢真微微一愣,隨後大手一揮,便將夏琳巾賞賜給了他。

    婚後,夏琳巾依是戰戰兢兢地生活著,稍有風吹草動,便立刻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沈莫然十分心疼,將她扶起抱在懷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再也不是最卑賤的下人了,以後,你是我妻子,是沈府的夫人。”

    夏琳巾這才發現溫暖竟是如此真實,鼻子一酸,輕輕啜泣。

    .

    陸上挺手中捧著一隻插著一根細香的香爐,站在眾人面前講解規則,“此次小考在這木樁場,每人踩上一根木樁,從木樁上自南面出發跑去北面。若是途中落了地,便算失敗,若是在香燃盡之前沒有到達北面,也算失敗。聽明白了嗎?”

    呂不為掃了一眼木樁場,有些擔憂林波不能完成考試,“陸哥,這場地的木樁有高有矮間距有窄有寬,對他們而言是不是過於困難了?”

    陸上挺將手中香爐舉起,說道:“所以給他們一炷香的時間。”

    程元正道:“可這香如此之細,僅有平常的一半。”

    陸上挺有些煩躁,皺著雙眉胡亂掃視一圈,沉下聲說道:“這是沈大人的意思!”

    眾教頭一聽,立刻閉上嘴不敢再多舌。

    陸上挺哼了一聲,見眾人不再言語,便捧著香爐向北走去。

    張義表面上服從,心中卻滿是怨氣,望著陸上挺肩項,想到:這本該是我的位子!本該是我享受眾人注目!姓陸的,就讓你再得意幾年,到時候,無論是你或是沈莫然,欠我的,我要你們十倍償還!

    在陸上挺行走的工夫,易清風已將木樁場情狀摸清:南北距離約莫三十丈,而木樁有高有矮間距有窄有寬,最為安全的方法便是尋找高低寬窄皆適宜的木樁。

    他個子不高,視線有限,想起陸上挺說“每人踩上一根木樁”,便率先踩上一根一尺高的木樁,再看,果然視線一片開闊,探索的同時,將最優方案記在心中。

    其餘孩童見他上了木樁,不敢行動,直到各自教頭說“上”,才紛紛踩上、爬上身前的木樁,全然不顧其他。

    過不久,陸上挺便走到了北端,將香爐放在地上,從懷中掏出火褶點著,而後振臂一揮,孩童們便立刻出發。

    只是其餘孩童鮮有易清風的智慧,只知前衝卻不知前路坎坷。過不一會,便有人從木樁上摔了下去,接著慘叫聲此起彼伏。不是登不上過高的木樁,便是踏不上太遠的木樁。

    南宮央柳有些功底,當一腳踩上一根木樁之時,即刻發力,雙眼迅速跟上,找尋到下一根適宜的木樁。香才燃了一半,她便順利到達北端。

    彼時木樁之上僅剩易清風、施博勻與鄭文銳。

    施博勻前方已無路可走,木樁不是太遠便是太高,無法抵達,他卻並不死心,盯著面前一根七尺高的木樁,一咬牙,奮力躍起,僅有一根手指搭在木樁之上,只是一會便墜了下去,摔在地上,卻並不發出慘呼。

    易清風轉頭望了施博勻一眼,見他落地失敗,不免失落,腳步便慢了下來,思緒快速飛轉,想起三玄觀短暫的曾經,便佯裝不小心一腳踩空,下巴卻不慎磕在木樁,昏死過去。

    一炷香燃盡,僅有南宮央柳與鄭文銳到達北面。鄭文銳轉頭望向南宮央柳,心中的不甘愈演愈烈:明明是個女孩,卻比所有人都強。

    陸上挺抬起一隻腳踩在香爐之上,從懷中掏出小本鋪在腿上,在“南宮央柳”之後寫了個4,在“鄭文銳”之後寫了個2,其餘名字之後皆是0。

    按照規定,除溫何玉與程元正、南宮央柳與鄭文銳,其餘人皆要受罰。

    因是初次受罰,懲罰較輕,十教頭與九孩童各自找了空地,紮起馬步。

    陸上挺則抱著易清風回了廂房。

    待易清風醒來,已是黃昏。些許紅霞透過鐵窗漏了進來,照在枕邊。

    陳志安坐在床邊,吃著生甘薯,嘴巴一圈盡是甘薯香甜的汁水。他見易清風睜開雙眼,只是隨意而瞥了一眼,輕聲說道:“醒了?”

    易清風張開嘴正要應答,下巴傳來劇烈疼痛,不禁發出一聲痛苦輕吟。

    陳志安輕嘆了一口氣,抓住他雙肩將他扶起,坐在床頭。

    他剛從睡夢中醒來,腦袋一片渾濁,卻也記得考覈之時發生了什麼,抬起眼望向陳志安,謙道:“陳師父,對不起。”

    陳志安抖肩笑了一聲,說道:“對不起什麼?”

    他道:“我沒能完成,害你受罰了。”

    陳志安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又不只我一個人受罰。”

    “可...”他搶道,“不論如何,我沒能完成。”

    陳志安也便不再爭辯,只是望著他,發現他細長的睫毛在晚霞的映襯下竟閃閃發光,“我說你小子,別人都要殺了你,你卻還將他放在心中。我問你,你到底幾歲?”

    易清風不明白他話中意思,抬著頭,茫然說道,“應該...七歲吧?”

    陳志安皺了雙眉:“應該?”

    易清風點了點頭,眼簾逐漸下垂,“過去的事我都記不得了。”

    陳志安忽然心中一痛,有些手足無措,愣了好一會,抬手摁在他肩膀以示安慰:“我給你將晚飯帶來了,放在桌上。休息夠了就吃飯。我便先走了。”

    他雖在悲傷之中,不忘說“陳師父慢走”,待回過神,連晚霞都已褪去,僅剩他一人在昏暗的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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