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業始於此
施博勻被扔回廂房之中,摔在地上,對著空空蕩蕩的房間,憤怒開始無限膨脹,直到擠壓腔壁,才化作點點委屈,滾出眼眶。
他雙臂抱著大腿,開始懷念秦牧之,並且厭惡自己不學無術:在三玄觀,從沒有人會這樣對我,師兄疼我,師父寵我,師公愛我,可如今...倘若我當時肯好好習武,易清風哪裏會是我的對手?三拳兩腳便能將他打得爬不起來!
愈想念過去,對於易清風的仇恨便愈深。他猛地一跺腳,右拳向前砸出,叫了一聲“嘿”!
沈莫然進宅之時,眾人正在食堂吃飯。孩童一桌,眾教頭一桌。
張義見他跨入食堂,趕忙放下碗筷迎上前去,拱手畢恭畢敬喊道:“見過沈大人!”
沈莫然兩手負後點了點頭,視線緩緩掃過,只見十一孩童,不禁疑惑,問道:“怎只有十一人?”
張義道:“吃飯之前有兩人鬧矛盾,其中一人因吃了敗仗被我關在廂房之中。”
沈莫然道:“那另一人呢?”
張義將昨日經過細細道來,言畢,臉帶微笑沾沾自喜,以為這招“殺雞儆猴”會得到沈莫然的讚揚。
沈莫然卻將雙眉一皺,揚手扇在他臉上,瞪著憤怒雙眼低聲斥道:“殺什麼雞儆什麼猴!這十三人是邢大人要的,現在死了一個,拿你的命償還是拿我的命償!”
圍坐一桌的孩童原本便已提心吊膽,聞見“啪”的一聲脆響,更是心慌不已。更有膽小者,嚇得連筷子都握不住,啪嗒落在桌上。
張義沒有想到後果會這般嚴重,忙將頭低下,以示認錯。
沈莫然怒火難消,恨不得將張義剁碎喂狗,但畢竟張義跟他已有不少歲月,功勞苦勞一應俱全。他只好做了幾次深呼吸,強壓下心中憤怒,探頭在張義耳邊說道:“這次我便不和你計較了,別再有下次。這些孩子個個天賦資質卓越超群,不能隨意抹殺。我們的任務是將他們訓練成殺手,日後為邢大人服務。邢大人的千古霸業,便始於此。切記不能有任何紕漏!”
張義點了頭,小聲答道:“是,沈大人!”心中卻隱隱生出恨意:我跟隨你已將近十個年頭,平日裏稱兄道弟,想不到此時竟遷怒於我?我做這一切難道不是爲了“北風”嗎?
宅內十三教頭之中,屬張義資格最老,若是論起江湖經驗,陸上挺卻是第一。
陸上挺已四十又一,行走江湖二十五年,見過各門各派的功夫,刀槍劍棍略懂一二,最擅長的乃是飛鏢暗器,可射中五丈以外振翅飛翔的蒼蠅。
昨日在真武殿外集結,他只是粗粗將眾孩童打量並未在意,今日在食堂,閒來無事,才細細將十幾張面孔一一看過,見到易清風時,卻忽然睜大了雙眼,一臉不可置信。
沈莫然恰好投來目光,見他目瞪口呆,便問道:“陸哥,怎麼了?”
陸上挺忙小跑而來,在他面前三尺之外停步行禮,小聲說道:“回沈大人,這些孩童之中,似乎有熟臉。”
沈莫然皺了雙眉,“哦?”
陸上挺往前跨了一步,在他耳旁小聲說道:“坐在桌旁,左手拿著饅頭,右手捧碗低頭喝粥的似乎是驚龍門陳鴻之子。”
沈莫然武功雖高,對於江湖之事卻懂得不那麼多,關於陳鴻倒也略知一二,“你是說,金龍點睛的陳鴻?”
陸上挺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沈莫然依著陸上挺所說,於人群之中找尋那個“一手饅頭一手捧碗”的孩童,見是易清風,便放下心來,與陸上挺說道:“那個孩子我認得,是從三玄觀帶來的,與驚龍門並無瓜葛。”
陸上挺一聽,頓時吃了一驚,“三玄觀?畫劍三風林中立?”
沈莫然笑了一笑,面色隨後凝重,“嗯。林中立武功的確高強,若是能為邢大人辦事,再好不過,只可惜...”
陸上挺小心翼翼問道:“林中立答應放人?”
沈莫然微笑說道:“死人不會說不。”
陸上挺愈加吃驚,雙眼圓滾嘴巴半張,不可置信地望向沈莫然,半晌纔回過神,拱手鞠躬向沈莫然行禮,頭幾乎要捱到地面,“沈大人本事通天,上挺望塵莫及。”
張義站於一旁見他們二人竊竊私語,愈發不滿:沈莫然,連和別人的談話都小聲小息地提防著我嗎?
待眾人吃罷早飯,訓練便正式開始。
孫夏去到廂房,將施博勻帶至沈莫然面前。沈莫然認得施博勻,想起在三玄觀,施博勻連睜眼都不敢,今日卻竟然與人打架,便有些驚奇,“他和誰打的架?”
孫夏抬手指向易清風,答道:“與左起第四個孩童。”
沈莫然循著孫夏手指望去,見是易清風,不由得微微吃驚,“哦?”說罷,轉頭望向張義,眼神複雜,心中想到:他們二人同是三玄觀弟子,如今被困此地,理應同甘共苦纔是,卻為何打起架來?
張義見沈莫然面色凝重,以為沈莫然又在責怪自己,忍不住咬牙鼓起腮幫,長長撥出一口怨氣。
沈莫然並未將此放在心上,畢竟邢真下的命令是“找尋數十位天賦異稟的孩童組成北風,教授他們武藝,將他們訓練成暗殺高手”,然眼前只剩下十二孩童,教頭卻有十三人。
他斟酌片刻,轉頭與陸上挺說道:“陸哥,你閱歷豐富慧眼識人,便暫且擔任北風總教頭,將每日訓練與成果向我彙報。其餘十二人,各自挑選一名孩童為教授物件。倘若孩童成績不合格,教頭一同受罰!”
張義已是怒火中燒,五臟六腑幾近沸騰,心中大罵道:好個你個沈莫然,竟當著眾人的麵將我罷免,將權力移交給交情淺薄的外人!你無情,就別怪我無義!
很快,教頭挑選了各自心目中天賦最優之人,僅剩下易清風與施博勻。
張義記得施博勻勇氣過人,卻也記得施博勻被易清風輕而易舉打敗,便打算挑選易清風,目光隨意掃過,見施博勻眼中兇戾竟不遜自己,微微吃驚,卻只是片刻的功夫,陳志安領走了易清風。
最後只剩下施博勻。
施博勻絲毫不覺尷尬,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變強然後報仇!
張義有些氣憤,欲大罵眾教頭落井下石,盯著施博勻雙眼,卻忽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此孩童雖然本事一般天賦平平,戾氣卻是尤其濃重。不如我將他收下,悉心指導,興許會有奇效。
他便向施博勻走去,伸手將施博勻攬入懷中。
施博勻抬頭露出兇光,將他的手掙脫。
他不惱反笑,心中想到:果真有趣!
首日訓練從基礎做起,基礎中的基礎便是馬步,下盤穩,身才穩,出拳有力,吃拳不倒。
東南方的泥地上橫七豎八地鋪著寥寥幾塊方形地磚。地磚凸起,離地一寸。
眾教頭便讓孩童半隻腳踩於地磚之上,腳跟懸空,如此馬步,事半功倍。
孩童年幼,雖然腳力一般,因體重較輕,倒也能夠站住。腳力相對好的,便如同站在平地那般穩固,腳力相對一般的,過不一會便有些吃力,身子微微搖晃。
教頭手執短棍站在一旁,見自己學員馬步扎得十分穩固,便慶幸自己選了好苗,一邊轉頭四下張望,見別的孩童站立同樣穩固,則心中有些不快,若見到別的孩童輕輕搖晃,則幸災樂禍。
易清風雖頭腦靈活,身子骨卻是單薄,紮下馬步不過一會便覺得吃力,小腿的筋似乎被無限拉長,大腿亦痠痛得厲害,忍不住麵露痛苦,身子前後微微搖晃,似乎風一吹就要倒下。
這可急壞了陳志安。
陳志安轉頭掃視,十一個孩童,八個穩固如鬆,兩個面色凝重但身子不晃,唯一一個微微搖晃的,過了一會便不再晃。
他焦急萬分,已有細汗滲出額頭,心中想到:這可如何是好?若是這樣下去,這個孩子必定倒數第一,連累我受罰在所難免!
他忽揮起短棍,口中喝道:“扎穩一些!”向易清風后背劈去。
易清風本就腿軟,後背捱了一棍,身子即刻向前摔去,為安全著想,雙手不得不前撐,拍在地上,濺起泥土打在下巴。
他旁邊的是個女童,名為南宮央柳,只是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雙腳如同生了爪子,牢牢抓住地磚。
張義聞見聲響轉頭望去,見易清風已倒,又轉回頭望了施博勻一眼,見施博勻雖面紅耳赤,而雙腿不曾動搖,頗為慶幸。
一炷香之後,除易清風摔倒三次,其餘孩童皆扎得穩穩當當。
陳志安面上掛不住,總覺得有嘲諷自四面八方不斷涌來,便一把抓住易清風,掄棍欲劈。
沈莫然飛步趕到,一手握住即將落下的短棍,低聲呵斥道:“我讓你教授他武功,不是讓你折磨他的!若是他再受些什麼傷,我要你雙倍懲罰!”
陳志安忙收起短棍,向沈莫然鞠躬道歉,“是,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