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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蕭衍篇(一)

    中原地域遼闊,群雄逐鹿,分滑,庸兩國。

    彼時,滑,庸兩國之間紛爭不斷,經過十年的戰爭,滑國成了佔領中原面積最為遼闊的國家,六十年前滑國尚未統一中原,而當時的君主,尚還是蕭乾。

    蕭乾子嗣稀薄,膝下只有大皇子蕭朝風與蕭衍,蕭朝風為皇后所生,而蕭衍,從他記事起便從未講過他的母親。

    因自小便獨處,蕭衍的性格頗有些冷漠,所有人都道,三皇子容貌秀麗,長相與蕭乾最為相似,但年紀輕輕,卻很是老成,幼時便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難為的是為人低調,從不輕易得罪別人,而反觀蕭朝風,從小便被人捧在手心上,他的生母是滑國皇后,亦是嫡子,身份自然貴不可言。

    蕭朝風出生高人一等,蕭乾似乎也頗為看中他,兩人年齡相差無幾,自他們過了冠年之後,蕭乾便讓兩人一同聽政,朝中的人紛紛揣測,蕭乾旨在培養下一任君主。

    而當時的蕭衍,與身為嫡長的蕭朝風相比,似乎一點優勢也沒有。

    時光不痛不癢,如此過了十年,那一年,蕭衍剛過弱冠之齡。

    畫風一轉,九月的滑國,正值夜深。

    月色如洗,月涼如水。

    高高的城牆上,一抹玄青色的身影,此刻正背對著巍巍皇宮。蕭衍雙手縛後,在無盡的黑暗中,遙遙的望向西北的位置。

    “王爺,聖上有請。”來人畢恭畢敬的彎腰,低聲喚道。

    “走吧。”蕭衍緩緩轉身,臉上已不見半點異色。他獨自走在前面,寬大的衣袍隨風曳動,在空蕩幽長的廊上,顯得分外孤寂。來人跟在他身後,望著這位當朝的三皇子,發出了一聲不易人察的嘆息。

    “父皇,兒臣請見。”

    “起來吧。”

    蕭衍起身,一臉平靜地看向此時懶散的靠在龍椅上的那人。

    “衍兒,三月前朕派你去苗疆,如今事情可有什麼進展?”倚在龍椅的那人不緊不慢的問道,細聽來,卻隱隱有一絲怒氣。

    蕭衍心中一愣,自知今日難逃厄運,偏又無可辯解,便不發一言,沉默的立在原地。

    蕭乾等了半刻,見殿下之人依舊沒有半點開口的意思,不由一陣氣急,“沒用的東西!朕派你去苗疆勸降,你倒好,離間不成反被人利用,簡直愚笨至極!”說罷,猶不解氣的把侍從剛端上案前的極品龍井猛地擲向殿下,蕭衍避之不及,額上一陣鈍痛。

    “父皇,兒臣知錯!”蕭衍跪下,換上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

    蕭乾見他認錯倒是乾脆,一時之間反而不知如此措辭,“罷了,你咱先退下,這兩月規規矩矩的呆在王府,沒有朕的命令哪兒也不許去。”語畢,他疲憊地合上眼,以手扶額支撐在黃金雕刻的龍椅上。片刻後,蕭乾重新睜開雙眼,眸光卻褪去了方纔的怒氣,隱含著一種晦暗莫名的深沉。他凝視著方纔蕭衍跪立之地,深沉的眸光轉為黯淡。人人都道當今三皇子最不得聖心,卻不知,有時寵愛更像一把無影無形的劍,能把人推向高峰,亦可使人墜入無邊的深淵。

    空蕩蕩的大殿,燭火通明,幽幽的燭光由泛着微紅,漸漸變成枯黃,映照在梨木鋪成的地板上,顯得愈發孤寂。許久,一道輕輕的嘆息傳來,蕭乾喃喃問道,“襄兒,你說他能否懂朕的一番苦心?”

    半晌無人回答,他緩步走出大殿,他雙手負後,立於殿前,皇城宮宇林立,一輪滿月高懸,蕭乾佇立在原地,抬頭凝望著夜空,一張平靜的臉上卻滿是哀痛。

    蕭衍回府,饒是心有準備,卻沒料一向待自己嚴苛的父皇竟如此輕判。

    三月前,邊界之亂鬧得分外不安生,苗疆與北狄聯合發兵侵擾天朝邊境,當時朝臣們各執一詞。因苗疆與北狄原本是長期爭奪,世代流傳的矛盾使得他們縱使一時間形成聯合之勢,根基也必然不穩。以大皇子蕭朝風為首,擁護其權的一派力主直接出兵剿滅,而另一派以章相為首,主張智謀,不費一兵一卒取其利。至於這取其利的做法,便是派人前往苗疆,離間其與夷狄的關係。他們的矛盾一旦得到擴大,天朝不僅可解一時之憂,還能趁夷狄與戎族之亂坐收漁翁之利。蕭乾心中早已有將三族並納入天朝版圖的意圖,於是,經過一番商議,手無實權卻有足夠資格的蕭衍,被蕭乾的一道聖旨,派往西北境地為民分憂。

    “王爺,門外有人求見。”小斯候在一旁,手裏正捧著蕭衍沐浴後剛換下的衣裳。

    被禁足後,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豈會請見。外加此番回京突然,知者甚少。除非……

    “哦….,難不成真跟來了?”蕭衍喃喃自語道。神色間輕鬆不少。

    “讓她進來,偏廳候著。”

    侍從依命退下。蕭衍迅速整理好衣冠,滿臉笑意地往廳內走去。

    蕭衍剛到苗疆時,隨行中還有一位名叫肖騎的將軍。蕭衍此番被罰,實與他脫不了干係。三月前,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從京都出發,耗時半月有餘才至苗疆。

    然而苗疆國臨時毀約,以來人身份不明為藉口拒開城門,蕭衍一行人只得暫先露宿城外。原打算過一兩日應能見著苗疆國主,卻不想苗疆國竟一直未開城門,到最後竟似完全忘了般把他們晾在一旁。這樣被晾了四五天後,底下人沉不住氣了。

    此時肖騎自發請求秘密入城,蕭衍念他身懷武功,萬一被揭發尚可自保,且一直被苗疆這麼晾著,說出去實在有損天朝威嚴,當下便同意他入城的主張。結果,肖騎白天喬裝入了城,當晚苗疆便派兵圍捕蕭衍他們。慌亂中,蕭衍與隊伍失散,身無分文的他混在乞丐中間,才得以順利入城。原想趁機尋到肖騎,卻在偶然間見他大搖大擺地騎馬出現在苗疆管道上,他便徹底打消了此念頭。蕭衍毫無辦法,只得繼續混在一群髒兮兮的乞丐中等待時機。因苗疆不事對外經商,閉城的時間要長於一般的城邦。待重新開城時,蕭衍已等了十多日。

    出城後,由於連日不曾進食,蕭衍的體力嚴重不支,堅持了沒多久,便重重的倒下。蕭衍的腦袋一片混沌,待他恢復意識時,最先看見的便是一雙清澈如泉的眼睛。

    很快,蕭衍入了偏廳。

    他打量著這雙眼睛的主人,簡直哭笑不得。眼前之人,哪有半點女孩該有的模樣,稚嫩的臉上多了幾顆豆大的黑痣不說,小小的身軀被明顯不知大了幾個號的青色長衫撐著,整個人顯得異常喜感。“穆年,你這是幹嘛?”蕭衍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你還好意思問,明明是你讓我跟著,結果你倒好,半路就把我丟了,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到這裏!”

    穆年像竹筒倒豆子般一個勁地埋怨,“好好,是本兄長的不是,本兄長跟你開玩笑,誰讓你真跟著。”蕭衍一邊和這個半路跳出來的小鬼頭說話,一邊倒水給她喝。

    穆年渴極,一把接過水便往嘴裏咕嚕咕嚕的灌,蕭衍忍俊不禁,看著她刻意扮醜的模樣,順手把她貼在臉上的黑痣取下來,這麼一看果然順眼多了。“小年,你爹孃放心嗎?”蕭衍猜想她偷著跑出來,不由地擔心。穆年喝足了水,放下茶杯,將手放在蹲在她面前的蕭衍的肩上,用力的拍了拍,“放心吧,我娘說我長大了,該多出來走走見識世面,你看我臉上的痣還是她給我貼的呢,說像我這麼如花似玉貌美無雙人見人愛的女兒,不扮點醜不大安全,我想也是便一直貼著。”

    蕭衍聽到最後一句差點沒把剛喝的茶水全噴出來,穆年仍得意地笑著,稚嫩的臉上卻開始有明顯的倦意。她執意不肯歇息,蕭衍無可奈何,聽著她說長道短,還有一路上遇見的新鮮事,當他問她如何尋到王府時,身邊已無人迴應,一道細微的鼾聲傳入耳中,蕭衍暗笑,抱著已然入夢的小人兒,心中覺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簷下燭火在涼風中微微拂動,遙遙望去,天際泛着橘紅色的光,在寂靜的夜空裡,異常溫暖。當初穆年在苗疆邊境**昏倒的蕭衍救下,他醒後對她心存感激,諸事順從,除了每日裏安心喝藥外,便時常講些有趣的故事逗她。

    待他養好傷回京時,已過半月有餘,蕭衍告別穆家,穆年卻哭鬧著不肯讓他返京,他不忍丟下她任她哭鬧不已,便逗她若跟得上自己就帶她一同回京。蕭衍此刻才反應過來,他這算不算誘拐兒童?

    兩月後,京都王城。

    穆年一路跟著蕭衍到了京都,養好精神後便開始纏著蕭衍帶她四處遊玩。此前蕭衍被關了兩個月,但私底下卻不得不密切關注西北的動向,肖騎的叛逃,無異於為西北的動亂火上澆油,使得原本棘手的問題頃刻間變得明朗。朝堂的風向順著大皇子楚朝風一派倒戈,意在先發制人,攻其不備。

    於是,幾月前尚鬧得不可開交的朝堂之爭,以攻破苗疆城,當衆誅殺肖騎結束。這日,京都天氣甚好,蕭衍耐不住穆年的糾纏,帶上她迎候抵京的軍隊。

    王師班師回朝,鐵甲戎兵浩浩蕩蕩排成一列列,聲勢浩大。遠遠望去,一人一馬,馬鞍熠熠,那人一身銀色甲衣,說不出的器宇軒昂。蕭衍一直注視著他,見他翻身下馬,動作流利,一氣呵成,常年習武使得他身形愈發矯健,蕭衍不禁冷笑。韓函穿梭在綿延不絕的道賀聲中,目光狀似無意的掃過人群。

    穆年拉著蕭衍,一雙眼睛肆無忌憚的打量著被簇擁在人流中的韓函,不知不覺中蕭衍的手越握越緊,穆年吃痛,抬腳便朝著蕭衍的靴子跺去,蕭衍反應過來,鬆開手勁,俯身靠近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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