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當年出關的靈墟，帶兵直接衝向寒水峰，他在城牆上，看著她一身白色甲冑，頭髮高高挽起，神情悲憤。他遠遠看著她在前面，一人一馬，縱身一躍的模樣，他

    的心情是如何的，那時的他，心中充溢著無盡的思念，能見她一面，成了莫大的奢侈。

    縱使她恨他，但至少，她和他一樣，在心底的某個地方，從未將對方忘記。

    歲月無邊，悠悠千載的時光中，他們走到了今天。

    只是，一個是在靠思念支撐著，另一個，卻是在深深的恨意中煎熬。

    背叛輕易摧毀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傷口並不會隨著時光的流逝結痂，隔著數千年的時間，一切都已經變得物是人非。

    誰的笑容不再是當年的清澈模樣，性情變得狠厲殘暴，人人聞而畏之，又是誰，被仇恨矇蔽的雙眼終於滌清，只是，當他真的看的明白，所有的都成了過眼煙雲，要想挽回，已經太遲，太遲了。

    他後悔過，可是他也明白，人生中每一條看似錯誤的路，當初都有非要選擇它的理由，那時的他心中充斥著的，與後來的靈墟一樣，命運的齒輪一轉，原本緊握的雙手便鬆開了，對於靈墟，他始終虧欠著。

    狐狼之間的和平並非他真正所願，但時至今日，他已經沒有理由了。

    鳳華的嘴角掛著一絲苦澀的笑容，他從往事中回神，頗有些嘲諷：“我孤家寡人一個，你們還要在我面前膩歪多久？”

    聞言，蘇白卿和姚月紫回頭，鳳華一臉灰頹，遠遠地望著他。

    蘇白卿走近，站在鳳華跟前，緩緩開口道：“我有一事，想要拜託你。”

    鳳華一愣，隨即笑道：“但說無妨，只要我幫的上，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去做。”

    蘇白卿沉呤片刻，終於道：“狐主之位是你的，現在兩族之間的矛盾也可以暫時擱置，我差不多，也該到了離開的時候，寒水峰，一切都交給你了。”

    聞言，鳳華有些怔愣，蘇白卿想要離開寒水峰，他一早便知道，只想往後，一想到在這漫長無邊的歲月中，他都將一個人度過，心中不免有些惆悵。

    蘇白卿沉默地看著他，此事告知鳳華，是極其有必要的，狐主曾經的主人是他，往後，也依然會是他。

    半晌，鳳華才道，蒼白的臉上看起來極是虛弱：“既然你去意已決，我想，再多說些你也不會改變主意了，離開寒水峰之後，你要去哪裏？”

    “天下之大，四海為家。”蘇白卿緩緩吐出這八個字，如墨的眸中卻隱隱有些期待。

    他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塵世的浮名並不是他想要的，他亦厭倦了紛擾，只求內心的安寧與平靜。

    江海闊，無日不風波。

    但只要身邊有她，再多的風雨，再多的風波他亦能承受。

    鳳華什麼話也沒說，淡淡地問了一句：“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其實方纔有一刻，他真的有些嫉妒蘇白卿，他明白自己的選擇，知道什麼纔是最珍貴不可失的，他看的比他明白，所以他與他之間的結局會如此不同。

    蘇白卿能離開，但他卻不能了。從坐上這個位子開始，他便有了責任，即使不再是爲了浮名，但當年蘇白卿離開，狐族大亂的歷史，鳳華不願重蹈覆轍，更不願狐族因為他的不辭而別，變得人心渙散，這是他身為主人的責任，亦是他一生的牽絆。

    蘇白卿淡雅的聲音落下，他只說了兩個字：“明天。”

    鳳華心中一驚，面上卻不改：“明天？何以這麼早，寒水峰現在需要你，你不妨暫時住些日子，待我恢復，重新打理狐族再離開。”

    他現在靈力盡失，不得不依靠蘇白卿，放眼望去，也只有他，能擔當狐主大任。

    蘇白卿想了想，沉呤道：“那好，我暫時先代替你，不過一個月後，我定是要離開的，你也不必再挽留了。”

    他想要迫不及待的離開，但鳳華說的沒有錯，如今他身體尚未恢復過來，若寒水峰有心之人趁他靈力低微造亂，不免又是一場無休無止的爭奪。

    鳳華蒼白的面容有了一絲鬆動，半響，他道：“謝謝。”

    蘇白卿愣住，卻是什麼也沒有說。

    商定一番，風華同意了蘇白卿的請求，只是一個月之後，蘇白卿定然會離開，想到這諾大的寒水峰，茫茫的天地之間，最後只剩下他一個，鳳華的心中，難免會寂寞。

    有片刻沉默，姚月紫一直站在蘇白卿的身後，將兩人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在寒水峰中，她始終是一個外人，雖然慕長老曾經舉薦過她暫代狐主之位，但她只是掛名而已，對寒水峰知之甚少，眼前的這兩個人，一個是狐族現任的主人，一個是前任的狐主，寒水峰只有在他們手中，才能安然無虞。

    “你身體尚未恢復，我讓慕長老來照顧你，好生配合他，你的靈力只要好好調養，也不無好全的可能，只是這需要時日，沒什麼事的話，你先歇著。”一口氣說完，蘇白卿轉身緩緩走向姚月紫。

    兩人相識一笑，眸中皆是化不開的溫柔繾綣，他輕輕握住她的手，道一聲告辭便離開了寒水峰之顛的房間。

    周圍像死水一般平靜，鳳華獨自坐在靠近窗臺的位子，眼中是遼闊無邊的寒水峰，但心中卻感到無限淒涼。

    他終於明白，他失去了什麼，那些無法挽回的傷害，將一直伴隨著他，在無數個難眠的夜晚，折磨著他。

    他端起桌上的茶盞，斟了一杯，緩緩飲下，茶涼透了，淡淡的茶香溢在他喉間，他卻只覺苦澀。

    事已至此，再多的話也只能掩於口中，歲月無邊，他的心彷彿在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記憶總有一天會被掩埋，歲月的塵埃也總有一天會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漫長的等待。

    一聲輕輕的嘆息響起，在寂靜的房間中顯得格外刺耳。

    鳳華起身，緩緩走向床榻，而他單薄的背影，卻似乎已經過了千年的時光。

    千年一夢，夢醒了，人也散了。

    蘇白卿同姚月紫離開寒水峰的閣樓，便去了半山腰，慕長老的藥館。

    慕長老將解毒的藥丸留在了房間中，蘇白卿沒費多少時間便找到了，只是他這一去，整整過了三天，都沒有回寒水峰。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離約定的一個月時間只剩下一個周。

    那日，鳳華照舊將自己關在房間中，蘇白卿同姚月紫留在狐族中處理大大小小的事務，日子不鹹不淡，倒也閒適。

    傍晚，遠方的天邊染上了一層緋紅，餘暉籠罩著寒水峰，慕長老踩著祥雲歸來，蘇白卿同姚月紫並肩站在寒水峰之顛，見不遠處有一個黑點不斷靠近，心中正疑惑，消失近一月的慕長老緩緩落地。

    慕長老此去遠去其他地方，只是爲了採集山間的草藥，原本早該回寒水峰的，卻因迷路耽擱了不少時間。

    他落地後，蘇白卿走近他，好笑道：“慕長老此次一去，倒花費了不少時間。”

    慕長老輕吸一口氣，而後捋一捋鬍鬚，開口道：“你莫要取笑我，我也是爲了你們纔去那麼遠的地方，對了，靈墟怎麼樣了，還有鳳華，這次去採藥，我有了不少的收穫，只要鳳華肯配合，治好他的靈力虧空不是問題。”

    蘇白卿輕輕一笑：“你離開了近一月，靈墟若真等你這麼回來，估計早魂飛魄散了，至於鳳華。”

    他頓了頓，接著道：“方纔你是說，可以提早治好他的傷？”

    慕長老聞言，緩緩掏出袖口中，一根尚在發光的藥草，目光幽遠：“原本要治好他的傷，需要花費很大的功夫，但無意間，竟被被我發現了寒靈草，此藥實屬珍奇，對虧損的靈力有很大的幫助，它沒有固定的生長地點，這次是我幸運，竟在無意間發現了此等稀奇。”

    “對了，那靈墟回去了？”慕長老的目光從放置在手中的那根藥草上移開，看向一旁的蘇白卿。

    蘇白卿愣了下，隨即淡淡地道：“沒錯，靈馭復活了過來，她的毒也已經解開了，她回去有一月的時間，現在蒼狼山什麼動靜也沒有，我想，她應是遵守了自己的承諾。”

    姚月紫沉默地站在原地，既然慕長老已經回來了，而鳳華的傷也有治癒的可能，那麼，現在也是他們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看了眼一言不發的姚月紫，再次開口，轉身看向慕長老：“長老，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我想，也到了我們離開的時候，不如就此告別，往後江湖相見。”

    慕長老一愣，頗有些驚訝：“你要離開？”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他突然有些釋懷：“也是，你並不願意留在寒水峰，更不喜那些明爭暗鬥，離開對你而言，或許纔是最好的選擇。”

    他看了眼站在蘇白卿身側的姚月紫，沉沉道：“既然你們去意已決，老夫也不便多說些什麼，往後，望你們一路順風。”

    姚月紫禮貌一笑，蘇白卿望了眼餘暉下的寒水峰，輕輕嘆息一聲，而後他朝著慕長老躬手，道一聲珍重，便執起姚月紫的手，運靈飛身，離開了寒水峰。

    兩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寒水峰之間，山接水隱隱迢迢，從此往後，便是幸福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