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活
風輕輕浮動,帶著君子蘭淡淡的香氣,空氣中混合著檀木的味道,與君子蘭的香氣交織在一起,令人沉醉其中,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三人站在原地,四周極靜,唯有風吹動竹林的簌簌聲響,蘇白卿的身後,姚月紫的視線從鳳華身上移開,轉而看向蘇白卿的方向。
蘇白卿一席白衣勝雪,乾淨的不染一絲塵埃,她看著他熟悉的背影,挺拔的身姿站在她的前面,腦海中驀地想起方纔在空地上,他對他說的那番話。
他說他厭倦了塵世的紛擾,將狐狼兩族之間的恩怨了結後,便把狐主的位子重新歸還鳳華,而後,離開寒水峰,只願與她攜手,在天地間四處遊走。
那一刻,她便在想,往後天下之大,有他的地方,便是她一聲的牽掛,她再也不要與他分離。
似有感應般,蘇白卿突然轉過身,見姚月紫正在出神,冷峻的面容上不由浮現一絲淺淡的笑容。
他什麼也沒說,如夜色般深沉的眸中卻透著化不開的寵溺。
鳳華一直在往後退步,直到古樸的格子窗擋在了他的身後,那扇窗子設在玄關處,離窗臺近三尺,不遠處有一張凳子,他失魂落魄地拉過,目光遊移不定,恍恍惚惚地,口中不斷呢喃著一句,她不願見我。
隔著數尺的距離,姚月紫和蘇白卿沒有聽清他在呢喃些什麼,姚月紫此神遊中恢復理智,見蘇白卿含笑地望著自己,她面色不由浮現一層淡淡的紅暈,心底也在剎那間,變得異常柔軟。
他們相視一笑,鳳華淡淡地瞥向他們,原本面如似水的眸中有了一瞬間的光亮,恍惚間,在姚月紫和蘇白卿身上,他彷彿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看著他們,他不禁想,若是當年沒有那一場蓄謀已久的利用,他是不是能早日明白,原來在千年無盡的歲月中,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利並不會令人快樂,他被仇恨矇蔽了太久,當那層薄霧揭下時,他才恍然明白,曾經一無所有,在山林間與她共度的時光,纔是他這漫長的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縱使那時他淪為一個廢物,縱使他靈體盡散,他卻擁有這世間,最純粹,最簡單的美好。
他何嘗不明白,多少次午夜夢迴,從睡夢中看見她睜著一雙迷濛的雙眼,滿目悽絕,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他的心便揪成一團,狠狠地折磨著他,當年,靈墟被他親手抽奪幾近全部的靈力,只留了一點言靈之力在她體中,以此延續她的生命,他怎麼也無法忘機,那一夜她穿著一身大紅的嫁衣,覆在她頭髮上的紅蓋頭揭下時,她臉上那無處躲藏的幸福,那一刻,是他這一生中最美好,也是他這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
他匆忙籌辦了這場婚禮,在只是吩咐人在客棧中佈置一番,他卻一直在街頭到處流連,心底的思緒亂成一團,漫無目的地走,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消除隱藏在他心中,隱隱的悲傷和不安。
他真的害怕她恨他,可是過了那一夜,她對他的愛意,已經漸漸被仇恨代替,那日直到黃昏,夕陽的餘暉灑落洪州城的街市,他才慢慢回到客棧。
她安靜的坐在床頭的位置,一盞交杯酒飲下,這在人間象徵着百年好合,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酒,飲入他口中,卻只有濃濃的苦澀。
在靈墟看不見的交流裡,他眼角的淚滴落,而後他便執起她的手,緩緩走向了床榻的方向。
曾經有一刻,鳳華也想過放棄,但事到如今,說這些已經全然沒有了意義,他只能緬懷,只能在漫長的,無盡的歲月中,深深的思念著那一抹遠去的身影。
抽奪靈墟的靈力之後,鳳華沒有在洪州城逗留多久,他不敢在留在客棧裡,更加不敢,對上她滿是哀傷的眼神。
從飲下那杯酒,到知曉真相,靈墟一直沒有哭,到最後,看著鳳華離開的背影,她甚至笑了,只是笑容中,不再有往日的明媚,有的,只有化不開的苦澀和無可奈何的,深深的絕望。
也許從那一刻起,故事的結局便已經註定了。
靈族擁有漫長的生命,再相見時,她在明,指著寒水峰主峰的方向,目光攝人,眸中只有恨意和強烈的殺意,他在暗處默默地關注著她。
鳳華從不敢去問那一夜之後,她去了哪裏,又是如何回到蒼狼山的,他更不敢去問,在她消失的近整整三百年的時光中,杳無音信,得不到半點風聲的她,到底在哪裏,又會想些什麼。
三百年中,他每一天都過得度日如年,他偷偷派人去過蒼狼山,那時靈墟正在閉關,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而靈紫涵爲了能讓她早日恢復本體,只對外說狼族少主正在雲遊,靈墟在狼族一直沒有公開露面,眾人對她貪玩,喜愛流連人間的趣好都有所耳聞,便無人在意。
在更早之前,靈紫涵讓南山牧將靈墟早日帶回,靈墟遲遲未歸,就連南山牧亦是下落不明。
她忍耐不住,心中愈發擔憂,索性,當初留在靈墟身上的靈力起了作用,找到她時,她靠在一塊巨石後面休憩,一張白皙的面龐上佈滿了塵埃,看上去極是狼狽,靈紫涵見她心力不齊,心下大驚,情急之下,便將自己的靈力源源不斷的灌輸到靈墟體內,由此,靈墟的身體纔會會在短短的三月內恢復。
但靈力的大量流失,卻險些要了靈紫涵的命,靈墟恢復後,在床榻上躺著很長的一段時間,靈紫涵救女心切,見她遲遲沒有睜開雙眼,便每天都在她體內灌輸靈力,時間久了,靈力復原地越來越慢。
而靈紫涵的靈力在靈墟體中,與靈墟的靈力相融合,很快便恢復了大半,靈紫涵卻因此,靈力出現了虧空,她對此毫不在意,終於,靈墟在某日的黃昏醒來,她睜開雙眼的剎那,一滴淚便順著她的眼角滑落。
靈紫涵將她的異樣記在心中,面上卻一往如常,不見有絲毫責怪的神情。
而後,爲了徹底讓她恢復靈力,她刻意命人將她遠送出蒼狼山,只爲了能讓她心無旁騖,靈墟自醒後便一言不發,始終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彷彿對周圍的世界失去了興趣,目光中透著慢慢的灰頹。
她對靈紫涵的安排毫無異議,似乎已經麻木了般,靈紫涵讓她做很什麼,她便做什麼,與之前活潑,甚至還有些蠻不講理,飛揚跋扈的靈墟有了天壤之別。
若不是因為靈墟眼中清明澄澈的眼神,她真懷疑,眼前之人還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兒,她不知曉她在人間發生了什麼,看著靈墟整日失魂落魄的模樣,她亦不敢開口詢問,怕觸及到她的心事。
而後,靈墟離開了蒼狼山,那是的靈紫涵,身體已經漸漸出現了異樣,她察覺出來,卻死死硬撐著,整整過了三百年,她因靈根破損,灰飛煙滅而亡。
而致使她靈根破損的原因,不是因為靈墟,而是消失了近三百年的南山牧。
靈紫涵一直沒有放棄找尋南山牧的下落,整整有三百年的時間,她都未曾見過他的身影,心中的擔憂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愈發明顯,靈紫涵隱隱猜到了南山牧可能遭遇不測,但卻始終不知道,他是因何而死,又是因為何種原因,遲遲沒有出現在蒼狼山中。
直到那一天到來,派去找南山牧的影衛抱著一塊已隱隱有了發黑的骸骨,出現了蒼狼山的大殿。
靈紫涵悲慟難當,南山牧的死成了一個永久的秘密,她知曉他與靈墟之間的情誼,便最後一次強行運靈,將南山牧的記憶中蒼狼山所有人腦海中抹去,從此,這世間再無南山牧。
她的靈根由此開始動搖,也就是在那一刻以後,靈紫涵的魂魄漸漸散去,帶著南山牧的記憶,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靈墟匆匆趕回蒼狼山,抱著靈稀罕冰冷的肉身嚎啕大哭,不久後,靈紫涵的肉身亦隨著她的靈魂散去,消失在天地間,無影無形。
她成了孤單的一個,回到蒼狼山以後,順理成章地成爲了新一代的狼主。
自靈紫涵逝去,她徹底變了,若說之前的她只是麻木,對周遭的事情變得冷漠無情,那麼後來的她,便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劊子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回到蒼狼山時,最初有人對她的能力表示質疑,靈墟當著眾多狼族之人的麵,飛身到那人眼前,用一把短刃,勒過他的脖頸。
連帶著,那人的同宗亦被牽連,由此,靈墟樹立了自己的威望,安葬好靈稀罕的遺物,她便穿上素袍,提起長槍,尖鋒直指寒水峰的方向。
清澈如水的眸中閃爍著攝人心魄的寒意,她重新活了過來,心中的怨恨卻越來越深,幾乎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只有殺了他,方能消解心中的怨念。
閉關修煉的時光中,她一心只想著復仇,而能殺了鳳華,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她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