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零坐在窗戶前，見我醒了，問：“如果你的命能夠救容若，你願意嗎？”

    “我願意。”

    雖然我說出了‘我願意’這三個字，但是我在說這三個字之前遲疑了。

    我原本以為我會脫口而出這三個字，沒有容若，我從前的日子裏就不會有溫暖，沒有容若，我也不會來明德大學。

    不管是在從前還是在現在，容若對我來說都是這個世界上極為珍重的人，爲了容若，我也願意放棄我的生命。

    可是當我回答的前一秒種，我想到了蕭易寒。

    人都是自私的生物，沒有人天生就是無私的，如果我放棄了我的生命，也就相當於放棄了我未來的日子，我想要和蕭易寒在一起，雖然我知道這不太可能。

    夜零看著我，說：“如果有一天，在容若和蕭易寒兩個人裡，你需要選擇一個，你會選擇誰？”

    我最怕問到這個問題，我沒能回答。

    夜零也不再問了，說道：“你的身體太差，我送你回去休息。”

    “慢著！”

    “你還想說些什麼？”

    “我想知道，實驗樓裡到底有什麼秘密？程藝園的感知異能，曾經感受到實驗樓裡有人呼救，她還做了噩夢，那裏麵是不是有人？”

    “很多事情，一定要知道的這麼清楚嗎？”

    “我要知道，我必須知道。”

    我想要知道實驗樓裡的秘密，我想知道容顯究竟都在做些什麼實驗。

    每當我想到程藝園那驚恐的臉，我無法想象她到底看到了些什麼，感受到了些什麼，那些異能人和人造異能人又經歷了怎麼樣的痛苦。

    我想這一切的答案都在實驗樓裡。

    從很久開始，就沒有人靠近那裏，那裏所發生的一切也不為人所知。

    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那天在大雨中珩絕殺死的那個富少，後來屍體不見了，應該是被蕭易寒處理了，蕭易寒出沒在明德大學，為的就是消滅那些失敗的人造異能人，而已經死亡的肉體，又被蕭易寒他們帶到了實驗樓做實驗。

    這一連串的事件都指向這個方向。

    我不得不相信，在這個故事中，受害者是死去的那些人，而我也算是幫兇。

    即便我被矇在鼓裏，也一樣傷害了不少的人。

    即便是爲了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人，我都一定要查個清楚。

    夜零看著外面的夜空，說：“很久以前，我有一個喜歡的姑娘。”

    我愣了愣，沒想到夜零會對自己說起了以前的事情。

    我想夜零的很久以前，應該是真正的很久以前了吧。

    “那個姑娘是不是也叫宋歌？”

    我問。

    夜零點了點頭，他說：“她是我見到過，最好看的姑娘。”

    夜零的眼神變得朦朧：“這麼多年來，我早已經忘記了她的模樣，時間是治癒傷口最好的良藥，可是我沒辦法忘記她究竟是怎麼離開的我，我也沒有忘記我對她的所有印象，成為永生人，就是要接受所有的生死離別，傷口被一次又一次的撕開，一次又一次的在上面撒著鹽，痛到最後，你渾身都已經麻木了。”

    夜零看向我，說：“你知道你為什麼叫宋歌嗎？”

    我沉默，但其實我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如果不是因為容顯，我絕對不會叫做宋歌。

    那是因為容顯早早的就已經想辦法抹去了夜零所有的記憶，既然如此，容顯就掌握了這些資訊，夜零腦海裏的資訊。

    那個對於夜零最重要的女子。

    夜零說：“你和她有一樣的異能，這種異能百年不遇，如果說一萬個人裡只有一個異能人，那麼一百萬人裡，未必有一個人是治癒異能的人，你是那個幸運的，也是最不幸的人，小歌。”

    當夜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了他身上所浮現出的傷痛。

    我從沒在夜零的身上看到過傷痛，那是因為夜零從來不會因為什麼而傷心，他所受到的痛苦，已經讓他對所有的傷痛免疫。

    “什麼是幸運，什麼又是不幸？”

    我問。

    夜零說：“幸運的是你有虛假幸福的人生，不幸，是因為你即將要面對殘酷的現實，沒有人一輩子長不大，總是要學會慢慢成長。”

    他走到我身邊，腳步極輕：“小歌，你的生命即將到達盡頭，你可以選擇救下容若，但同時也要承擔失去蕭易寒，失去你自己的代價。”

    夜零說的這句話，就像之前他對我說的，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就連死亡的選擇，也是有代價的。

    夜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容若是一個善良的孩子，蕭易寒也是，你也是，不願看到太多的苦難，這原本就是一種奢求，好好考慮清楚。”

    “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我的心已經跌落到了谷底。

    夜零搖了搖頭：“沒有別的選擇，一旦做了決定，也無法更改。”

    “我死了，蕭易寒可以活著嗎？”

    “你覺得你死了，他還會一個人活著嗎？”

    到了這裏，我從終於明白為什麼蕭易寒總是孤身一個人，為什麼夜零不與人交流，所有的寂寞，都是自己加給自己的痛苦，因為一旦有了羈絆，離開的時候就會痛苦，就有了顧忌。

    我怕蕭易寒離開我，而蕭易寒也怕我離開他，所以我們無法放任對方一個人離開，或者一個人留下。

    要死一起死，原來這句話從來都不只是說說。

    夜零終究還是沒有帶我去實驗樓，那裏彷彿就是一切秘密的根源。

    我在女生宿舍的門口，最後看了一眼那陰森的實驗樓，裡面沒有一盞燈是亮著的，夜零就站在路燈的地方，他走路的速度不快，可是我卻能看著他的背影，感覺到他此刻的悲傷滿溢。

    好不容易拿回了記憶，卻要再一次的忍受離別。

    我看著夜零的背影，心臟突然不規律的跳了兩下，我不自覺的扶上胸口，都說人死前會有預感自己的死期，我想我也預感到了。

    當死亡降臨的時候，我感覺到了無助。

    我轉身回到了宿舍門，再見了，夜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