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鏡子面前，穿了一件我認為最好看的白紗裙。

    平常的時候我很少穿這件裙子，不過李叔將這件衣服塞進了我的行李箱裏，我翻了出來，也就穿上了。

    如果不是因為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一定不會穿這件衣服。

    容貌與我來說，是我從來就沒有擔心的事情。

    因為我知道，我活不過三十歲，所以我也根本不會在意‘老’這個字。

    可是當老來臨之後，我纔會回憶過去的年輕。

    纔會意識到不把握青春的我，是多麼的愚蠢。

    而我穿上這件裙子，完全是有原因的。

    腦海裏盡是蕭易寒推門而進，冷著臉叫我換衣服的畫面。

    他說，去看大海。

    和蕭易寒一起去看大海，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值得興奮的事情。

    我推開門，蕭易寒就站在我的面前，他沒有換衣服，依舊是那樣單薄的裏衣，當然在海邊，穿什麼衣服都不算冷。

    我問：“你該不會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吧？我總覺得你帶我去看海沒什麼好事。”

    “不用多想，我只是自己想去看海，把你一個人丟在屋子裏，我怕你去跟蹤我，或者又整出別的什麼么蛾子。”

    “……”

    我百分百的認定，蕭易寒一定是知道了那天晚上我跟蹤他出去的事情。

    當然，表面上我們誰都不會戳破。

    心裏明白就好。

    蕭易寒走在前面，我跟在他的身邊。

    過了馬路就是沙灘，不知不覺，寒假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

    我赤著腳走在沙灘上，把涼鞋拎在了手裡，每次走在這片沙灘上的時候，我都覺得前所未有的放鬆。

    只是現在再看這片大海，和以往又不太一樣了。

    或許是因為那個小女孩兒被捲進了大海，又或者是那艘漁船被淹沒在海嘯中。

    大海，看上去真是美好，它美麗湛藍，可是它一樣會吞噬所有的東西。

    我一邊踩踏著腳底下的沙灘，一邊說：“恩……我倒是很少看你出來看海，你每年都會和容若來的吧。”

    蕭易寒像是低語：“每年都會來，它在我的眼睛裏從來就沒有過色彩。”

    我歪頭去看他，海浪衝跑了他的聲音，我問：“什麼？”

    “沒什麼。”

    “蕭易寒，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太壓抑了，壓抑到只能暴躁了。”

    “你說什麼？”

    蕭易寒危險的看著我。

    我說：“不過每次你都是用這個表情嚇唬我，我再也不會上當受騙了。”

    我做了個鬼臉，蕭易寒的臉色黑沉。

    “啊……我有好久都沒有見到容若了。”

    “他在養病，你願意的話，可以去看他。”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了羅彬生那張柴米油鹽不進的臉，頓時說道：“算了吧，我可不想去見那個害得我每天都要吃胡蘿蔔和油麥菜的羅醫生。”

    “你之前不是還說他是一個溫柔善良的醫生麼？”

    “……可能那個時候我眼瞎。”

    我一個不穩，差點沒有跌進沙堆裡。

    蕭易寒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我抬眼，就看到他那雙再好看不過的眼睛。

    “幹什麼？”

    “喂！你幹什麼？！”

    我喊了半天，蕭易寒拉著我跑了起來，沙子飛濺，我跟著蕭易寒的步伐，跑的不算極快，他跑在我的前面，拉著我的左手，我總覺得這一幕是那麼的不可思議，另一方面，我好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

    我知道，我喜歡蕭易寒，所以我渴望他握著我的那隻手，能夠永遠的這麼緊握著我。

    掌心傳來的溫度，讓我覺得無比溫暖。

    直到他停下腳步的時候，我們已經來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大概三丈來高的礁石，蕭易寒放開了我，大喊了起來。

    大海的聲音衝散了他的聲音，他又喊了起來。

    我看到了他鬢角的汗水，只有那麼一點點，或許也是海水。

    “啊——！”

    “啊——！！”

    一聲一聲，我的心臟跳得厲害，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痛苦，我跟著蕭易寒一起喊了起來，直到喊道嗓子啞了，直到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之後完全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大海，吞沒一切的悲傷。

    大海，如此浩瀚。

    我們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珠，又像是沙漠中的一顆砂礫。

    在大海面前，我們無比渺小。

    所以當我們喊出了我們所有的情緒，直到胸腔裡的氣息都被掏空。

    才終於累倒在了礁石上。

    我怕死，好怕死。

    可是此刻，蕭易寒在我的身邊，海浪的聲音一點一點的拍打著。

    至少現在，我覺得死亡距離我很遠。

    至少現在，我覺得我是一個正常的人類。

    我可以正常的活到七老八十，兒孫滿堂，和丈夫坐在走廊下，靜靜地回想起過往的時光。

    可是不行啊，活在世界上，怎麼可能這麼順意呢？

    我紅著眼睛，聲音已經有些沙啞：“蕭易寒，你喜不喜歡我？”

    又一波海浪，拍打在了礁石上，我怕我的聲音再一次的渙散，我怕我馬上就要失去這一份勇氣，我幾乎是閉著眼睛，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蕭易寒！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當這個霸道的吻落下來的時候，我的腦海是空空的。

    從前，容顯說過，衝動的人總是在剋制自己，衝動過後就是義無反顧了。

    我希望是義無反顧的，愛情應該就是義無反顧的吧。

    這個吻不摻雜任何別的情緒。

    我能感覺到他的氣息，一點一點的，包容了我的所有，我亦如是。

    我喜歡，我愛的。

    我曾以為，我永遠也說不出口。

    我曾以為，他會狠狠地拒絕我。

    但是此刻，什麼都不重要了。

    蕭易寒覺得，他也一定是瘋了。

    他是一個早已被判定了死刑的人，不久的將來，他就會悄無聲息的死去。

    他原本應該像是羅彬生說的那樣，悄無聲息的裡離開，然後悄無聲息的離開宋歌的生命。

    他也以為他可以做到，所有的痛苦揹負在身上就好了。

    可是他發現，他根本做不到。

    他希望這個吻不要結束，希望抱著面前這個人，走過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然後慢慢的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