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高考完了之後我會很高興呢，沒想到居然還這麼傷感。”畢業談話會接近尾聲，舒杏看了一眼教室裏還此起彼伏的說話聲，轉過頭來看空中很亮的星星，眨巴著眼睛，這下真的要分開了，居然不知道怎麼處理心裏這些捨不得的情緒。

    “感覺總是要到一個階段結束了，才覺得時間原來過得這麼快。”阿莞也趴在護欄上，看著對面也還亮著的燈光，來來往往一群一群的人，臉上不止是一陣大戰結束後的輕鬆，連班上最不愛學習的同學，在走到盡頭的這一刻，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思，毫無留戀地告別。阿莞的神情帶著些疑惑，她想知道是不是隻有到結束的這一刻，大家纔會這麼專注地回想自己是否有沒有做好的地方。

    初三時有一個階段阿莞覺得很煩躁，不論是學習也好，還是和同學的交往也好，她總是會在一些小的間隙爆發出非常大的厭倦情緒，而每一次那樣的情緒出來時，阿莞都會安慰自己，“反正再過一段就結束了，也不用天天見了。”

    阿莞的煩躁無法追溯具體的來源，那一陣她的性格也正經歷著極大的轉化期，雖然那陣子的自己沒有察覺。如果說現在的阿莞像個心如止水的老太太，那那之前阿莞絕對算是個鬧騰的頑皮孩子了。只不過不知道從哪一個瞬間開始，阿莞開始覺得每天的鬧騰都很沒有意思，發呆的時間越來越多。

    也許就是那種對於自己的陌生感讓阿莞對自己待著的環境也產生了牴觸情緒，明明還是一樣的人，每天也都在做差不多的事，卻有種無論如何也無法和平相處的感覺，處處都是矛盾。吵鬧的同學讓阿莞頭疼，食堂百年不變的土豆絲也讓阿莞討厭，她只想快速逃離那個環境。

    在很久之後阿莞才意識到是因為自己的變化導致自己無法再那麼自然地與和以前完全沒有變化的人相處，她不再習慣他們與自己相處的方式。而她總是著急地趕緊結束那段時光，在後來明白了的時間裏總會產生很多後悔，責怪自己不顧別人的好意，只一心往前。

    還好，高中的這段時間，總體來說還是過得很充實的，阿莞慢慢與內心的自己達成了和解，也越來越熟悉自己與別人相處的新方式。

    “這三年，其實是很好的三年。”阿莞對著眼前的光明與黑暗，為自己這三年的時間做著總結。

    “嗯，很不錯的，阿莞你真的很厲害的。”舒杏點了點頭，不自覺地也稱讚了阿莞。

    舒杏是唯一瞭解阿莞心路歷程的那個人，她見過阿莞很多的樣子，而現在這個表情很放鬆的阿莞，她也知道是如何一點點過來的。大人們總說孩子一旦進入青春期之後，就會出現很多無法被理解的行為，而阿莞的變化是一種無法說明白的變化，她只是突然就安靜下來，看到很多事情都增了一些疑惑，在弄明白這些疑惑的期間，她經歷了失眠、持續性的情緒低落，才變成現在這個內心平靜，很能接受一切變化和突發事項的阿莞。

    要是說起來，阿莞並沒有經歷什麼天大的壞事，只是她的內心迎來了突然的震動，別人無法理解，她也沒辦法講清楚，所以更孤獨。

    “你這麼誇我，我很不好意思的。”阿莞笑了笑，與舒杏心照不宣地保持著沉默。

    班上的同學開始拿著校服一個一個地找人簽名，平時不是很熟的同學也找阿莞和舒杏簽了名，她倆都覺得很受寵若驚，一方面又覺得愧疚，在這樣分別的時刻，他們還努力地拉進和自己的關係，阿莞她們還是保持順其自然。

    “要分開了，以後可能不是很能見面了。所以想跟你說，我真的覺得你是個很特別的女生，像是看什麼東西都能看明白它的本質一樣，雖然我們也很少說話，但不會覺得和你很疏遠的感覺。”眼前這個高二下學期才轉來的同學，之前在阿莞的前座坐過短暫的一段時間，那段時間也只是講過幾句簡單的對話，後來調了座位後，更不經常講話了。

    阿莞太過隨意，也許大家都在認真做作業或者討論東西的時候她都會在專心地看雜誌或者發呆，沒有那麼大的參與熱情。能給別人留下這樣的印象，阿莞覺得太感謝了。

    “謝謝。”雖然內心很高興，但是阿莞還是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麼。

    也許高中最遺憾的一件事，就是對周邊的事情太不關心了吧，就像眼前的這個同學，阿莞除了記得她比較晚到這個班裏來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記憶。

    “她們都能這麼記得我，我突然覺得我好不是個人。”同學走後，阿莞小聲地跟舒杏做檢討。但是時間倒過去，阿莞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再和外部多一些交流。

    “你知道就好了，以後要是聚會什麼的你就多掏點錢吧。”舒杏笑了笑，看到喊自己的韓曉雪，和阿莞擺了擺手，先走進了教室。

    阿莞重新轉過身子去看夜空，我對著這顆最亮的星星真心地做檢討，也真心地為這些人祈禱，希望他們都考上想去的大學，希望他們之後的路途中能遇見更多有趣又印象深刻的事，希望他們遇見更多貼心的人，創造更好的記憶。

    “阿莞同學。”

    阿莞聽到有人叫自己的聲音，轉過頭，看見趙明玉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的旁邊，大概思索了一下才打斷阿莞專心看星星。

    “嗯？”阿莞不確定趙明玉是因為什麼在這個都在自己班級中和同學們回憶和告別的時刻，來到了自己的班級，跟自己說話。

    “我今天徹底地輸了。”趙明玉雙手搭在護欄上，伸到外面用力地握著拳。

    被趙明玉越講越疑惑的阿莞，轉頭認真地看著趙明玉，思考她今天是不是因為情緒起伏太大而弄混了什麼東西。

    “啊，我只是想來跟你道個歉。之前跟你說話的時候語氣都不太好，其實你也沒什麼錯，我自己不太看得慣你罷了。”

    給顆甜棗又打一巴掌的起承轉合弄得阿莞哭笑不得，這又是在講什麼。但趙明玉根本沒有讓阿莞說話，自己敞開了話匣子。

    “你都不好奇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嗎？”趙明玉轉過頭來，看著阿莞轉了轉眼睛，一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神情，笑了一下接著講下去。

    “該說你太脫離生活活得太像世外仙人了呢，還是說你清高得過了頭呢？反正你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剛開始你的作文傳到我們班的時候，大家都很喜歡你的作文，那種喜歡是真的，不像老師讀我的作文之後，那種敷衍的點頭認可的表情。是，你的作文是別具一格，讓人覺得你根本不在乎你得多少分，只是在說自己想說的話。後來見到你，覺得你真的是那種你看你的，我不在意的人，那麼不一樣，也挺討厭的。你記得你第一次來我們班給代續送信的時候嗎？表情很坦然，一點都沒有第一次找不認識的人送情書的窘迫感，看起來真的是太討厭了。”

    分科之後開學的第一天，見到走進教室的代續，趙明玉就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那是喜歡。後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在意代續的每一個舉動，她在別人的談話中才意識到自己的那種情緒叫做喜歡，但是她雖然是大大咧咧的人，卻也很難表達這樣的情緒。直到那一天她看見阿莞大方地走到代續面前，遞給他一封任誰看都是情書的信，阿莞說完話離開的時候還朝代續自然地點頭，就像是跟尋常一個朋友一樣相處的模樣倒映出趙明玉無法明說的秘密，讓她覺得裝作若無其事還指責那些說自己喜歡哪個男生的女同學的樣子很寒酸。

    “還有後來文理學習會的時候我故意挑你刺，你也從來沒有發火的跡象，我覺得你這個人真的是太偽善了，哪裏有脾氣那麼好的人。不過後來我才知道你只是根本不在意而已，你不在意我的敵對，你也從來沒有和我比較過什麼。”趙明玉的聲音越來越低沉，阿莞知道她應該講到自己也覺得難受的東西了。

    “所以，我跟你道個歉，抱歉了，總是找你事。”說完這句話，趙明玉今晚第一次直視阿莞的眼睛，彎著眉眼舒心地笑起來，轉身離開。

    阿莞看著趙明玉彷彿放下很多東西一樣舒展的身子，朝著她輕聲地說了一句，“再見”。

    雖然趙明玉說了很多東西也沒有說明開頭說那一句“我徹底的輸了”是什麼意思，阿莞也聽得雲裡霧裏的，但她感受到了趙明玉的某奏決心，她在努力地向阿莞表達歉意，雖然有些彆扭。

    但在離別之前，趙明玉也算努力地與自己和解了，阿莞很為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