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極為溫暖地講的那句“我愛你們”，讓整場百日誓師大會都感覺奇奇怪怪的阿莞也開始哽咽，快兩年的時間，要是認真思考的話，真的多虧老楊是她們的班主任。

    她想起和老楊的第一次見面，剛剛經歷文理分科的阿莞看到班級名單上有舒杏的名字，終於鬆了一口氣。分班前的時光雖然舒杏也總會抽出時間陪自己，但每次到教室門口等自己的時候，舒杏也總是不自覺就鬼鬼祟祟起來，她說“你們班這個氛圍太可怕了，有種我太遊手好閒的感覺。”

    慢慢地，阿莞也只是偶爾吃飯的時候和舒杏一起吃，畢竟舒杏也有自己的事。

    分班的第一天，大家都跟自己熟悉的人坐在一起，老楊走進教室跟大家輕鬆地聊了聊天，發完書老楊在講臺上坐著一一看大家寫的自我介紹。

    阿莞上去報告說發完書的時候，第一次鼓起勇氣主動說了自己的想法。“老師，我們可以先不調位置嗎？”

    老楊抬起頭來，看了看阿莞又環視了一遍底下的學生，明白了阿莞大概為什麼會這麼說，點了點頭，“那就先不換了吧。等你們熟悉一陣再調座位。”

    阿莞至今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開心得像是很久以前從來沒有考慮過複雜事情的那個自己，她以為老楊會拒絕，也許也會說和上一個班主任說過的話，“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會提這樣的問題。”

    但是老楊沒有，她好像關注到了阿莞的私心，想和自己關係比較好的同學先做一陣的同桌，也許是因為對新環境的害怕，也許是因為別的，但她都關注到了，並且溫柔地理解並予以支援。

    像阿莞這樣表達感情很生疏的孩子，這一段師生為伴的時間，阿莞也沒有和老楊成為很親近的人，跟別的同學一樣偶爾撒個嬌什麼的，有些煩惱也不能很自然地跟她傾訴，但老楊給了阿莞足夠的耐心和包容，對阿莞沒有過多的干預，但是要是阿莞懈怠久了也會嚴厲地提醒一下。

    那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一瞬間全部在阿莞的腦子裏綻開，她的哽咽變成了無聲墜落的淚滴，高考結束之後，阿莞不知道自己會記得多少關於高中的東西，但她肯定的是，很久以後還是會記得亦師亦友的老楊。

    這個保護著阿莞慢慢找到自己的節奏，平穩地過好高中生活的老師，幸好是自己的班主任。

    散場的時候，聽到別的班的學生討論老楊說的那句“我愛你們”，阿莞不自覺也生出一股自豪感來，有些孩子氣地揚了揚頭，走得更加昂首挺胸了。

    隨後的日子，大家的都充滿了力量。複習的勁頭都讓其它的任課老師嚇了一跳，以為這個班的孩子是受了什麼刺激，大家只是心照不宣地靜靜地做自己的事，被詢問也不說是為什麼，笑笑就帶過。

    在天氣很好的體育課，小田老師終於把大家趕出了教室，讓大家出去曬曬太陽。

    “你們再這麼學下去，真的會成榆木腦袋的，那時候記得的知識也會忘掉的，都出去動動。”

    大家笑著走出教室，都知道再犟下去小田老師就要鬱悶死了。

    雖然看著很多人還是拿著單詞本出去的，小田老師也只是搖搖頭，最起碼還是出去了。

    春天已經很光明正大地佔據著這段時間，樹木的綠色愈加深邃，學校裡的花朵也越來越多，阿莞、舒杏和林雪蹲在花壇旁邊觀望了好一會兒，蹲得小腿有些發麻，才慢慢站起來，各自買了一杯奶茶去操場慢悠悠地散步。

    “那天老楊講那句話我真的是太感動了，那些什麼加油啊，再堅持一下啊的話大家都多膩了啊，老楊那句話一下子就把雲遊天外的我拉回來了。”舒杏喝掉最後一口奶茶，在草坪上坐下來，看著運動場**臺上也掛著的給高三學生加油的橫幅，想起來老楊講的話。

    “嗯，我也是。”林雪也看著那個方向，若有所思。

    “對，連阿莞這麼鐵石心腸的人眼眶都紅了。你們說我們畢業後會不會很想念老楊啊。”舒杏那天轉過頭看見目不轉睛的阿莞紅紅的眼眶，那個場面和當下老楊的話都是舒杏許久不會忘的東西。

    只不過話說出來，就是這樣互相打趣的樣子了。

    “會吧。”舒杏有時候形容阿莞鐵石心腸，有時候形容阿莞是山神，總之就是沒有什麼大情緒起伏的阿莞，通紅的眼眶是會讓人驚訝很長一陣子的，阿莞自己也是。

    “原來以為高三很辛苦呢，我覺得其實也還好。”林雪少有這樣的情緒，但之前聽校報社高三的學長學姐講起高三的恐怖，也看著他們慢慢地再也不來校報社，還有一些小擔心。但也許是因為身邊還有很多人陪著吧，感覺並沒有那麼辛苦。

    “要是沒有你們陪著的話，應該還是很辛苦的。”阿莞說完這樣的，竟然沒有難為情，還朝著兩人咧開了嘴角。

    “咦，阿莞你真地是越來越肉麻了。你這個戀愛談的，還是很有進步的。”舒杏嫌棄地看了一眼阿莞，伸手拍了一下阿莞的頭，眼睛看到迎面走來的代續和戴青川，瞬間又溫順起來。

    阿莞倒是不否認，她也隱約感受到了自己的某些變化。

    “你們班主任的那段發言很有衝擊力啊，我們班也討論了好幾天。”代續和阿莞對面坐著，從百日誓師大會之後，阿莞她們跟中了魔一樣，一心只想學習，代續每次見阿莞也都只是匆匆講兩句話就分開了。

    “特別不一樣吧。”阿莞的語氣裡全部都是驕傲和自豪，讓代續也不知道該講些什麼了。

    “所以說，反覆敲打也許不如一句溫暖的話的作用大。”代續看著阿莞的笑臉若有所思，自己也變得開心起來，即使阿莞什麼都沒有說。

    最後時間過得越來越快，二模三模接踵而至，大家的複習成果也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階段，後來更重要的事就是維護平穩的心情，有的班級會在晚自習前合唱一兩首歌放鬆放鬆，所以一到午後總會聽到一串串洪亮的歌聲。阿莞她們班的放鬆方式是看新聞聯播，每天定時看30分鐘，大概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家纔會覺得新聞聯播也這麼有趣。

    僅剩一個月和僅剩10天時大家都維持在一個很少緊張的狀態了，得益於老楊嚴格要求大家早上堅持運動以及忙裏偷閒給大家放幾首好聽的音樂。

    高考前兩天，阿莞她們走回宿舍迅速地洗漱完之後躺在床上回憶今天做的題，已經熄燈的宿舍樓突然響起歌聲，對面樓的小學妹很整齊地給大家唱校歌加油，最後整齊地祝她們“高考順利”。

    這是延川一中延續了好幾年的傳統，高考前兩天高一高二的學生會放假回家，留下高三的學生靜心準備最後的衝刺。去年的這個時候樓長挨個通知各個宿舍，告訴大家在什麼時候一起給高三的學姐加油，阿莞她們記下安排，頗有些激動的等待那個時間。

    加油結束後，對面樓陸續傳來“謝謝”、“你們也加油”的聲音，那些聲音中的安慰和忐忑，阿莞當時並不很能聽出來，她只是覺得這種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的互相迴應是件很讓人心頭一熱的事。在這個軍事化管理的學校，哪一天熄燈後的喊樓也不會被詛咒，在默許中這個學校給高三的學生留下溫情的面貌。

    而當阿莞她們成為接受加油聲的人，就算知道會有這件事，仍然被感動得一塌糊塗，那些堅定的加油聲引出了很多暫時放下害怕的哭泣，也引出了很多想要保留這份記憶的多情。

    阿莞靜靜地聽著，感受到舍友下床走向陽臺的聲音，她突然覺得，在這個即將走到夏天的春天，她接受了太多美好。

    阿莞輕輕地擰開臺燈，在日記本上寫了長長的一段話。

    “春天、櫻花、愛情、緊張和感動。太多的情緒朝我涌來，我也開始想要大聲地迴應它們。”

    末了，阿莞想起代續跟自己講的話，“我之前一直以為我會平平凡凡地經歷完高考，然後大致地選一所不錯的大學，然後再平平淡淡地上完大學，去工作，去向大家一樣結婚生子，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些。但後來慢慢想到我可能會去看某一場大雪，可能成為一個喜歡探險的人，可能跟你穿越遙遠的地方去更遙遠的地方，我突然覺得好像人生變得有趣了很多。”

    “當我們遇見某一個人，某一聲巨大的呼喊時，頓時就產生了就算完全想象不到未來是什麼樣子，我們也不那麼害怕的時候，我就覺得此刻是我最應該記住的美好。

    雖然那些此刻有交叉有並列，有的可以清晰地指出時間地點以及感受，有的不可以，可是一閉上雙眼，它們就蜂擁而出，告訴我我今晚可以做個很好的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