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阿莞還沒睡醒，就聞見了廚房傳來的香氣。大概是怕阿莞一起來差不多就要走了，早早起來給阿莞煮了麪條，想讓她吃飽了再出發。

    阿莞沒有再睡懶覺，起床洗漱好之後在廚房一邊幫外婆打下黑手，一邊望著外婆出神。小時候，大家都是最怕外婆的，因為她管得嚴，犯了錯誤不管怎麼撒嬌耍懶都不可能隨便糊弄過去，所以也給阿莞她們管得服服帖帖的，不管是去哪，他們也都是被誇讚的孩子。

    阿莞可能因為小時候身體弱，待在屋子裏的時間比在外面多，不像別的表兄妹一樣每天上山下河的，性子野得很。沒有事做的阿莞就看外公外婆給她找回來的書，或者望著外面的竹林發發呆，等下一次偷偷瞞著外公外婆跟大家一起上山去撿蘑菇。獨處的時間比較多的阿莞，心事也比較多，總是被外婆說不知道腦子裏裝的東西太多了，倒不如其他表兄妹出去野日子過得安逸。

    “多吃點，不然餓著肚子坐車會不舒服的。”外婆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愛憐地看著阿莞。

    這些年來，阿莞身體好了很多，個子也長了，臉色也一天天好起來，家裏人都很高興，外婆看著成長得很好的阿莞也非常地自豪。

    其實阿莞早上吃不了多少東西，坐車吃太多也會不舒服，但看著外婆殷切的目光，阿莞還是大口大口地吃起東西來。

    “回去之後好好上學，太累了就玩一玩，別老聽你媽的天天寫作業。”外婆送阿莞去坐車，塞了大包大包的東西給她。

    “她趙叔，下車的時候你幫著拿一拿。”怕東西太多了阿莞拿不了，叮囑車上的趙叔幫阿莞拿下車。“跟你媽說了，到了去接你，你到了別自己先走了。”

    阿莞完全插不進話，只能嗯嗯地點頭。

    大巴慢慢地遠去，身後外婆的身影越來越小，外婆的腰也彎了很多，看起來比前兩年更瘦小了。以後想經常回來可能機會也沒有那麼多了，阿莞不捨地看著外婆的的身影，直到脖子有些痠疼，才收回視線。

    這條從山裏繞來繞去的路，小的時候還是泥巴路，車子開過，留一車屁股灰塵，有些小孩會追在車子後面跑，回家總是免不了被大人罵的。後來鋪了新的水泥路，路上花的時間減少了很多，阿莞通常睡一覺也就到了，不像以前睡一覺起來還可以趴視窗看好一陣兒。

    春夏秋冬，這條路上都是風景。

    阿莞睡了一覺醒來，已經到車站了。趙叔幫著阿莞把東西拎到了候車廳，著急去醫院看錶親，沒來得及跟阿莞媽媽打招呼。

    阿莞的媽媽有時間耽誤了，阿莞坐在候車廳拿出了敲碎的核桃，一邊吃一邊等。

    舒杏打來電話問阿莞什麼時候去學校，一聽就知道她在逛超市，吵吵鬧鬧地說要這個所要那個，阿莞說自己估計的上晚自習的時間再去了，趕忙掛了電話。

    “我來晚了，咱回家吧。”等了半個多小時，阿莞媽媽終於急急忙忙地來了。

    “爸爸呢？”

    “科室有點事。外公外婆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阿莞媽媽自己開了車來，但因為她實在是個很新的新手，阿莞一路上都攥著安全帶，雖說是自己的親媽，但也隱約有些不安。媽媽開車開得很慢，雖然被按了好多次喇叭，但總算安全地回了家。

    阿莞坐車做得有些疲倦，去洗了個澡出來就在臥室躺著休息，一邊看沒有看完的書，媽媽在廚房做晚飯。

    吃過飯之後，阿莞爸爸送阿莞去學校，比白天坐車有安全感多了。

    “今天你哥打電話來說，工作差不多就要定了，他就留在那邊了。離家也太遠了，阿莞你以後可要選個離家近的學校啊。”

    阿莞爸爸專注地看著前方，講話的聲音卻有些悲傷。這兩年他們也上了年紀了，鬢角開始長出了白髮，媽媽會焦慮地去染黑，但爸爸卻不怎麼在意，只是講起在外上學的哥哥，此刻還留在外地工作了，倒經常有些捨不得，會嘆長長的氣。

    但是恐怕阿莞也會讓他們失望的，阿莞想出去走走的夢想，從小就有了，相比哥哥，她回家工作安家的可能性只怕是更小了。所以阿莞沒能接話，巧妙地換了話題。

    “外婆說等獼猴桃熟了，讓我們回去摘呢。”

    “外公外婆身體真健朗啊，還天天上山去看獼猴桃嗎？”

    “嗯，是啊。”

    隨著夏至的臨近，白天越來越長，臨近6點的天也還很明亮，路過大橋之後，阿莞不一會兒就到了學校。

    阿莞照例把手機電池拆下來，分別放進姨媽巾的袋子和內衣袋子裡，揹着書包下車。

    “有事記得給我們打電話啊。”阿莞爸爸看了看校門口的老師，輕輕地對阿莞說。

    “嗯”。揮了揮手，阿莞就淡定地走進了學校大門。

    來不及回宿舍放東西了，阿莞揹着書包直接去了教室。這次回來上學就是這幾個班的事，所以除了高三學生的那棟樓，也就幾個班的燈亮著，這麼看，學校還是挺空蕩的。

    回到教室，舒杏馬上就湊了過來。

    “阿莞，我什麼時候也能去你外婆家玩一玩啊，聽你講的我都很想去的。”

    “之前不是有機會嘛，誰讓你考差了，假期也得補課呢。”

    初中的時候，阿莞暑假回外婆家，約著舒杏一起去，本來都定好了，誰知道成績單一取回去，舒杏家裏就炸了，不愛學習也太不愛學習了，數學150分的題考了50分，當即就被罰那也不能去，去補數學。

    聽到阿莞講自己的糗事，舒杏趕緊阻止她。畢竟現在雖然數學成績也不好，但好歹都是能及格的，比阿莞還穩定一些。50分的歷史，就讓它過去吧。

    因為是提前回來上課，老師們也沒著急上課，讓大家先把留的作業對一對，放大家自習。大家都沒收回來心，也沒有怎麼專心對作業，都在做自己的事。

    阿莞的學校作為高考考場，第二天就要來貼考號了，最後一節晚自習楊老師讓大家先把東西收一收，第二天早上把書都搬去食堂，別的不好拿的，先放去辦公室。

    “你說咱學校怎麼能這麼聰明，讓我們去食堂上自習，真是太厲害了。”舒杏抱著她的雜誌，準備放回宿舍，她纔不想把她心愛的雜誌放到食堂染飯味呢。

    “咱們學校要保持升學率啊。”阿莞也報了些書本，準備放回宿舍。她倒不是介意放食堂會有飯味，東西太多了還要搬來搬去的，還不如直接放宿舍了。

    “對了，你跟戴青川就打算這麼先相處一段時間啊？”

    “嗯，他說我們互相之間瞭解得還不是很多嘛。唉，別的少男少女都是情不知所起，起了馬上就在一起的，哪像他，還要多瞭解瞭解。”

    舒杏的語氣裡滿是不開心，但估計見了戴青川，又會老老實實地跟他加深瞭解了。

    搬書錢，阿莞她們機智地去小賣部要了幾個泡麪箱子，東西裝在一起，雖然有些沉，但是一次性就搬過去了。關於在食堂上自習這件事，雖然阿莞她們從入學開始就知道有這個傳統了，也還是覺得很神奇。

    在食堂自習更考驗大家的自覺性，不知道是被高考的氣氛感染力，還是巡視的老師一眼就能看見所有人，大家紀律倒是保持得很好。

    下午高三的學生考完試，阿莞她們讓出位置給考生吃飯，去操場遛彎。其實是因為隔著食堂裡的小賣部太近了，老是去買東西吃，都吃撐了。

    學校裡的紫葉李已經長得很好了，有一些學生四下張望後，快速地跑到樹下，摘了一兜果子就趕緊跑回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然後舒杏也被動搖了，她給了阿莞一個眼神，兩個人非常默契地找了個果子最多的樹，伸手摘了一捧，快速放進校服口袋裏，跑回道路上。

    兩個人開心地往食堂走，碰上了代續，舒杏很識趣地先走了，朝著阿莞露出了極其猥瑣的笑。

    “你們在一樓嗎？”

    “嗯，你們在二樓？”

    阿莞和代續在長椅上坐下，靠著椅背聊天。講著假期發生的事，和高考原來真的這麼恐怖，警戒線拉得好長啊。但是兩個人都沒有講到之前說要講的事。

    阿莞算是能理解那些情竇初開的人為什麼總是容易害羞，怎麼講話都講不到重點了，看來這次他們兩個也沒辦法講清楚這件事吧。

    但阿莞還是很喜歡這樣的時候，兩個人沒有什麼話講也不會很尷尬，只是忙著看對方眼色，不知道是不是正確的時機，可以講出來。

    情緒倒是沒有醞釀出來，上晚自習時間到了。兩人站起來往食堂走，花壇裡的梔子花到了最盛的花期，香氣濃厚了很多。

    阿莞的個頭只到代續的下巴處，她抬眼看他，從側面看整個人又嚴肅了很多，睫毛一抖一抖的，溫和了很多。之前數他的睫毛，是多少根來著。

    喜歡上誰之後，都會做一些無聊的事吧。然而這些無聊的事，居然都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