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莞早上睡到了自然醒，後山的竹林枝葉被風搖得沙沙作響，讓人莫名就有好心情。小時候阿莞經常到後山玩，跟表哥表姐們一起上山撿蘑菇，或者拿竹枝當利劍，假扮武功高強的世外高人。

    阿莞坐在院子裡，翹著二郎腿看院子裡的小葡萄，附著外公自己搭的竹架子，樣子嬌俏可愛。等它們成熟後，外婆一定會用泡沫箱子裝得好好的，讓順路的叔叔阿姨捎給阿莞家和小姨家。傍晚它們會被洗淨乘在剔透的水果盤裏，被大家一口口吃進嘴裏，然後不自覺就會說起外婆的好。

    “阿莞阿莞，在外婆家玩得好嗎？”電話那頭舒杏的聲音聽起來得羨慕得很，跟她講過幾次在外婆家度過的日子，舒杏總是心嚮往之，不過沒有機會帶她來。

    “挺好的啊，吃得好，睡得好。”哪還有這樣的好日子，自由自在的像一隻大草原上自由奔跑的羚羊，步伐輕盈得很。

    “那個，我昨天跟戴青川表白了。”舒杏垂下了聲音，聽不出是什麼情緒。

    昨天下午去看完生物老師家可愛的小女兒，舒杏跟幾個同學在學校玩了會兒沒有什麼好聊的話題便回了家，想起新出的雜誌還沒有買，半路去書店買雜誌。

    倚在書架旁看小說看得津津有味，偶爾忍不住大笑就快速捂住嘴巴。就在舒杏笑得要都疼，糾結了一下打算坐在地上的時候，在旁邊找書的戴青川看見了舒杏，小聲地喊了她一聲。

    舒杏手足無措地站起來，尷尬地笑了笑纔想起跟他打招呼。

    兩人在書架前面無言地站了一會兒，舒杏也再看不進去小說，偷偷看找書的戴青川，看他找半天也沒有找著想要的，忍不住開口問他。

    “你是在找什麼書嗎？”

    “之前在辦公室看到過一本外國人寫的書，翻了幾頁覺得挺有意思的，但是叫什麼我忘了。”

    在舒杏地不斷追問下，終於讓戴青川想起些小細節，在胡賽尼、風箏的提示下，舒杏想起來是之前阿莞看過的一本書，在圖書館坐著無聊時翻了一些，別的倒沒怎麼記住，只記住一句非常浪漫又深情的話，“Foryou,athousandtimesover。為你，千千萬萬遍”

    “是不是叫《追風箏的人》？”舒杏這時候很感謝阿莞喜歡看書的習慣，讓舒杏不自覺中也知道了很多要是她自己肯定不會看的書。

    舒杏看戴青川的眼睛亮起來，她知道這肯定是能留下好印象的事。但是沒有露出驕傲的模樣，只是帶著戴青川去問店員，有沒有這本書。

    作為找到這本書的感謝，戴青川請舒杏去吃了刨冰。在周姐姐狐疑的眼神中，舒杏假裝鎮靜地走到了窗子邊的位置。

    “你好像很喜歡這家店啊。”戴青川一邊放下書包，一邊問舒杏。

    “嗯，跟阿莞經常來。”這是舒杏第一次跟戴青川獨處，居然沒有想象中的緊張。

    他們就那麼靜靜地坐著，偶爾講兩句話。戴青川從後面的書架拿了一本漫畫書，很隨意地翻著。

    舒杏吃著刨冰，偷偷抬頭看他微微下垂的眉眼，額頭有一個漩渦，頭髮旋起兩個小卷往兩邊耷拉著。陽光從窗子外灑進來，落在他的頭頂，架起毛絨絨地光圈。舒杏像被鬼迷心竅了一樣，緩緩地開了口。

    “我喜歡你。”

    戴青川很吃驚，但又不是完全意料之外的表情，收起書愣愣地看著舒杏。

    “你應該也是知道的，上學期期末的時候，我給你寫了一封信，雖然很突然，也曲折地到了你的手裏，希望沒讓你覺得不舒服。”既然都張嘴說了，索性一次性講完吧，心裏藏不住事，只講半句話就更難受了。

    “看見你的第一面開始，我應該就喜歡你了，你還有印象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嗎？去年冬天出早操的時候，我撞到你了，你還很溫柔地扶住了我，問我有沒有事。我覺得我們現在也算是互相認識這麼久了，還是應該跟你當面說一聲我喜歡你，那封信也不是鬧著玩的。”

    戴青川沒有講話，一下子接收了太多資訊的他比剛纔更愣了，舒杏想是不是自己一下子講得太多了。

    “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你要是覺得困擾，以後我就不跟你說這些話了。”沉默這麼久，著實也有點恐怖，舒杏心裏越來越沒底，這個意思，應該就是婉拒的意思了吧。

    是不是應該有眼力見一點收拾東西走了啊，舒杏把書包拖過來，拉好拉鍊，準備起身離開。

    “不是，我只是有點吃驚，你居然真的喜歡我。”戴青川頓了一下，喝了一口水，“之前你一直沒有說那封信的事，我以為你肯定也不好意思，或者跟我熟悉了一點後覺得沒有那種情緒了，就沒有提。”

    舒杏的心臟從地平面又重升起來，平穩地回到左胸膛的位置，輕微地跳動起來。這句話的意思，是不討厭我的意思吧。

    阿莞聽著電話，不自覺地從緊張到放下心來，她不在的這一天，舒杏就經歷了這麼大個事啊。

    “那後來呢，沒有再說什麼嗎？”

    聽舒杏的描述，戴青川是不排斥舒杏的，也可能是喜歡舒杏的。

    “他說謝謝我喜歡他，希望我們再相處一段時間，如果我還喜歡他的話。你說他這麼說，我都不好意思說我們要不要談個戀愛了，顯得我多不矜持。”

    “你這個語氣，聽起來怨念很深啊。”感覺舒杏這會兒完全像個餓狼，要不是還有些許的自尊心，估計就撲上去了。

    “那可不是嘛，話也不講明白，這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嘛，交往了以後再慢慢了解也是可以的嘛。”

    “你啊，不要這麼心急，這最起碼是個好的訊號嘛。”阿莞聽見外婆在喊她，趕緊跟舒杏說不能再聊了。

    “你明天回來嗎？”

    “嗯，明天上午。那先不說了啊。”

    “嗯，拜拜。”

    阿莞掛了電話，去院子裡接從集市上回來的外婆，她買了一堆阿莞愛吃的麻花糖，笑眯眯地招呼阿莞。

    “不用買這麼多的。”阿莞接過外婆手裏的東西，撒嬌地責備外婆又買這麼多東西。

    “明天你回去，拿點回去，家裏又買不到這麼好麻花糖，你從小吃到大的。”

    外婆很寵阿莞，表兄弟姐妹中只有阿莞是那個每次去都被塞一大堆好吃的那個人。小時候身體不好，表哥們不帶自己一起玩，也總會被外婆罰著在院子裡站一下午，雖然長大後偶爾也會拿這件事打趣阿莞，但他們也在外婆的教導下，對這個身體不太好的妹妹格外關心。

    要是以後去遠方，想起鄉愁一樣的東西來，外婆的番茄雞蛋麪和這些酥脆的米花糖肯定是最先被想起的東西。阿莞的存在，她的思考，她的記憶和她腦海中構架的世界，無一不被外婆深深影響著。

    晚上阿莞窩在外婆身邊看電視，聽著外公外婆聊村子裏大大小小的，誰家的雞圈沒鎖好，晚上狗進去叼死了好幾只小雞，誰家的丈夫太懶了，天天出去打牌一點家事都不管，誰家的小孩這次又很爭氣地考了第一名。生活在外公外婆的眼睛裏，就是一瞬間接一瞬間的事，不好的事在這樣的聊天中就被瓦解了，而開心的事則會多付出一分祝福。

    電話響了一下，拿起來看是代續的短袖。

    “剛剛青川給我發信息說今天陳舒杏跟他表白了，他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從來都不會跟身邊的人諮詢什麼感情問題的戴青川，主動跟代續講今天的事，舒杏應該會很高興的，她對戴青川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的。

    阿莞給代續回了簡訊，告訴他今天舒杏也跟自己說了。

    他們兩個人，真是對舒杏和戴青川的事，有十二分的關心，對於這件事也有了互通有無的默契。

    “那天的事，我們找個時間好好聊聊吧。”

    外婆說好的人要早些抓住，舒杏也終於能夠講明白自己的情感，那阿莞也應該果斷一點，不要這麼那拖拖拉拉，有些事總是應該去解決的。

    過了很久，代續回了簡訊。“好”。

    但如果真的要跟一個人談戀愛，應該做些什麼呢。舒杏的夢想是跟喜歡的人每天都一起繞學校體育場後面那條春天開滿梔子花，秋天桂花香滿鼻的小道，去電影院光明正大地買情侶座。還可以買情侶的體恤，套在校服裡面含蓄地向世界表明他們的關係。

    這些事，阿莞倒是不怎麼想做，那跟自己談戀愛應該會很無聊了。

    “外婆，你跟外公是怎麼在一起的啊？”阿莞揚起頭來問外婆。

    “還能怎麼，媒婆上門提親，偷偷看了一眼你外公長得還算俊俏，就答應了唄。”

    外婆的父親是個教書先生，算是村子裏比較有威望的人家，外婆從小學了些字，也比一般的女人有主見些，那時候外公還是個窮學生，父親又去世得早，外婆的父親本來是不太想答應，奈何外婆覺得可以，便順著外婆的意思同意了。

    大概受外婆的影響吧，阿莞也覺得要是跟誰在一起了，一直在一起纔好。

    不過這樣的想法，說出去肯定是會被嘲笑的。現在的大家，喜歡一個人可能因為一件極小的事，不喜歡他也是一瞬間的事了。

    不過，人總該有信念也勇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