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的一週，阿莞她們放了月假，但是高三的學長學姐們沒有放假，他們延持著最後衝刺的狀態，完全不分心。爲了讓高三的學生更好地複習，這次月假還多給放了一天。放假的人們心中倒是莫名地生出一絲歉疚，下午放學的時候都安安靜靜地走，和以前雞飛狗跳的狀況完全不一樣，開心得比較收斂。

    阿莞趁著多放了一天的月假，去了鄉下的外婆家。再過幾天外婆過70大壽，上學的阿莞肯定不能回去了，所以跟爸媽商量了趁放假先去見見外婆。

    小時候阿莞是在外婆身邊長大的，因為身體不太好，父母工作又比較忙，讓阿莞去空氣新鮮又靜謐的地方，由外婆照顧是最好的選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小身體就比較弱的原因，外婆4個孩子家的小孩，最被疼愛的就是阿莞。

    “我還想叫著你一起去初中看看呢，肖老師孩子滿月了。”舒杏初中時候最喜歡的生物老師生了個可愛的女兒，舒杏早就想去看看了。

    兩人從學校走路出來，外面的世界哪裏看起來都讓人心神盪漾，延川的唯一的一條大河因為前兩天下了雨，水面也上漲了一些，河岸旁的古柳，枝葉隨著風風情地搖曳著。

    這麼早回家的話，就太可惜了。阿莞她們上週姐姐那裏買了一碗刨冰，到河邊的小亭子坐下，心情極好地晃著雙腿。

    “還是周姐姐這裏的芋圓軟糯。”阿莞喜歡吃綿軟又有彈性的東西，周姐姐煮的芋圓是阿莞吃過的最好吃的芋圓。她會花很長時間自己手工做，然後聽著自己喜歡的音樂專注地煮熟。

    這個時節，陽光還算和煦，清風還能夠帶給人涼爽的慰藉，河岸旁有些老人戴著褐色或者灰色的漁夫帽，支著魚竿釣魚，半天都沒有動靜也不著急，只是看著水面。

    “你說我們老了，也能像那些大爺們一樣，心態平和，能花一整天去釣魚麼，就算沒有釣到很多魚也不會生氣或者煩躁。不像現在的我們，因為不知道要做些什麼，總是被催促著找到答案時不時就會慌張。”舒杏吃了一大口刨冰，涼爽的抹茶味道從口腔延伸到胃裏，清新得像頭頂綠得滴出水來的柳樹葉。

    “不知道啊，應該可以吧。”阿莞也不知道是不是變成大人，然後最後變成老人，憂慮就會比現在少一些，就算浪費一整天的時間做一些沒有什麼成果的事，也不會被周遭的人講閒話，自己的內心也依舊平靜。

    舒杏是很少想這些事的人，她每一天都大聲號召著大家活在當下，但身為被寄予了很多希望和期待的女兒，玩心太大不好好學習的學生，就是心態再好，都有一些只有自己能夠感受到的心事，和自己才能被困擾的壞情緒。

    她也只有極少數時間纔會把這些話講給阿莞聽，這種時候，舒杏也不再是整天天馬行空地想著好像無法在生活中發生的童話般的故事的17歲少女，而是比17歲少女經歷了更多的不知道該定義為大人還是定義成想太多的年輕人。

    阿莞也是偶爾會想很多事情的人，幸好有舒杏這樣的朋友在身邊，看她吵吵鬧鬧會消解很多無法想明白的煩悶，聽她講她的煩惱也能讓阿莞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孤獨的人。

    這樣的日子就很好啊，不用想很多的事，也不用聽大人們不覺耳的嘮叨，自己想坐無坐相就坐無坐相，想講喪氣的話就講喪氣的話，然後吃掉自己喜歡的刨冰，對著好朋友傻不拉幾地笑。

    第二天一早，阿莞就坐上了回外婆家的大巴車，早上起得太早的原因，一路上阿莞都在打瞌睡。然而夢中也還是阿莞早上出門時，阿莞媽一連串的嘮叨，生怕阿莞走丟或者被壞人拐跑。

    風吹得阿莞鼻頭癢癢的，醒來一看，已經快到外婆家了。車越往村子裏走，上車來的大姨們有一兩個是認得阿莞的，她們親切地叫著阿莞的名字。雖然阿莞不是個很喜歡人情世故的人，但是聽到這些喊聲，總覺得很溫暖，因為說起來，這些大姨也算是看著阿莞長大的。

    “你外婆該很高興了，你這兩年回來的時間真的是越來越少了。”在村活動中心前下車，郭大姨拍了拍阿莞的肩，衝着她笑得很開心，讓阿莞有時間也去她家玩玩。

    還沒有走進院子，外婆就已經看見了阿莞，滿臉笑意地朝她招手。

    “聽你媽說你要來，等你一上午了，餓了吧，要不要吃點什麼。你外公上山去看獼猴桃了，下午就回來了。”外婆接過阿莞的書包，推著她進屋。

    外婆家還跟以前一樣，除了客廳裡新換的電視。外婆把阿莞的包放進裏屋就去了廚房，給阿莞煮番茄雞蛋麪。阿莞進去幾次想要幫忙做點什麼，都被外婆吼出來了。

    “廚房是外婆的，你就別搗亂了，去外面看電視。”

    阿莞甩甩手走出來，坐在外婆的藤椅上看電視，一搖一搖的，讓阿莞想起小時候睡不著，外婆就讓自己去藤椅上躺著，一會兒就睡著了。

    吃了午飯，外婆有事去李阿婆家，阿莞就在家躺了一會兒，然後去屋後的地裏摘了幾個番茄，去井邊洗乾淨，找了塊石頭坐著吃。

    井水分了好幾個各種，上面兩個格子邊是洗蔬菜的，下面兩個格子則是洗衣服的。快到晚飯的時間，有很多婦人端著簸箕，裝滿了蔬菜過來洗菜，都是從自己地裏剛摘下來的，蔥蒜的根上還留有溼潤的泥土。

    恰逢是週末，初中高中的孩子也都放假回了家，幫著家裏幹活的小孩在下面清洗著衣物，跟同伴聊著在學校發生的有趣的事。

    她們其中一人的媽媽，在自家院子裡喊著自己的女兒，說怎麼這麼久都還沒回去，一會兒太陽就下山了，做事情就是拖沓。

    阿莞捂著嘴笑了笑，果然天下的父母都一樣，都會嫌棄自己的孩子幹活不利索，不在跟前也要監督才放心。

    隔了一會兒，阿莞也聽見了外公叫她的聲音，估計是從山上回來了，吃掉最後一口番茄，在石頭的旁邊挖了一個小坑把番茄蒂埋進去，外婆說這樣可以長出新的番茄藤來。

    阿莞踩著石子路回了家，在路上碰見表舅婆，讓阿莞捎了幾個剛煮好的嫩玉米，讓她拿回去和外公外婆一起吃。

    到院子的時候，阿莞看見外公在刷靴子外面的泥。外公也老了很多，弓著身子的只是看起來不太舒服。

    “我來刷吧，外公。”

    外公擺了擺手，朝廚房看了看，讓阿莞進去幫外婆。“你進去看看外婆在做什麼吧，你刷靴子一會兒你外婆又該說我了。”

    說完，朝著阿莞寵溺地笑了笑。

    阿莞聳了聳肩，表示聽外公的話不幫忙了，然後轉身去廚房。外公和外婆的感情一直很好，外公太聽外婆的話了，還經常被周邊的老友說。

    外婆在灶臺切著肉，讓阿莞扒一扒火，一會兒火太大了該把鍋巴弄糊了。

    阿莞很喜歡吃大鍋煮的飯底下焦脆的鍋巴，小時候沒有胃口外婆就用米湯泡鍋巴給她吃，總算能吃進一點東西。

    相比於上小學後跟父母一起生活的日子，阿莞的記憶中更深刻的都是和外婆們一起生活的日子，夏天的傍晚會帶著阿莞去河邊撲螢火蟲，裝進玻璃瓶子裡，當阿莞床頭的小燈。高中以前，每個假期都會回外婆家待一陣子，上了高中之後假期少了很多，來外婆這的次數就少了。

    各家各戶的煙囪裡都冒出了白色的煙霧，每家的飯香也多少有些不同，阿莞從小院子裡把完小蔥回來，外婆就已經把阿莞愛吃的紅燒排骨做好了。

    外婆四個孩子，大姨媽嫁到了外省，小舅也常常在外省工作，雖然阿莞家和小姨家隔得很近，但工作也忙，回來的時間也不多。小時候在外婆身邊長大的這些孩子，上學之後也陸續回到父母身邊，沒有多少時間回來，原以為外公外婆會很孤獨，但他們卻過得很好，這兩年村裏種獼猴桃，外公也不示弱，在山上種了兩畝多地。

    “咱家獼猴桃長得可好了，等成熟了，阿莞你回來摘。”

    飯桌上，外婆自豪地表示村上的獼猴桃，誰家都沒有外公這麼精心伺候的，肯定能有不錯的收穫。聽到外婆誇自己，外公高興地多喝了一杯酒。

    吃完飯阿莞去洗碗，外婆倒沒有再阻攔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個勁地說阿莞懂事。

    “你快別說了，小心下回阿莞嫌你嘮叨，不回來了。”外公笑著打斷了外婆的話，一邊又問她是不是要看昨天看的那個電視劇。

    要是一直不長大就好了，阿莞偶爾會這麼想。

    “阿莞最近在學校過得怎麼樣啊？”

    晚上睡覺的時候，阿莞跟外婆一起睡，外公被趕去了另一間屋子，走得時候專門給阿莞找了個高一點的枕頭，說外婆也老了，都不記得阿莞喜歡睡高枕頭了。當然，又被外婆刺了一頓。

    “挺好的啊，最近數學也都能考及格了。”阿莞抱著外婆的胳膊，像小時候一樣。

    “在學校有沒有喜歡的男娃啊。”阿莞沒有想到，外婆居然會問這樣的問題。

    “你張嬸家的兒子好像是在學校跟哪個姑娘談戀愛了，還逃課，上個星期你張嬸讓叫去學校了。”

    “我沒有，外婆你放心。”

    “我的意思是，外婆相信你，要是有喜歡的男娃也沒關係，你肯定有分寸，不會惹麻煩的。”

    “我媽說早戀不好。”阿莞笑了笑，想起阿莞媽一臉嚴肅的樣子。

    “有什麼早戀的，我們那個年代，17、8歲結婚的人多了去了，好的人肯定要早點抓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