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是要下雨了，雲層被壓得很低，從雲層邊緣洩下來的橘紅色灑在對面體育場向裡捲進去的屋頂上，泛了一層可愛的光暈。地面盤旋的蜻蜓，亂了方寸，像是身體突然僵硬的阿莞，不知道怎麼辦。

    阿莞不敢轉頭去看代續，也無法站起來走掉，只能那麼靜靜地坐著，看著眼前走過的人，都像靜了音的快鏡頭，只留下模糊的身影。

    代續看著阿莞的側臉，頭髮沒有綁上去，軟軟地搭在肩頭，伸著脖子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雙手扶著膝蓋，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很懷疑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但又覺得如果再問的話，阿莞可能要一直這麼呆坐著了。雖然這樣很可愛，但是脖子一定會很酸吧。

    雨滴掉在兩人的身邊，沾到地上散成好看的花紋，安靜的傍晚也因為這一聲一聲美麗的聲響，變得更加動人。

    “額，下雨了，咱們還是回去吧。”代續終於有理由正當地看阿莞。

    阿莞還是沒有迴應，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將那句話脫口而出了，要是沒有後續的對策，阿莞從來不講只有半句的話，舒杏也經常講她迂腐得像個老太太，一點都沒有年輕人的朝氣蓬勃。真希望這個雨下得早一些，還能讓代續有可能沒有聽清楚那句話。

    “那個，等我想明白我再跟你說啊。”阿莞站起身來，快步離開，連書都忘了拿。

    代續看著阿莞遠去的背影，本想喊住她，但感覺他話都沒有講完，她就會跑得更快的，算了，還是給她送回去吧。

    走回教室的阿莞想起來自己沒把自己的東西拿回來，懊惱不已，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嚇了林雪一跳。

    魯莽，實在是太魯莽了。

    吃完飯回來，看見代續站著教室門口，拿著阿莞的書跟筆記本。阿莞讓舒杏先回去把書拿回去，把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的舒杏往前推，自己退了回去，縮在樓梯口，一副做賊模樣。

    代續看了看周圍，沒有看見阿莞的身影，舒杏從後面叫他，說阿莞有事回宿舍去了，然後伸手把阿莞的東西接了回去。

    阿莞看代續走了才躡手躡腳地從樓梯口出來，往教室走去。

    “嘿，妞，你是做了什麼事，居然要這麼躲著他。”

    舒杏佔了林雪的位置，一手搭在阿莞的肩上，一手撐著課桌，十足的混混模樣，這丫頭，倒是以為自己是什麼霸道總裁了。

    “我啊，看他寫作文太鬱悶了，罵了他。”阿莞挑挑眉，把餐具放回桌洞的第二層，拿出杯子推開舒杏，去飲水機邊接水。

    “我纔不信呢，這麼點小事，至於嗎？”舒杏跟在阿莞的身後，一臉狐疑地看著她。

    她知道阿莞每週天都會去圖書館看書，偶爾也會碰著代續，便給他看看作文什麼的，但不至於啊，就算再怎麼笨，罵兩句也是應該的，有什麼好躲的，肯定不是這樣。

    阿莞悶聲不吭的，舒杏也沒有辦法，盤算著用什麼別的方法問出來。

    “你快回去吧，林雪都回來了，別老佔別人位置。”看見林雪走進教室，阿莞終於有了理由把舒杏趕走。

    林雪看著舒杏一臉不高興地走開，把餐具放下，問阿莞，“怎麼，你又不讓她做什麼了？”通常只有阿莞能治得了舒杏。

    阿莞搖搖頭，笑著拿出地理練習冊做習題。

    自然是做不進去的，一想到那四個字，阿莞都想呼自己一巴掌，被頭髮遮住的耳朵燙得很，幸好今天沒有綁頭髮。

    這一陣子阿莞都沒有想清楚自己怎麼就說了那句話，也不知道是讓代續假裝沒有聽到呢，還是問他他怎麼想的呢，沒有答案的事真的是很煩人啊。

    在阿莞第五次看見代續想各種蹩腳的理由躲著他，還總是不自覺地皺眉頭之後，舒杏終於忍不住了，她拉著阿莞翹了晚自習去操場遛彎，要好好審一審她了。

    舒杏東扯西扯講了很多廢話，始終切入不了正題，怕總是淡定沉穩的阿莞被問得緊了，會迎來她遲到的青春期，太反叛就不好了。

    “你想問什麼直接說好了，繞這麼一大圈。”阿莞也知道舒杏要鬱悶死了，自己也想跟她討論一下怎麼辦，便放下了矜持和害羞。

    “呼，直接問，你不是不告訴我嘛。”舒杏不好意思地晃了晃阿莞的胳膊，倒是放開了膽子，“所以，到底是怎麼了嘛。”

    雖然難為情，阿莞還是一五一十地跟舒杏講了緣由，講出來其實也沒有那麼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意料之中的，舒杏笑得很放肆。她沒有想到這麼清心寡慾的一個人居然也會做這麼肆意縱情的事。

    等舒杏笑夠了，阿莞才繼續說，“所以我覺得不好意思嘛，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你希望他也喜歡你嗎？”

    “我也不知道，好像也沒有那樣的想法，不過沒有這樣的想法還跟他說那樣的話，不是也很奇怪嗎？”

    兩個人在草坪上坐了下來，抬眼看星星。

    阿莞不像舒杏，見戴青川的第一眼就滿心歡喜的喜歡上他，那種喜歡也想要得到他的反饋，對未來作了美麗的設想。可以一起散步，一起看書，一起吃炸土豆，然後因為只剩下最後一個兩個人都不想讓步而吵架，再因為一場好看的煙花而和好，一眼望過去的未來，都有美好的期盼。

    但是自己呢，她沒有想過要不要談戀愛的事，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應該要做些什麼，雖然看了很多戀愛小說，但都覺得那些太幼稚了。而跟代續相處起來雖然很舒服，但怎麼也想不到成為更親密的關係後會是什麼樣子。但要是代續的回答是不喜歡自己，那也怪惱人的。

    “嗯，你呀，就是當老太太當得太久了，真以為自己是老太太了吧。依我看啊，你肯定也希望他是喜歡你的，不然就不至於老躲著他了，大部分這種情況都是害怕什麼嘛。”

    不知道怎麼的，舒杏居然這麼聰明瞭，想的東西比阿莞想明白多了。

    “也可能是你這個鐵樹終於開了花，第一次喜歡人嘛，都是這樣的，又害羞，又悸動。雖然你好像無慾無求的樣子，那都是初級階段，你就好好珍惜吧，再過一陣子，你就會成為又善妒又暴躁的怨婦了。”

    “你是在說你自己嘛。”

    舒杏大概是已經越過初級階段了吧，隨著對戴青川的喜歡越來越深，偶爾上體育課看見他身邊別的女同學跟他講話都要氣好半天，咬牙切齒的樣子很符合她說的又善妒又暴躁的怨婦形象。

    “我這是在當你的知心大姐呢，你怎麼能還揶揄我呢。”

    “嗯，進步很多嘛，馬上就可以成為優秀的人了，‘揶揄’都會說了。”

    阿莞不留情面地笑話舒杏，舒杏自己也笑起來。

    按照舒杏的說法，阿莞決定順其自然，也許等自己不刻意再去想自己怎麼解釋那句話，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結果，慢慢地就更能明白了。

    為感謝舒杏這麼貼心地給自己當知心大姐，回教室的路上好給她買了一杯加雙倍珍珠的奶茶。

    “現在，我們都是為情所困的少女了。”舒杏喝了一大口奶茶，想到阿莞也有了少女的心事，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也許跟她都實話說了，也不全然都是好事吧。阿莞有一點點後悔這麼掏心掏費地講這件事了。

    又到週日，阿莞糾結了好一會兒要不要去圖書館看書，雖然跟舒杏聊過天，坦然了很多，但要是真遇著代續了怎麼辦。

    “明莞爾，你怎麼這麼沒出息，這有什麼，不去不是顯得你更有問題嗎？”

    最後，阿莞還是去了圖書館，只不過在圖書室門口觀看了很久，常坐的位置周圍沒有看見代續，心裏鬆了一口氣。

    轉了好幾排書架，拿了一本《舒婷散文》，回到靠窗邊的位置，靜下心來看書。

    這個寫出《致橡樹》的作家，散文也這麼充滿風骨，越看越入迷，完全沒有注意到對面來了人，站了一會兒安靜地坐下。

    有些口渴，阿莞合上書伸手端水杯喝水，看到了對面的代續。“吼”

    “我來了你一會兒了，看你看得認真，就沒打擾你。”

    代續對嚇著阿莞表示了抱歉，然後示意她不要太吃驚，剛剛那個聲音有些大聲，在寂靜如雪的圖書室的顯得太突兀了。

    “我還是可以坐在這裏的吧。”雖然阿莞以為自己躲得很好，但也有那麼一兩次動作太明顯了，代續都看見她了，一眨眼又看著她往反方向走了。

    “當然，這裏又不是我專用的。”阿莞喝了水，很鎮定地蓋上蓋子，輕輕地將杯子放到桌上。

    阿莞重新開啟了書，代續也攤開筆記本，抄他們語文老師要求的精美段落，像往常一樣，各做各的事。

    但阿莞不一樣了，她無法像往常一樣心無旁騖，時不時抬頭偷偷看一眼對面的代續，看到他翻書或者抄累了想轉一轉頭就飛快地收回目光，盯著也不知道看到哪了的段落看，心撲通撲通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