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菀看著毫無異樣的代續，心想著也許他也沒有聽清楚，不然這樣自然的樣子，按照舒杏說的話，也太招人討厭了。

    不過舒杏倒是覺得這樣挺好的，也沒有非得問她是什麼意思，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那她的那些侷促和堂皇也就沒有那麼鮮明瞭，不被別人知道的事，自己也不會太苛責自己了。

    代續突然抬起頭來，阿菀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慌得差點碰倒了水杯。但代續只是看著她，從眼底到嘴角靜靜地展開一個笑容來，歲月靜好，大概就是形容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了。

    這真的是太沒有道理了，當你喜歡上某一個人的時候，他的任何一件你未曾發現過的事都會成為你更喜歡他的理由。代續剛剛的那個笑容，也真的是很有殺傷力了。

    阿菀低下頭，在筆記本上寫不著邊際的話，她覺得情況越來越不受控制，順其自然這件事可不是指由著自己越來越喜歡他啊，至少也應該有個方向指引自己，到底要怎麼辦吧。

    自是無解的，怕代續看到一堆亂七八糟的塗鴉，趕緊翻了一頁，認認真真看起書來。

    舒婷說，“不可否認，我的家族，我的認知，我的生存方式，我的寫作源泉，我的最微小的奉獻和不可企及的遺憾，都和這個小小島嶼息息相關。”

    那座叫鼓浪嶼的小島，在舒婷的描寫中，是清淡素雅又風情萬種的，木棉樹下的紅房子，也許推門一進屋就能看見大廳掛著慈祥的阿婆畫像，從窗稜格子裡灑進來的陽光優雅地落在窗邊的書桌上，倒映在書桌上的木棉花朵，褪去了鮮豔的紅色，只剩嫋娜的身影。

    以後，一定要去鼓浪嶼看看，看看那座給予舒婷風骨與記憶的地方，究竟能有什麼樣的驚喜。

    細細想來，延川這個地方也深深影響著阿莞的認知、生活方式和對未來的設想。這個安靜的小城，抬眼望去層層疊疊的山的身影像是一個玻璃罩子，讓阿莞覺得安全、幽深，也讓阿莞覺得拘束。那麼若是以後自己寫一些關於故鄉的字句，恐怕避免不了總要說幾句不好聽的話了。

    “你在看舒婷的書嗎？”代續已經完成了老師布給他的作業，繞了繞脖子，看見阿莞一隻手在筆記本上畫着圈，眼睛直直地盯著書上的一句話，便伸出脖子去看她在看什麼書。

    “我只知道她有一首詩叫《致橡樹》，初中學過好像，別的就都不知道了。”

    代續伸著脖子看書的樣子實在太可愛，阿莞把書往前推了推，示意他拿過去看。

    “不看不看了，抄了一下午優美段落，看見字就頭疼。”代續搖搖頭，把書推回去。

    “那你要不要先走。”阿莞想著代續回去教室或者去跟同學打打球應該有趣得多，轉念一想這句話說得好像他倆是一起來的一樣，又不好意思起來。

    “不用不用，我就在這裏趴一會兒，一會兒一起走吧。”代續把雙臂盤在桌子上，頭枕在上面，眯著眼睛眼窗外。

    怕再說錯話，阿莞決定還是不要講話了，抓緊把書看完，回教室吧。

    阿莞專心地看書，代續趴了一會兒眼皮有些重，伴著阿莞有規律的翻書聲音，睡著了。估計是朝著窗外光太亮了不太舒服，代續把頭轉過來，在手臂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很滿足地接著睡覺。

    過了約半小時，阿莞看完了最後一頁，合上書，伸了個懶腰，心情不錯。準備告訴代續可以走了，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下午的陽光柔軟很多，窗外有一些同學坐在花壇邊曬太陽，臉上掛著舒服的笑意。阿莞撐著手肘，手掌託著頭看睡著的代續。他卷卷的睫毛一撲一撲的，眉頭也很輕鬆，看樣子睡得很舒服。

    阿莞無事可做，又不想叫醒睡得很好的代續，就無聊地開始數代續的睫毛。數一聲在筆記本上畫上正字的一筆，一、二、三……

    不過總是分神，所以也不知道數得對不對。正字寫了整整一排，端端正正的字樣，讓阿莞舉得很好笑。

    眼睛有些累，阿莞也趴在桌上開始休息，想著以後要是去鼓浪嶼要做些什麼，也想著不知道以後是不是能也這樣和代續一起在圖書館安靜地看書，小聲地聊天。

    太陽漸漸西落，窗外落下了一大片陰影，阿莞覺得有些冷，睜開了眼睛，脖子睡僵硬了，有些疼。

    代續已經醒了，拿了舒婷的書在看，看見阿莞醒來，合上了書。“你醒了啊。”

    明明是你先睡著了，怎麼好像是我一直在睡覺一樣。阿莞覺得這個情況莫名地有些怪異，又不知道說什麼。

    “我們要不要走了？”代續收好了東西，雙手疊在胸前的桌上，端端正正地問阿莞。

    “好啊，好啊。”

    時間已經有些晚了，也錯過了飯點。兩個人到小賣部買東西吃，代續在阿莞買薄荷糖的空隙幫她買了一塊蜂蜜蛋糕。站在人群外面，等她出來。

    阿莞接過蛋糕，突然想喝奶茶，抬頭問代續，“你要不要喝奶茶。”

    代續不喜歡甜食，但又沒辦法拒絕阿莞那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只好跟著她去了奶茶鋪子，買了跟她一樣的奶綠。

    時間還早，抱著一堆東西回教室吃又不是很好，兩個人就坐在長椅上，慢悠悠地吃東西。

    真是怪異的畫面，什麼時候我們兩個要這麼貌合神離地一起吃東西嘛。兩個人不說話，各自吃著東西，阿莞覺得畫面太奇怪了。

    “那個，你那天說的那句話，我聽見了，我可以問問為什麼嗎？”沉默了半天，代續說起了第一句話。

    只是這句話的開頭，就讓阿莞有了不詳的預感，果然僥倖是不能有的，怎麼可能聽不見，唉。

    “啊，哦，那個啥，就是這麼一說，你不要有負擔。”阿莞咬扁了喝奶茶的習慣，不得以地開始回答。

    “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假裝沒聽見也不是很好，可能還會傷你的心，所以，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想了一下午還是沒想到怎麼開口。”

    原來下午不走是有話想跟我說啊。阿莞覺得眼前這個男孩子真的是很神奇的存在，越瞭解越覺得這個人優點不止一點點，此刻這句話，他也苦惱了很久吧。這麼個溫柔貼心的人，阿莞很慶幸，自己喜歡的是他。

    “額，那個什麼，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我覺得我好像是喜歡你。”跟他說實話，好像是件很自然的事。

    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但我居然會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你，我會覺得跟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個時刻都很舒服開心，我會期望遇見你，我又害怕遇見你，我也許就是喜歡你吧。

    阿莞把話講得這麼清楚，弄得代續很慌張，耳根子紅到了脖子底，半天沒有講出話來。他覺得這樣的話應該由男生來講，糾結了一下午決心告訴她，她可以喜歡他，因為他也喜歡她，但是沒有抓著好的時機，又讓女生先告了白。

    “謝謝。”代續放下手中的奶茶，呼了口氣打起精神來。

    “我想說的是，我好像也喜歡你。”

    我早就看過你的文章，在想一個女生怎麼會對這個世界有這麼多深刻的想法，你送錯東西的那天，光聽見你自我介紹，我都覺得好像命運很神奇，能讓我知道那些文章的主人是誰。你沉靜的神情中總是有某種堅定，不怎麼見你慌亂的樣子，卻會因為擔心舒杏而皺緊眉頭，你也不知道，海棠花瓣落在你頭髮上的那天，你有多美。

    “所以，我想問，我可不可以做你身邊的橡樹。”代續停了口氣，看著阿莞，溫柔地詢問。

    在代續的眼中，阿莞就像是《致橡樹》裡的木棉，擁有著獨立的見解，獨立的品格，時常都沒有什麼很大的存在感，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但她的招搖就在她那些跟周圍人完全不同的沉靜中，偶爾敞開懷大笑的時候，比紅色的木棉花還要耀眼。

    阿莞被代續的那兩句話說得有些懵，所以說現在這個情況是他也喜歡自己的，那句做我身邊的橡樹的那句話，是在問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嗎？阿莞的大腦已經停止了思考，事情進展太快，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預想。

    我應該回答什麼呢？可以？不可以？這個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啊。這是阿莞17年來最慌的一次了，她僵坐在那裏，想理出個頭緒來。

    代續講了那兩句話之後，由稱讚自己勇敢到不知道會不會嚇著阿莞，再到責怪自己有些著急了，心境一直在變化。他沒有再講什麼，只是等待阿莞回答，要是再需要一些時間，他可以再等。

    他倆像是廣場裡的兩樽石像，誰都不知道怎麼打破這個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又不知道怎麼是好的氣氛，阿莞眼眶發了熱，她覺得她要塌下去了。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呢？”

    舒杏挽著林雪的手臂，從小賣部買東西回來，看見阿莞和代續坐在長椅的兩端，身邊圍繞著一種怪異的氣息。

    “沒幹什麼，那個我先走了啊。”阿莞蹭地站起身，抱起書趕緊走。

    不行，要是再不走，心臟會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