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故事
那衣衫襤褸的老人又喝了口酒道:“好的酒需要配上好的故事喝起來纔有味道,不是麼?”
吳弘文笑道:“看來前輩不光閱歷豐富,想必好酒也品了不少。”
老人身子向後靠了靠道:“這三個故事少俠要先聽哪一個?”
吳弘文道:“可是我到現在還不清楚是哪三個故事。”
老人道:“當然是這麪館裡三位高僧的故事。”
吳弘文道:“哦?”
老人道:“門口那老和尚的故事,窗邊坐著的喇嘛的故事,還有剛剛進來的這位胖和尚的故事。”
老人自顧自地說著話,似乎麪館裡只有他和吳弘文兩個人。
他說話的時候連看都不看那三個和尚一眼,只是說一句話而後嘬一口酒。
他又似乎是故意要讓那三個和尚聽到。
吳弘文向那三個和尚打量了一圈道:“既然前輩認為自己講的故事一定好聽,那這故事的順序倒也不重要了。”
老人微笑道:“那老漢就先說說門口那老和尚的故事。”
吳弘文道:“洗耳恭聽。”
老人道:“少俠可知道他是誰?”
吳弘文苦笑道:“自然不知。”
老人道:“少俠既擔武林大任,對這些江湖名宿也該有些瞭解纔是。”
老人似乎早已知道吳弘文的身份。
吳弘文想要一問究竟。
老人卻不叫他有說話的機會,接著說道:“早在三十年前他已名震江湖,只是如今他鬚眉皆白,已很少有人能認得出他了。”
吳弘文道:“三十年前?”
老人又喝了一杯酒道:“三十年前他一雙鐵拳打扁武林,只因難覓對手竟皈依佛門。”
吳弘文不禁嘆息道:“那豈不可惜?”
老人也嘆了一口氣道:“的確是可惜,可是他的寂寞又有幾人能懂?”
吳弘文道:“寂寞?”
老人道:“當你找不到對手的時候,你也會寂寞的。”
吳弘文似在沉思。
老人接著道:“可是,他本不適合皈依佛門的。”
吳弘文問道:“此話怎講?”
老人一邊往自己酒杯中倒酒一邊說道:“既入佛門怎能爲了尋仇而再入江湖?”
吳弘文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老前輩怎會知道他是來江湖尋仇的?”
老人微笑道:“有哪一個古稀老人雙目噴火?他不是洪衝又是誰?”
老人有意無意地向洪衝瞟了一眼。
洪衝依舊筆挺筆挺地坐在那裏,老人說的話似乎與他全無關係。
吳弘文愕然道:“洪遠大師的師弟洪衝大師?”
老人點了點頭又再喝了一杯酒。
他接著說道:“洪衝大師自入少林寺以來,始終因嗔念太重嚐嚐被罰打掃塔林,可他與洪遠大師的感情卻是最深的。”
吳弘文道:“所以他要找耶律含煙報仇?”
老人緩緩道:“不光是他,其餘那兩位要找的人也是耶律含煙。”
吳弘文道:“哦?”
老人卻不再說話,只是慢悠悠地抽起旱菸來。
再看他的酒杯早已空了,酒壺也已經空了。
沒有酒,他的故事是說不下去的。
吳弘文又要了酒,並親自為老人添滿。
老人笑道:“看來我是不用講喝進去的酒吐出來了。”
吳弘文也笑道:“我怕是還要多請你喝些酒了。”
老人又再喝了杯酒才緩緩道:“西域神指你可聽說過?”
吳弘文輕搖摺扇道:“西域神指卻是聽說過的,只是從未見過真人罷了。”
老人目光向窗邊的喇嘛瞟去道:“今日你卻見到他了。”
吳弘文也隨著老人的目光看向窗邊的喇嘛。
再看那喇嘛是用左手吃飯,右手卻要比常人的大上數倍,方纔恍然大悟,道:“的確見到了。”
老人道:“只練一種功夫與同時修煉數種功夫哪個厲害些?”
吳弘文沉吟著,道:“依晚輩淺見,應是隻練一種功夫要更精熟更厲害些。”
老人又問道:“那一種功夫若是隻練一個部位呢?”
吳弘文已知道老人要說什麼了,西域神指大手上的巨大食指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跟食指遠遠要比任何兵刃更具有威脅。
吳弘文道:“如此看來西域神指已很少能遇到對手了。”
老人道:“十年前他與洪遠方丈切磋武藝,二人鬥到一百零一招方纔分出勝敗。”
吳弘文道:“我聽說那次比武是洪遠大師略勝一籌。”
老人道:“西域神指那時雖練指法,可他卻是十根指頭都練。”
老人接著道:“自從他輸給洪遠之後,他就只練右手食指,一練便是十年。”
吳弘文愕然道:“果然不愧‘武痴’的稱號。”
老人將杯中酒飲盡,若有所思,道:“十年前他只輸過一招,十年後他要殺人卻很少再出第二招。”
吳弘文道:“十年來他再未敗過?”
老人沉吟道:“從未!”
吳弘文問道:“看來他是一定要找耶律含煙的。”
老人道:“哦?”
吳弘文為老人將酒壺中剩餘的酒全部倒入杯中道:“因為耶律含煙也從未敗過。”
二人相視一笑。
老人嘬了一口旱菸,酒壺已又被添滿。
吳弘文道:“好酒已奉上,前輩可以講第三個故事了。”
老人又喝了一杯酒竟將雙目閉上,過了半響才緩緩唱出半句歌謠來:“若非此人大限到,升到天上不知足;玉皇大帝讓他做,定嫌天宮不華麗。”
吳弘文笑道:“天下竟有如此貪心之人?”
老人道:“此人怕是比這歌謠說得還要貪得多。”
吳弘文已知道老人說得是誰。
最後進來的那胖和尚身上的雨斑已幹了,他已經吃了三碗麪,喝了八壺酒。
他的碗是最大的,酒壺也是最大的。
他似乎永遠都吃不飽,永遠都喝不足。
老人接著說道:“我若說一個名字,你便會知道他是誰。”
吳弘文笑了笑,已先將那名字說了出來,道:“大師要說得可是吞象和尚?”
老人也笑道:“正是。”
吳弘文道:“在下聽說這吞象和尚喜歡四處雲遊,卻不知他師承何處?”
老人道:“他的師承只怕永遠是一個迷了。”
吳弘文道:“哦?”
老人道:“他雖在五臺山出家,可是他早已因貪得無厭,屢犯寺規,被方丈逐出山門。”
老人接著道:“自此他雲遊四海,也算真正做到了四海為家。”
吳弘文道:“難道他雲遊至此也是爲了找耶律含煙的?”
老人道:“既是要貪,就連比武也是要貪的,他怎會講殺耶律含煙的機會白白讓給其他人?”
吳弘文道:“世人皆知吞象和尚以貪成名,卻不知他功夫如何?”
老人笑道:“那只是因為他貪的名氣蓋過了他的功夫。”
吳弘文道:“哦?”
老人沉吟了片刻,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他的功夫很少有人知道。”
吳弘文道:“他不輕易顯露麼?”
老人道:“不,只是見過他施展武功的人很少有人能活著。”
老人接著道:“據說他的武功快如鬼魅,飄忽來去,豪不似人間氣象。”
吳弘文不禁愕然,他也喝了一杯酒。
無論是誰看到吞象和尚如此龐大的身軀也不會相信他竟能飄忽來去,而且快如鬼魅。
吳弘文道:“看來吞象和尚也是從未敗過的了。”
老人道:“敗就是吃虧,他不會吃虧,所以他也從未吃過虧。”
老人將酒杯端起,將剩餘的酒全部倒入喉嚨。
這時,麪館裡忽然響起了一陣大笑。
“好!這故事的確精彩,看來灑家是沒有白來這一趟的。”
說話的正是那吞象和尚。
不知何時他已經朝著那衣衫襤褸的老人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