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凋謝
等待。
焦急地等待。
格根塔娜正獨自窗前,看著淒冷的月。
她的雙手緊握著,手心已被汗水沁透,長長的指甲蓋摳進細嫩的肉裡。
汗水滲進去,鑽心的疼。
她覺得是自己對不起蕭笑天,蕭笑天若是有什麼閃失,她也絕不願獨活。
她在等,等來的卻是九把冰冷的彎刀。
九把一模一樣的彎刀,刀柄上都鑲嵌著一顆黑色的寶石。
那是“塞北九刀”所用的彎刀。
此時,這九把彎刀已被二姑奶奶甩在桌子上。
二姑奶奶已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無論是誰突然看到她滿身的肉褶都會忍不住嘔吐。
格根塔娜並沒有看她,她只是注視著桌子上的彎刀。
她已感覺到,一定是出了事。
她輕咬著嘴唇問道:“我姐姐呢?”
二姑奶奶冷冷道:“你怎麼不問‘塞北九刀’呢?”
格根塔娜淡淡道:“他們與我有什麼關係?”
二姑奶奶道:“當然有關係。”
她顯得很憤怒,接著說道:“他們都已經死了!”
格根塔娜驚道:“死了?”
二姑奶奶臉上的肉褶突然發白,她像一個厲鬼,怒吼道:“是你那姐姐害死了他們!”
莫非蕭笑天已經順利逃脫?格根塔娜顯得有些激動。
任何事情都很難逃得過二姑奶奶那雙圓溜溜的眼睛,格根塔娜的表情當然也已被她看見,她更憤怒,咆哮道:“你很高興麼?”
她的音調突然降低,帶著譏諷,道:“只怕,你已高興的太早!”
格根塔娜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因為每當二姑奶奶以這種音調說話的時候,一定會有很血腥的事情發生。
二姑奶奶的圓眼在格根塔娜身上打量著,她陰惻惻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以為蕭笑天已經逃走了是嗎?”
她的聲音拿捏得太怪,又由於肥胖,丹田裏的氣向來不足,她只得換了口氣道:“你覺得以蕭笑天的本事,能殺得了‘塞北九刀’麼?”
格根塔娜越聽越感到不安,她的手又攥緊。
二姑奶奶接著道:“沒有人能殺得了‘塞北九刀’,他們是自殺的!”
格根塔娜怔住,“塞北九刀”怎麼會突然自殺?
只有一種可能——“塞北九刀”是畏罪自殺!
他們究竟犯了什麼罪?莫非蕭笑天已經…
格根塔娜已不敢再往下想,她忍不住問道:“他們為什麼自殺?”
二姑奶奶冷笑道:“你已知道,何必問我?”
格根塔娜不住地向後退:“不…不會的,姐姐不會死的!”
二姑奶奶道:“‘塞北九刀’已畏罪自裁,我會帶他們的刀向教主謝罪!”
她的話顯然已向格根塔娜確定,蕭笑天的確已經死了。
格根塔娜依舊無法接受,她已衝出去。
衝入黑暗,捲進狂風。
長街的盡頭,停著一輛奢侈的黑楠木馬車。
馬車上沒有人車伕,車是格根塔娜趕來的。
此刻,她正站在車旁,她的身上揹着一個素布包裹,她在等一個人。
一個孤獨的人,一隻手拿著劍,一隻手拿著酒。
赤紅的劍柄,寸餘長的紅綾。
耶律含煙就是她要等的人。
他已走了過來。
格根塔娜淡淡道:“你一直在喝酒?”
耶律含煙道:“是。”
格根塔娜嘆息道:“你已不必再跟著這輛車,也不必替我做事。”
耶律含煙問道:“怎麼?”
格根塔娜的眼角已流出淚來,她咬著嘴唇道:“因為你最該在的時候卻不在。”
馬車前只有格根塔娜一個人,蕭笑天呢?
耶律含煙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涌起,頃刻間便已穿透全身。
他一把推開格根塔娜,撩開了車上的簾子。
他的額頭已沁出冷汗,手緊緊地拽著車上的簾子,似要一把將那簾子扯下。
他顫抖著,他幾乎是喊出了一個字:“誰!?”
格根塔娜淡淡道:“我!”
她的聲音很輕,眼中的憂鬱卻更重。
她理解耶律含煙此刻的心情,因為她和他一樣痛苦。
耶律含煙猛地回過頭來,他此刻的眼睛像是兩把刀。
任何人看到他的眼睛都會感到無盡的寒意向自己射來!
耶律含煙冷冷道:“我問你,是誰殺了她!”
他的話也冷得像冰。
冷得幾乎將他自己凍住。
格根塔娜輕聲道:“是我…”
她的聲音已哽咽。
耶律含煙盯著格根塔娜,道:“不是你!”
格根塔娜沒有立刻說話,她取下身上的素布包裹,又從包裹裡拿出了一柄劍和一把琴。
她所有的動作都很慢,彷彿時間已經變慢。
琴已交到耶律含煙的手裏。
他不會不認得這隻陪伴了他無數個日夜的“九霄環佩”。
他雙手捧著古琴,他的手顫抖得更厲害。
一根琴絃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撥動琴絃的已不是蕭笑天的手,是耶律含煙的淚。
他第一次落淚,也是最後一次。
任何事情都不會促使他流淚,只有蕭笑天。
誰還會說他不愛蕭笑天?
蕭笑天的劍還在格根塔娜的手裏。
她已經做完了最後需要她做的事情,所以她已將劍拔出。
這些年,她活的已經夠累。
“無奈”將她靈動的眼睛變得憂鬱。
如今,痛苦和自責又時刻纏著她。
她覺得自己已經喘不過氣來。
劍已經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當耶律含煙用驚恐的眼睛看著她時,劍已割斷了她的動脈。
耶律含煙一隻手託著格根塔娜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格根塔娜的氣息已很微弱,道:“是我對不起姐姐…”
耶律含煙道:“你告訴我是誰害了她。”
格根塔娜沒有回答,而是哀求道:“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她悽苦的眼睛,任何人都已不忍拒絕她最後的要求,即便是耶律含煙,也已不忍。
耶律含煙輕輕點了點頭。
格根塔娜道:“我求你將我和姐姐葬得近一點,因為…因為我永遠是她的妹妹。”
她悽苦的眼睛一直盯著耶律含煙,瞪著他回答。
知道耶律含煙點頭,她的眼睛才閉上。
永遠地閉上,從此再無憂鬱,再無悽苦。
耶律含煙卻比從前更加痛苦,更加落寞。
因為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