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釋然
一個孤單、落寞的身影。
兩座青冢。
暮雲秋,月下愁。
殺死蕭笑天的兇手,耶律含煙已不必問。
他生在塞北,長在塞北,自然認得格根塔娜右臂上的藍色風信子。
他知道那憂鬱的花兒代表著什麼,他也聽說過那個神秘的教會。
他已不必知道具體是誰,他只知道臂上有那藍色風信子的人就都是自己的敵人,光明教會就是自己的仇人!
他將酒罈中剩下的酒全都灑在墳前,喃喃道:“我很快就會回來,來陪著你…”
他已決心獨自踏上前往塞北的路,在風沙大漠中尋找那些紋有藍色風信子的人。
可是在此之前,他還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關乎葉沐雨,也關乎江鳳道。
赤紅的劍柄,寸餘長的紅綾在風中搖曳。
從此,他的背上多了一樣東西——“九霄環佩”
暴雨。
雨水順著屋簷流下來,像是一扇珠簾。
江鳳道正站在珠簾下,看著灰濛濛的天不住地嘆息。
葉沐雨昨夜住的客棧沒有桌子,也沒有大廳,只有客房。
她想讓江鳳道趕緊“滾”。
江鳳道還是沒有滾,他對一件事從未如此執著。
或許只因他心裏那種奇異的感覺。
這種奇異的感覺一旦產生,許多人的行為就會變得不由自主。
江鳳道已在門前守了整整一夜,他絕不允許再有任何人來傷害葉沐雨。
他在等著葉沐雨出來,可是已有人比葉沐雨先來到了這裏。
耶律含煙已經又穿上了他的蓑衣,他提著劍,揹着琴,與江鳳道站成了一排。
江鳳道的精神忽然緊張了起來,這是他最不願見到了人。
因為,他不願讓葉沐雨再見到他。
他認為葉沐雨只要不再見到耶律含煙,她就會慢慢地不那麼傷心,不那麼憔悴。
空氣很冷。
江鳳道的刀扇早已橫在胸前。
耶律含煙看著江鳳道,他的眸子裡竟沒有敵意。
江鳳道冷冷道:“你來做什麼?”
耶律含煙道:“等人。”
江鳳道道:“等誰?”
耶律含煙道:“你在等誰,我就在等誰。”
江鳳道的眼睛盯著耶律含煙淡淡道:“她已不想見你。”
耶律含煙也淡淡道:“她想見你?”
江鳳道道:“當然!”
耶律含煙道:“那你怎麼站在門口?”
江鳳道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可是他的確有些惱羞成怒,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響,他終於平靜了下來,道:“你為何不拔刀劍?”
耶律含煙道:“我為何要拔劍?”
江鳳道冷冷道:“你若再站在這裏,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耶律含煙道:“那就等你不客氣的時候,我再拔劍不遲。”
江鳳道強橫慣了,從來沒有見過比他還傲慢的主。
此時,他已想試一試這個江湖第一殺手的劍法。
突然,門被從裏向外推開了。
他們等的人終於走了出來,而且正好站在他們的中間。
江鳳道的心突然很涼。
因為,葉沐雨同時看到了他們兩人,而她此時的眼睛卻是盯著耶律含煙的。
即便她的眼神中滿是怨恨,江鳳道也希望這雙眼睛能夠盯著自己。
葉沐雨已經看到了耶律含煙背上的琴,她知道那是蕭笑天的琴。
她更不願見到那琴,她心中的所有怨恨似乎都指向了蕭笑天。
葉沐雨顫聲道:“你來這裏做什麼?”
江鳳道突然感覺心裏好受了許多,他覺得幸好葉沐雨盯著的不是他,否則這句話該由他自己來回答了。
他似乎覺得自己比耶律含煙更有資格站在這裏,他的背挺了挺,站的更直了。
耶律含煙含煙道:“我不該來。”
葉沐雨冷冷道:“那你為何要來?”
耶律含煙道:“我只說一句話就走。”
葉沐雨淡淡道:“你已說了兩句了。”
耶律含煙嘆息,轉身,他已經沒入雨中。
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話:“她已經死了…”
這是他和葉沐雨說的最後一句話,他只是想告訴她,讓她心中不要再恨。
葉沐雨半響沒有說出話來。
她這才明白,耶律含煙為何要將蕭笑天的琴背在背上。
她突然之間覺得真正錯的似乎是她自己。
她望著耶律含煙雨中孤寂的背影,覺得他其實比自己更痛苦…
她對蕭笑天的怨恨和嫉妒似乎頓時也消失了,她覺得蕭笑天要比自己可憐得多。
她漸漸有些慚愧,有些不知所措。
有時候,困擾著人的一件事,一旦想開,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
葉沐雨心裏已經漸漸清晰,或許他對耶律含煙並不是愛,至少現在他已愛不起來。
過了許久…
葉沐雨終於回首看著江鳳道,她的眼睛似乎不再那麼寒冷。
江鳳道也在看著她,他似乎在等。
他在等葉沐雨問他“為何還不滾?”。
他已經想好了怎麼回答,他有充足的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
可是葉沐雨並沒有這麼問,而是問道:“你站了一夜?”
江鳳道早有準備,刀扇一搖道:“我本已滾了,只是不知為何又滾到了這裏。”
他佯做無奈道:“看來,你若在哪兒,我就會滾到哪裏了,你攆我走也是沒有用的。”
葉沐雨道:“你在聽我說話麼?”
江鳳道道:“當然,你剛剛問我為何還不滾。”
葉沐雨無奈道:“我問你是不是在這裏站了一夜?”
江鳳道竟變得不知所措起來,這個問題他還沒有考慮過。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葉沐雨嘆息道:“我實在不願和你說話。”
江鳳道果然不說話了。
葉沐雨卻又道:“我準備回蘇州看看我娘,你願不願意去?”
江鳳道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葉沐雨輕叱道:“你到底願不願意?”
江鳳道連聲道:“願意,願意。”
葉沐雨笑了。
江鳳道竟然笑了,他第一次笑,但絕不是最後一次。
他已不會在乎自己的容顏,他也不會再去尋找那些蚌珠。
因為他已感到自己足夠幸福。
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
他不再是“江大俠”,也不再是江湖浪子。
他從前的人生一直在漂泊,一直在路上。
可是現在,他似乎有了歸宿。
其實,人生本就在路上,可是大部分都因紅塵停留,被愛情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