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歸真
血紅的眼睛,血紅的手指。
那手指已向周瑾瑜的背心點去,悄無聲息。
他已不再吶喊,不再狂吼,他已經成為歐陽雨庭的傀儡。
傀儡是不必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的,所以他已不必發出任何聲音。
毫無徵兆,這一擊來得太過突然,而且太快。
所有人的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注意力已全被西域神指所吸引。
吳弘文驚呼道:“兄弟小心!”
周瑾瑜的腳步早已停下,他並未轉身,他已來不及轉身,或許已沒必要轉身。
誰也沒有看清周瑾瑜的腳步是如何移動的,可是西域神指那血淋淋的手指的確連周瑾瑜的衣襟都沒有挨住。
西域神指此次進中原,這是他第一次失手。
他難免有些驚疑。
可是他已不必驚疑太長時間。
不知何時,周瑾瑜的劍已反手刺出。
沒有人能形容他的劍究竟有多快
劍已刺穿了西域神指的喉嚨。
西域神指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似乎並不痛苦。
他的眼睛看著周瑾瑜緩緩地倒了下去。
他的眼神已不再恐懼,他的神情此刻似乎也變得無比的輕鬆。
他竟笑了,返璞歸真的笑。
死亡對於他來說或許已是一種解脫。
劍刺入他咽喉的一刻,似乎真正喚醒了他。
喚醒了他的靈魂,喚醒了他的尊嚴。
他還是那個“武痴”,還是那個二十年前來中原切磋武藝的“武痴”。
此刻,他的靈魂回來了。
“武痴”回來了,只不過他敗了。
他敗得心服口服,敗得乾乾淨淨。
乾乾淨淨的死遠比骯髒的活著要輕鬆許多。
武學是他一生的夢想,他爲了追求夢想而死,所以他死得很安詳。
小院裏突然變得無比的安靜。
周瑾瑜輕輕地抽出插入西域神指咽喉中的劍,很快他的目光便又往歐陽雨庭蜷縮著的牆角忘了過去。
可是,牆角處已經沒有人。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西域神指的身上的時候,歐陽雨庭已經悄悄地離開了。
他只要能夠活著,他可以放棄一切。
他似乎根本沒有對西域神指抱有任何希望,他早已知道他一定會死。
他還是讓他去,爲了他自己能夠活著。
當西域神指衝上去的那一刻,他已走了。
小院裏的蒙古人忽然失去了依靠,他們在群丐面前已變得不堪一擊。
他們的彎刀,他們的虎皮衣服已成爲了群丐的戰利品。
他們已無心反抗。
周瑾瑜並沒有去追歐陽雨庭,他此刻最擔心的人就是藍雅秋,他最愛的人。
她已經將她的心全部交給了他,而他又怎麼忍心讓她受到傷害?
他爲了她可以放棄一切,甚至可以放棄與耶律含煙含煙的決鬥。
藍雅秋的短劍一直在自己的脖子上比著,她並不知道屋子外邊的情況。
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小屋的門,只要有蒙古人進來,她就會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突然變得很堅強,很冷靜。
可是,當她看到周瑾瑜走進這屋子的時候,眼淚卻再也忍不住。
她今天所受的驚嚇和委屈已足夠多,可是這眼淚絕不是為驚嚇和委屈流的。
是激動的眼淚,是喜悅的眼淚。
女人的眼淚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傷心的時候會流,開心的時候也會流。
又有誰能夠分得清她們的眼淚究竟是為何而流。
可是周瑾瑜卻能夠分得清,不過他只可以分得清藍雅秋的眼淚。
恐怕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知道為什麼。
或許只是因為愛,深愛。
藍雅秋手中的短劍已經丟在地上,她的人已經撲到周瑾瑜的懷裏。
周瑾瑜什麼話都沒有說,他緊緊地摟著藍雅秋,陪著她宣洩各種各樣的情緒。
有時候說再多的話,也真的抵不過心愛的人的一個擁抱。
周瑾瑜要離開這裏,不過他絕不會再跟藍雅秋分開。
他發誓,今後自己去哪裏就要帶她到哪裏,只要她願意。
他們已收拾了東西,先後走出了門。
吳弘文和江鳳道正在門外等他。
周瑾瑜一再道謝:“若不是二位,小弟恐怕要抱憾終身了。”
江鳳道擺擺手道:“舉手之勞而已,兄弟你切莫再說這樣的話。”
周瑾瑜的確很感謝江鳳道出手相助,抱拳道:“還未請教…”
江鳳道在等著吳弘文替他說,他知道吳弘文一定會稱自己為“大俠”。
吳弘文立刻會意,搶著說道:“這位就是江鳳道,江大俠,從前我時常對你講起的江大俠如今就在眼前。”
周瑾瑜實在想不起吳弘文何時跟自己說過一位“江大俠”,他懷疑是否是在喝酒的時候吳弘文曾向他提起,是自己喝得太多,沒有記到心裏去。
可是這種時候他絕不能說自己忘記了。
他遲疑道:“是在喝酒的時候對我說的?”
吳弘文自己也覺得好笑。
他笑道:“兄弟果然是好記性。”
周瑾瑜忙向江鳳道抱拳道:“江大俠的大恩在下沒齒難忘。”
藍雅秋也跟著行禮道:“謝過江大俠。”
江鳳道此時已經謙虛得不能再謙虛,禮貌得不能再禮貌。
他的臉上雖然依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是他此時的臉色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好看的時候。
如果每天都有這麼多人叫他“江大俠”,或許他已經不必千辛萬苦地找南海蚌珠來使自己永葆年輕了。
因為對於江鳳道來說,“江大俠”這三個字的作用恐怕要比那些南海蚌珠要強上太多了。
吳弘文突然問道:“兄弟你見著耶律含煙了嗎?”
周瑾瑜嘆息道:“沒有。”
他接著道:“是丐幫的兄弟們告訴我這裏的事情,我直接就回來了。”
吳弘文看出周瑾瑜的心情似乎很難受,安慰道:“其實即便你回來,你也不算爽約。”
周瑾瑜疑惑道:“為什麼?”
吳弘文笑道:“因為已有人替你去。”
周瑾瑜道:“誰?”
吳弘文道:“是莫冬雲老前輩,或許他現在已經胤了。”
周瑾瑜的眉頭突然緊鎖,他的心中已隱隱感到不安。
可是,他卻說不出來為何不安。
他當然知道莫冬雲的武功深不可測,可是沒有人知道耶律含煙的劍究竟有多快!
藍雅秋最能明白周瑾瑜的心思,她已猜出七分。
她一雙溫柔的大眼睛注視著周瑾瑜的眉頭道:“你在擔心,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