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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孤山訪客4

    瑟蘭迪爾坐在錦墊上執起水晶的腳杯,萊戈拉斯跪在他身旁為他添酒,父子倆的金髮都在火光映照下微微閃亮。注意到陶睿爾率眾走過來,萊戈拉斯很快放下酒器起身迎上去,而同席的其他精靈都停止了說話。“怎麼回事?”萊戈拉斯問,“你們不是守衛在林山入口嗎?”陶睿爾微微低頭行禮,然後解釋說:“殿下,我們抓住了兩名矮人俘虜。”“矮人?”萊戈拉斯忍不住驚訝——他已經幾十年沒有在林路上見過矮人了。陶睿爾扭頭示意,立刻有屬下把仍舊蒙著眼的索林與奇力推過來,直接推到氈毯面前。他們頭上的布條被扯掉,兩人都被火光刺得直眯眼。萊戈拉斯低下頭,看著那兩張滿是鬍鬚的臉露出好奇,“你們為什麼會在密林裡?而且沒有走在林路上,卻在森林裏亂闖?”索林冷冷回視一眼萊戈拉斯沒有吭聲,奇力倒是舉起被綁住的雙手到胸口說:“能給我們鬆開嗎?我們只是普通的旅行者,現在又飢又渴。如果不是因為迷路,我們也絕不願意在森林裏亂闖。”

    “給他們鬆綁,”這時瑟蘭迪爾說。萊戈拉斯側過身,見父親一臉玩味的看著索林,而索林原來也一直與父親對視著。精靈王的命令得到了執行,等矮人們手上的繩索被解開,瑟蘭迪爾又輕輕挑了下眉說:“請坐。”空位置立刻被讓出來供索林和奇力就坐,甚至滿好了兩杯葡萄酒在兩人跟前。索林睨一眼座位,神情倨傲的盤腿坐下來。但他並沒有直接坐下吃喝,他的外甥奇力也不敢擅動,只能盯著滿席的菜餚直嚥唾沫。瑟蘭迪爾衝着奇力微微偏頭,示意他拿東西吃。奇力看一眼精靈王,又看一眼自己的舅舅,到底沒法再剋制,抓起一塊烤肉狼吞虎嚥。瑟蘭迪爾唇邊浮起一絲輕笑,回過視線再次看向索林。索林終於禁不住身邊大吃大嚼的聲響和食物的香味,也拿過東西吃起來。不過他吃得比較剋制,心情也很壞,眉頭一直緊鎖著。

    瑟蘭迪爾這時望向萊戈拉斯,年輕的王子立刻回到父親身邊。瑟蘭迪爾毫不掩飾的對他下令說:“去樹林裡找找,把其他矮人也請過來。山下王索林·橡木盾可不會只帶一個乳臭未乾的侍衛,就從藍山千里迢迢來到密林。”奇力聽到自己被評價“乳臭未乾”,頓時惱火的抬起頭,但見陶睿爾在一旁抿唇輕笑他的火氣一下消去多半,低下頭有些訕訕的繼續吃。可索林卻放下了手裏的食物,臉色愈加陰沉。“這麼快就飽了?那說說吧,為什麼去東方?”瑟蘭迪爾好整以暇的問。“去鐵丘陵探望我的表親,”索林做出早就想好的回答。“騎豬者丹恩·鐵足……”瑟蘭迪爾點點頭,朝索林舉起酒杯,“很好的理由。”索林面無表情的舉杯回敬。

    萊戈拉斯去後不久果然捆著矮人們回來了。自從剩下的矮人發現索林等三人失蹤,就一直在林山附近轉悠,還大聲叫喊索林和奇力的名字。當密林精靈們突然張著弓擎著槍跳出來包圍他們的時候,餓得渾身無力的十人幾乎沒怎麼抵抗便束手就擒了。不過這數量眾多的矮人可不會一路保持安靜的被押過來,時時有人嘟噥抱怨,因此精靈們驅趕他們的動作也更加粗暴。儘管如此,直至被帶到瑟蘭迪爾面前他們的嘴也沒有停過。“原來這就是幽暗密林的待客之道!”老道的巴林說,“國王啊,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們爲了探親路過這兒是罪嗎?我們在森林裏迷路、捱餓、被蜘蛛捕獵難道是罪嗎?我們唯一做過的就是不停走路和殺死了幾隻蜘蛛。莫非這些蜘蛛是你的寵物和看門犬,殺死它們觸怒了你?”這樣的質問自然讓萊戈拉斯十分惱火,可在他發作之前,一道刀刃已迅疾無聲的橫在了巴林的脖子上,逼得他往後一仰。巴林勉強轉過視線,見握刀的女精靈正冷眼斜睨著自己。

    “陶睿爾!”瑟蘭迪爾輕聲呵止,女精靈這才把刀撤開。巴林踉蹌一下,大大的鬆一口氣。瑟蘭迪爾低頭抿酒,又把酒杯放下才悠悠的對他說:“巴林,你的問題我給你答案——你們當然有罪,未經我的許可進入密林就是罪,沒在我的人監視下到處亂逛也是罪,不說實話……更是罪!”說到最後瑟蘭迪爾突然嚴厲的瞥向他,讓矮人落下了一滴冷汗。隨後精靈王的目光又轉向索林和奇力,“除了索林,其他人全部帶走,押入林山地牢。”

    宴會到此結束了,瑟蘭迪爾令萊戈拉斯負責押解矮人,只讓費倫和近衛隊留了下來。撤掉氈毯後,索林與瑟蘭迪爾仍舊坐在原來相對的位置。瑟蘭迪爾從費倫手裏接過自索林身上繳下的佩劍,以刀劍行家的眼光欣賞了一回。“我很意外,索林,你竟然手握著上古精靈打造的武器。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是斬殺過無數半獸人的‘獸咬劍’。你現在的身份又是我們的朋友了嗎?我彷彿聽說,你的族人在藍山四處宣稱與精靈勢不兩立,”瑟蘭迪爾語含諷意的問。這寶劍是索林從食人妖洞穴裡得來的,他不想多談這些,只轉開視線恨恨的說:“劍是我偶然得到的,不是誰送的!”瑟蘭迪爾將獸咬劍遞迴給費倫,接著從錦墊上站起來。他揹負雙手,慢慢繞到索林的身邊,“我瞭解你的先祖,索林,我們當了幾千年鄰居。我也瞭解你的祖父、你的父親,你覺得你在想什麼我猜不到嗎?”索林面色陰沉的把頭低下。“你忘不了埃雷波爾,是的,沒有誰眼看自己的家國被毀能夠真的忘懷,”瑟蘭迪爾說著神情凝重起來,彷彿也沉湎於某種回憶。過了一會兒他才又低頭瞥向索林,“但你不可能就帶著這十幾人去鬥敗史矛革,你另有目的。目的是什麼呢……”瑟蘭迪爾慢慢轉到索林的正面,“阿肯石——國王寶鑽,對嗎?”

    索林心頭一震,想要避開不看瑟蘭迪爾但已經來不及,他知道自己的兩眼剛剛洩露了情緒。瑟蘭迪爾隨即冷笑起來,“果然。可如果你認為依靠阿肯石就能再次號令東方的矮人部族,那就太天真了,或者是我低估了矮人對諾言的忠貞。”索林目光鋒銳的迎視他,高傲的揚起自己的臉,“背信棄義者自然不會懂得什麼叫守諾——但那是你,瑟蘭迪爾。永遠不要低估矮人!”“我背信棄義?”瑟蘭迪爾挑著眉反問。“我不會忘記,”索林咬一咬牙說,“當我的族人身陷火海向你求救時你是怎麼轉身離去的。你也曾經向阿肯石俯首效忠,而這就是你對待諾言的態度!”

    瑟蘭迪爾凝視著索林臉上憤怒,之後淡淡的說:“看來你忽略了一件事,索林。早在埃雷波爾被史矛革襲擊以前,在你的父親扣下我妻子遺物的時候,在你的祖父當衆羞辱我的時候,我們已經不是盟友了。而那串項鍊,我終究會取回。”索林的表情有些理虧,但他很快迫使自己繼續和對方針鋒相向,“如果沒發生那件事,你就會對我的族人伸出援手嗎?你就有膽量面對龍火嗎?你有嗎?!”“不要跟我提……龍火,”瑟蘭迪爾忽然彎下腰,讓索林能夠看清自己的臉,他左頰的肌膚正以肉眼清晰可辨的速度毀蝕,露出猙獰的骨血筋肉!“我知道龍炎的力量,而我的族人不該爲了已經不是盟友的外族去承受這苦難!你如今在做危險的事,索林——給別人帶來災難。”瑟蘭迪爾說完直起身,那道可怕的龍傷即刻隨著魔法褪去而癒合了。索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悚然愣怔的瞪著他。“除非你放棄東征,否則和你的同伴就一道待在我的地牢裡,直到死去那天吧。”瑟蘭迪爾說著做了個手勢,卡洛芬德林和另一名近衛立刻制服住想要反抗的索林,強行將他押走。索林離開時,一行不易察覺的腳印也尾隨他離開了。

    等周遭恢復平靜費倫試探著上前,見瑟蘭迪爾微垂著眼眸,目光凝注在附近的篝火上,表情意外的柔和。精靈王以手指撫觸自己的左頰,顯然沉浸在過往的回憶裡。費倫識趣的停下腳步,在他看來那龍傷能夠痊癒簡直如奇蹟一般,但如果不是當初有王后在,有那雙溫柔又堅強的手照料著王,他無法想象會是怎樣的結果。如果……王后還在的話……費倫忍不住想,思緒於是變得苦澀起來。過了一會兒,瑟蘭迪爾忽然輕輕的說了一句:“起風了。”果然,一陣林風捲著枯乾的碎葉穿過黑夜的樹叢,讓原本便已勢微的篝火閃爍亂搖。費倫走過去想要再次撥亮它,瑟蘭迪爾卻垂下手嘆一口氣說:“滅掉吧。”

    從那日起,索林和同伴們便被分別關到了數個牢房中。精靈們按時供給他們水和食物,儘管不是最好的,數量卻很豐盛。這些矮人中心情最差的自然是索林,最樂觀的大概是奇力。他現在每天都能見到前來巡查的陶睿爾,有時還能死皮賴臉的和女精靈聊上兩句。陶睿爾並不太搭理他,但也不像對其他矮人尤其是巴林那麼敵意深重,無聊時也會坐在牢前聽他瞎掰些藍山的故事。但多數時候陶睿爾都聽得心不在焉,似乎只是藉着這種做法打發守夜的時光或者掩蓋正在想的心事。萊戈拉斯很快看出了奇力的企圖,一有機會總是沒好臉色的瞪著奇力,或者告誡陶睿爾別搭理矮人。對萊戈拉斯的警惕心陶睿爾感覺好笑,一日獨處時她問萊戈拉斯:“你真的以為我會喜歡矮人?”萊戈拉斯一本正經的說:“矮人根本配不上你,陶睿爾,陛下也不會允許。”陶睿爾不做聲了,萊戈拉斯凝視著她說:“你的優秀當然值得他喜歡,而除了他,也有別的精靈喜歡你。”在萊戈拉斯溫柔清澈的嗓音裡,陶睿爾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泛和疑惑,直到她清晰看見自己的影像正倒映在王子殿下澄淨的眼仁中,天空一樣的藍色如同最美好的酒,她卻彷彿一瞬間回過神來,慌亂的後退了一步。“不,我只是一名侍衛而已,我纔是配不上……抱歉……殿下。”說完,她紅著臉離開了。

    這段日子裏,隱身的比爾博也在積極活動著。矮人們並不知道比爾博在哪兒,只是慶幸對方沒有和自己一樣被捕。事實上,比爾博當晚便跟著押送索林的衛兵混進了林山石宮。他到處躲藏,偷吃東西,除了打探每個矮人關押的牢房,大量時間都花在觀察精靈們的作息和整個林山的運作上。當然,這一切都是小心進行的,他絲毫不敢因為戴著戒指就膽大亂來,一次誤闖精靈王的寢室他便差一點被發現。當他觸碰到壁燈的時候,瑟蘭迪爾立刻朝他轉過了頭,正好與他四目相視。精靈王的銳利目光不是普通人可以安然承受的,何況做賊心虛的比爾博。他被逼在牆角動也不敢動,一身冷汗直到國王離開纔敢正常呼吸。從此以後,他就只在容易逃跑的公共區域裡活動。即使如此他也得萬分謹慎,因為燈火照耀下他的影子並不會消失。

    不久,他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原來連通長橋的大門並非是石宮的唯一入口,宮殿底部有一條暗河穿出,最後越過入口處的斜坡,在東方與密林河匯流。在這地下水流出洞穴的地方有個水門,那裏的洞頂十分低矮,幾乎和水面同高,裝設有直落河床的鐵閘門。不過這道閘門通常是開著的,因為這條河算是交通要道之一。在地下河道的某處,也就是洞穴正下方的位置,有一座大型的陷板門,這門直接通往國王的庫房,裡面放滿了一桶又一桶的美酒和食物。當桶子空了之後,精靈們會將它們從陷板門丟下來。開啟水門,桶子就會沿著河水一直流到下游一個河岸突出之處,靠近幽暗密林的東緣。透過王室總管與其他精靈的交談,比爾博瞭解到會有專人在那裏收集桶子,將它們綁在一起,或者放在平底船上販回長湖鎮和其他貨物產區。

    之後的數日,比爾博都思索著有關這水門的一切,終於在某一天等到了機會。那日囚犯們剛吃過了晚餐守衛便來交接班,比爾博見總管加里安向國王的衛隊長卡洛芬德林道晚安,然後邀他去庫房品嚐某種新送來的葡萄酒。“快點來吧,”加里安說,“嚐嚐適不適合我們的國王陛下和王子殿下飲用,要是太爛了陛下會生氣的。”“你又想出新主意偷酒喝了,”這是卡洛芬德林的聲音。“別假裝不想喝,今天晚上我應該會在那邊忙著清掉舊的桶子,我們先喝一杯暖暖身子。”隨後卡洛芬德林成功被加里安拖走了,也隨身帶走了牢房的鑰匙,這兩位國王的心腹恰好和國王一樣好酒。比爾博跟著他們去了庫房,等兩人都醉倒在小桌上,他成功偷到了鑰匙。當他摘下手上的戒指出現在牢房面前,一道道開啟牢門的時候,所有矮人都情難自抑的小聲歡呼。即使如此,造成的聲響也足夠讓比爾博膽戰心驚。接下來比爾博帶著他們來到庫房,加里安和卡洛芬德林還好好的趴在桌上睡覺。比爾博令所有矮人鑽進一個個碼好的空桶裏,當衛兵們發現囚犯脫逃到處搜尋時,比爾博已經成功把所有木桶推進了陷板門內,最後自己也跳下了暗河。

    整個林山騷動起來,精靈們吹響了號角。狹窄的河道里,裝著矮人的木桶被湍急的河水衝得載沉載浮,四處碰壁。剛開始大家都嗆了許多水,尤其比爾博沒有自己的木桶只能攀在別人的桶上。到後來,他們總算能夠靠雙手划水控制住桶的方向,一道奮力向前。可聽到號角聲的水門守衛放下了機關,等矮人們被水流衝到門前,鐵閘恰恰關閉。索林怒火中燒的拍了一下閘門,然而這並沒有用,身後萊戈拉斯和陶睿爾率領的精靈衛隊已分兵兩岸追擊過來了!就在矮人們以為又只能束手就擒的時候,局面神奇般的出現了轉折——水門上的一名精靈守衛忽然中箭掉進了河裏!索林一看箭尾,辨識出那是半獸人的武器。情況頓時陷入了混亂,大群半獸人翻爬上水門,將上面的守衛全都殺死了。一些半獸人負責與河岸上的精靈對壘,而另一些則跳到閘門前想要殺死水裏的矮人。索林他們的刀劍早已被收繳,現在只有從精靈的屍體上或者敵人手裏奪取武器。混戰中奇力翻出木桶,沿著伸入水底的臺階爬上水門,想要去開啟閘道。然而就在他殺死兩名半獸人,即將夠到機關的時候,一支暗中射出的毒箭貫穿了他的右腿。奇力慘叫一聲跌倒,可同時撲向他的半獸人也倒下了——精靈的白羽箭正中敵人咽喉。奇力回過頭,見陶睿爾率著一隊弓兵從左岸疾追過來!

    此時河的兩岸都已聚集了許多的半獸人,無論萊戈拉斯的隊伍還是陶睿爾的隊伍都立刻和敵人纏鬥在一起。奇力趕緊爬起來放倒機關。他的腿痛得很厲害,但此刻顧不得這麼多。等鐵閘開啟他又回望左岸,見許多精靈都倒下了,陶睿爾雖然刀弓並用,不斷擊殺敵人,卻始終無法擺脫圍攻。“奇力快跳下來!”水門下傳來菲力的喊叫。奇力看一眼哥哥,還是不放心對岸。這時一名格外高大的半獸人提著類似狼牙棒的武器走向陶睿爾,一棒擊中她的短刀,竟震得她踉蹌後退,眼看退到了溼滑的高岸邊。“陶睿爾!”奇力緊張的大喊一聲,喊聲未落陶睿爾已擋不住敵人的攻擊滑下了石壁。她掙扎想要摳住礁石的裂隙,可敵人又一棒砸在她的身上。奇力心頭一沉,趕緊翻身扎進河裏去救落水的陶睿爾,菲力見狀也趕緊划着木桶過去幫忙,兩人協力終於把昏死的女精靈救進了空桶裏。“我們快走!”菲力說,此時索林他們都已被水流被衝到了下游。奇力點點頭,奮力攀著桶壁透過了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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