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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孤山訪客2

    第二次聖白會議一開始便陷入了爭執。甘道夫再次呼籲對多爾哥多發起進攻,因為他聲稱又蒐集到了證據——盤踞在多爾哥多的死靈法師極度危險,已經超越了戒靈所能擁有的力量,極可能與魔王復甦有更加密切的關係,是中土善良種族們的首要大敵。然而當薩魯曼要求他詳細說明在多爾哥多刺探的情況,他的回答卻遮遮掩掩。瑟蘭迪爾與埃爾隆德相視一眼,都明白這一定與他最近受傷有關,但這種遮掩的態度令人生疑,連一向支援甘道夫的凱蘭崔爾也默不作聲。灰袍巫師掃視一眼眾人,終於接受了自己不講清楚便無法獲得信任的處境。“唉,好吧,”他說,“事情是這樣,一月底的時候我騎馬從洛汗遊歷到了格拉頓,站在安都因河邊,我竟然感覺到了來自黑暗森林的邪惡力量,這種力量已經增長到可以直接影響我的精神。它在恐嚇我,但我不打算退縮,決定孤身潛入去探個究竟。我承認這十分冒險、並不理智,但我也不是完全莽撞的。進入森林以前我就拋棄了自己的馬,確定沒有驚動任何敵人的前提下步行到多爾哥多。我在城堡外繞著走了一週才從一處坍塌的牆垣翻進去,哦,最後我看到了什麼!一座空空如也的廢墟!”

    甘道夫說到這兒,薩魯曼差點把剛剛喝進嘴的茶水噴出來。他咳嗽幾聲說:“告訴我朋友,你翻進一座空空如也的廢墟是如何成為我們必須進攻它的理由的?!”甘道夫瞥他一眼又看向瑟蘭迪爾,說:“陛下,我想請問多爾哥多在過去的三千年裡是否空空如也?”瑟蘭迪爾在薩魯曼的瞪視下平靜的說:“不是,那裏一直被有毒的藤蔓遮掩,被蜘蛛和猛獸佔據——至少,我所接受的斥候報告是這樣的。”“可它現在是空的!”甘道夫激動的揮了下手裏的菸斗,“別說蜘蛛和猛獸,連那些蔓叢都不見了!”

    “也許只是藤蔓死了,毒生物們搬了家,”薩魯曼不以為意的說。“可理由呢?它們為什麼要撤出多爾哥多?當初又為什麼存在於多爾哥多?”甘道夫反問。“這你應該去問那些蜘蛛!”薩魯曼沒好氣的說。“不需要蜘蛛回答,那就是魔王的力量!”甘道夫忽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緊皺著眉,接著用一種更加低沉甚至帶著一點點恐懼的語調說,“有更大的邪惡降臨了,諸位。它就隱身於廢墟之中,讓人看不見它,但也絕不容許被困其中的人輕易逃脫。整個廢墟就像……一個貪婪的黑漩渦吸光我所有的力量,限制我使用法術。而且狼群從多爾哥多一直追蹤我到北方,顯然有某種意志直接向它們下達指令。這樣的程度,你們真的認為是戒靈可以達到的嗎?”甘道夫的語氣渲染取得了效果,所有人都凝神注視著他,認真思考他剛纔的話——直到這沉默被薩魯曼的一聲冷笑打破。白袍巫師笑著搖搖頭說:“原來這就是你的證據,在本就惡物叢生的密林裡被幾隻座狼抓傷,然後幻想出魔王在那兒,可你甚至連一個魔王的僕從半獸人都沒有見到!”

    “半獸人也許是存在的,至少存在過,”瑟蘭迪爾突然說。他的話顯然比甘道夫所說的引起了更大的震動。“請講出細節,”一直沉默的凱蘭崔爾說,女王的表情極端嚴肅。瑟蘭迪爾稍稍朝她致意,才又說下去:“三十四年前,我曾經與半獸人在阿卡德納交戰。那些半獸人在新林路活動時被我的巡邏隊發現,之後我的戰士一直追擊他們到荒棄的阿卡德納附近。在那裏我們中了埋伏,折損了二十餘名同胞。我可以確定我的對手絕不是烏合之衆,而是一支由結實的鎧甲和精鋼彎刀武裝起來的軍隊。雖然我不能確定他們是否在密林裡建立過據點,如果有,相信應該是在舊林路以南。”

    “不能確定?!”甘道夫面對著瑟蘭迪爾說,“真難以置信,陛下!對這樣一支軍隊您竟然沒有派人繼續追蹤他們的巢穴!”瑟蘭迪爾冷冷瞥他一眼,“一支沒有活口的軍隊我無法追蹤。”這回答令甘道夫啞口無言,薩魯曼卻很快反應過來,說:“那麼全部的資訊都在這兒了。三十年前曾經有半獸人在幽暗密林活動過,但是否建立了據點並不清楚。現在的多爾哥多什麼也沒有,至少憑我們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但周圍遊蕩著座狼,偷襲了我們機智的朋友。現在,我們的朋友要求大家聯合出兵,討伐那看不見的敵人!”薩魯曼的話充滿嘲諷之意,甘道夫皺眉說:“智者薩魯曼,我知道你對魔王的知識比誰都豐富,但這次務必要相信我!三千年前統御魔戒遺失在格拉頓與多爾哥多之間的大河河底,魔王如果選擇多爾哥多作為復生並找尋魔戒的據點是十分可能的,而我也確實有這種感覺。”“除了感覺之外你有確鑿的證據嗎?”薩魯曼毫不動容的問。甘道夫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坐回了座位。薩魯曼再次笑了,“那麼我們還在爭論什麼呢?告訴你真相吧,朋友,統御魔戒早已被河水衝入了大海,魔王即使真的待在多爾哥多也是無用的,他永遠也找不到戒指——沒有戒指,他的形體將永不可能復生!”

    這次會議的結果完全如薩魯曼所願,王者們同意繼續按兵不動。甘道夫既然不能證明索倫在多爾哥多復生,那麼他提出的另一個擔憂——孤山的史矛革與索倫結盟也成了無稽之談。雖然甘道夫是這次會議的發起者,但從頭到尾主導權都牢牢把持在薩魯曼手裏,不過一些疑慮也並沒有消除。會後埃爾隆德私下詢問甘道夫,是否在與薩魯曼論辯時有所保留。甘道夫回答說:“如果我知道什麼可以改變會議結果的事而又沒有說出,那麼相信我朋友,我一定是親吻了一隻奧克。”這是個西爾凡式的笑話,意思是自己倒黴又蠢笨,埃爾隆德不禁笑著搖搖頭。甘道夫也笑了,深吸口菸斗說:“好啦,可憐可憐白費心思的老巫師吧,他最後的請求是得到一匹馬和十天的乾糧,重新開始倒黴的旅程。”埃爾隆德十分了解甘道夫的脾氣,因此不再追問,許諾將贈予對方想要的。

    第二日,密林的隊伍整頓行裝準備離開瑞文戴爾。臨別時萊戈拉斯向阿拉貢發出邀請,請他下次到密林做客。他們兩人現在已經熟識,阿拉貢帶領萊戈拉斯遊遍了林谷,甚至與他一道去了林谷之外狩獵。兩人趁此比試了一番箭術,萊戈拉斯稍占上風,但阿拉貢的箭術在人類中無疑是非常出衆的。而且除了用箭,他也擅長放出鷹隼狩獵,這是登丹皇族的傳統。瑟蘭迪爾立在臺階上看自己的兒子與阿拉貢告別,當埃爾隆德踱到身邊時,瑟蘭迪爾問:“他就是‘希望’?”(精靈語中“埃斯特爾”是“希望”之意。)埃爾隆德回答說:“是,我給他取名‘希望’——登丹的希望,也可能是一切人類的希望。”瑟蘭迪爾略意外的看著他,“你的養子決定取回剛鐸王位了?”埃爾隆德卻皺起眉說:“不,他為自己流著埃西鐸的血而慚愧,甚至拒絕取回納希爾聖劍,雖然我告訴他,他只是埃西鐸的後人,並非埃西鐸本人,我在他身上沒有看到任何有害的軟弱和動搖,他將會是位出色的帝王。”

    瑟蘭迪爾問:“你看到他的未來了?”埃爾隆德依舊神色憂慮的回答:“不,我不確定。兩年前我令他離開瑞文戴爾,去北方荒原和自己的人類同胞生活。要他趁著年輕儘可能多的殺敵和冒險,錘鍊自己的膽識與意志,那麼這一切纔有可能發生。”“‘這一切’包括迎娶亞玟麼?”瑟蘭迪爾唇邊浮起笑,微帶調侃的問。埃爾隆德這次沒什麼好氣的說:“他不該愛上亞玟。人類的生命對精靈來說短如一瞬。他死後,我的女兒會在餘生裡飽嘗孤獨與痛苦,再也不會感覺到世間的快樂。”“但他恐怕不會放棄,”瑟蘭迪爾重新將目光投向阿拉貢,視野裡的青年和萊戈拉斯一般高,身材略魁梧一些。他還很年輕,剛剛度過二十歲的生日,可他的眼神卻絕非萊戈拉斯似的不諳世事、無憂無慮。誰也看得出他心頭壓著重擔,也經歷過許多以他的年紀本不該經歷的風霜,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沉著與風度。“他是埃斯特爾也是伊力薩,是‘希望’,也是‘堅石’,”瑟蘭迪爾最後說道。(阿拉貢被受他統領的登丹人稱為“伊力薩王”,意思是“精靈之石”。)

    返回密林的路上萊戈拉斯沒有來的時候那麼情緒高漲,他知道了聖白會議關於多爾哥多的決議後十分失望,而且也不得不和剛剛結識的朋友分離。對於兒子的情緒問題瑟蘭迪爾顯然沒有理會的打算,萊戈拉斯干脆放棄了和父親並轡而行,拖拖拉拉的行到了陶睿爾身邊。可他發現陶睿爾也精神不佳,人雖在馬背上卻心不在焉。“你生病了嗎,陶睿爾?”他悄悄問自己的夥伴,“你的臉色真難看,是領主大人為你檢查出的結果不好麼?”陶睿爾目光恍惚了一下趕緊搖頭。爲了讓夥伴開心點,萊戈拉斯作出愉快的語氣說:“現在天氣暖和了,我們回密林籌備一場宴會吧!林山已經好久沒有熱鬧過了,我們邀上巡邏隊的同伴去玩射箭遊戲怎麼樣?”這一次陶睿爾認真“唔”了一聲,不過眼神依舊倦怠,平日不輸於人的幹勁一點也看不到。萊戈拉斯頓時泄了氣,不知該要如何說下去,這時背對兩人的瑟蘭迪爾忽然問:“萊戈拉斯,你還是記錄的保持者嗎?”“當然!”年輕的王子重新來了勁,一抖韁繩策馬到父親的身邊,“只有陶睿爾的成績能威脅到我,但這次我會創造新記錄給您看!我保證!”“是嗎?”瑟蘭迪爾扭頭望著他,輕輕挑眉,“我會保持謹慎的期待,對你,也對陶睿爾。”“看!Ada也很期待!”萊戈拉斯忙不迭的退下去對陶睿爾說。陶睿爾似乎有些吃驚,怔怔的望著精靈王的背影。過後她從這愣怔裡回過神,湛藍的眼中終於有了些神采。“我不會讓您失望,陛下,”她輕聲的說。萊戈拉斯這回徹底興奮起來,開始纏著陶睿爾在馬背上商議宴會的細節。瑟蘭迪爾默默的迴轉視線,眺向遠處正漸漸從迷霧中浮出的最高隘口,凝視那巨大的、灰色的影子。

    同一天裡,在和密林背道而馳的路上甘道夫也跨上了埃爾隆德提供的駿馬。他懷揣著一個秘密,在聖白會議上不曾宣諸於口,事後也沒有向埃爾隆德透露半句——那就是多爾哥多並非完全空虛,在那裏的地下困著一個半瘋半傻的囚徒!這名模樣像矮人又像野獸的囚徒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自己如何被囚,甚至無法說連貫的通用語。甘道夫想要把他從囚牢裡解救出來,但嘗試了各種辦法也打不開牢門。努力無果後,囚犯從牢房的一角挖出一塊疊好的羊皮,含含糊糊的提出要甘道夫把這信物帶給自己的兒子,可他既說不出兒子的姓名,也不知道對方在哪兒。這之後他便再沒有神智清楚過,一直瘋瘋傻傻唸唸有詞。後來狼嚎聲從地道里傳出,被圍困的甘道夫只得拋下他一個人逃出多爾哥多。即使如此灰袍巫師也吃了不少的苦頭——法力被完全封印,體力也衰弱了數倍,進入密林後又因為受傷和不熟悉林路,連續數日都被狼群糾纏,直到最後被萊戈拉斯率領的弓箭手們救下。

    甘道夫悄悄檢查了那塊羊皮,發現裡面包裹著一份以古矮人語標記的地圖。地圖中心畫着孤山,一旁寫著幾行文字。雖然無法解讀,但這幅地圖終於讓甘道夫悟出了囚犯的身份——那個瘋傻的矮人正是在摩瑞亞失蹤的索恩!審慎再三,甘道夫選擇了暫時隱瞞這件事。會議結束後他便帶著地圖西行,去藍山尋找索恩之子索林。最終,甘道夫找到索林是在布理鎮,時間是第二年的年初。可惜索林也看不懂地圖上的字,他相信那源自凱薩督姆的先祖使用的語言。不過地圖令他聯想起了另外一件東西,一把由父親傳下的古怪鑰匙。作為王子他還知曉一個傳說,那就是埃雷波爾除了麵南的正門,山腰還有一扇只有國王能夠開啟的暗門——從那扇暗門可以進出地宮不被任何人發現。

    “如果地圖記錄的就是開啟暗門方法,那它和這把鑰匙一樣無疑是傳家之寶了。”甘道夫感慨的說,同時敏銳的意識到這是消滅惡龍的一個機會。他接著向索林指出,地圖的價值遠比他想象的要大。如果這扇門真的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埃雷波爾,那麼從惡龍盤踞的地宮裏偷盜出國王之石阿肯鑽便不是不可能的事。曾經矮人諸部甚至南方的人類諸部都向阿肯鑽宣誓效忠,有了它,埃雷波爾之王便重新有了調集龐大軍隊的可能——殺死惡龍,重振埃雷波爾也許真的會實現。

    甘道夫的話令仍值盛年,從未忘記過往榮耀與仇恨的索林心動了。他反覆思量後,決定召集仍舊忠心追隨自己且不會太老、有足夠體力的矮人東征。這樣的人選已不太多,他只得把兩個年輕的外甥奇力與菲力也加入考慮當中。而在這層之外甘道夫又提醒他,行動還缺少一個關鍵的角色——一個能夠進入地宮從惡龍眼皮底下盜走阿肯寶鑽的飛賊。矮人們也許並不缺少膽識,但恐怕沒有誰能夠勝任這個除了膽識之外還需要極度靈巧與機敏的角色。最後決定,飛賊將由甘道夫從合適的外族中招募。東征的籌備一直進行到夏初,一支加上索林共十三位矮人組成的東征隊伍確定下來,而關鍵人物飛賊則由甘道夫推薦了住在夏爾的霍位元人比爾博·巴金斯——那是一個天生有著冒險家血統,機智又博聞多識的半身人。對方雖然滿足於袋底洞的安逸生活,但甘道夫成功說服了他,讓他簽署了聘用協議。他將從最終奪回的孤山寶藏中獲取十四分之一作為偷盜阿肯石的報酬,而甘道夫表示自己參與冒險完全出於自願,並不取走分文。

    從夏爾出發的前夜,索爾王的戰士,十三位矮人中年紀最長的白鬍子巴林最後規勸索林說:“你不是非去不可,索林,我們的人民無比尊敬你,是你讓大家在藍山開始了新的生活,重獲富足與祥和。在我看來,這生活比埃雷波爾的一切珍寶都寶貴,你有別的選擇。”但索林卻回答:“開啟孤山的鑰匙和地圖由我的祖父傳給我的父親,最後傳給了我,我不會忘記他們的夢想是收復家國。我因此沒有別的選擇,並相信今日同行的戰士每一個都懷著忠誠、對榮譽的信仰和矢志不渝的心,在我眼中這纔是無比珍貴。”老巴林聽後動容的說:“我們會支援你,直至看到結局。”在袋底洞裡,十三位矮人一同唱起了一支歌謠,歌中唱的是:

    越過冰冷山脈和霧氣,

    到達地底幽深的古城,

    我們要在破曉前離開,

    去尋找那失落的珍寶,

    黃金的豎琴聲響悅耳,

    七彩的寶鑽耀目生輝,

    它們如今都悄悄藏匿,

    等候遠道歸來的子孫,

    群山之巔聞松濤呼嘯,

    夜裏強風在絕地哭號,

    烈焰遍地赤火曾橫流,

    野樹為炬耀亮了夜空,

    珍寶被埋沒無人能尋,

    豎琴絃斷不再成曲調,

    它們如今都悄悄藏匿,

    等候遠道歸來的子孫,

    ……

    次日,一場危機四伏的旅程從袋底洞開始了。甘道夫陪同這支小隊一路向東,橫穿了整片夏爾的土地,又渡過了白蘭都因河、喧泉河,越過森林與荒原山丘,一路向着迷霧山脈進發。而邪惡也緊緊追逼著他們,食人妖與剛達巴的座狼騎兵都曾試圖阻擾他們東行,其間發生了多次惡戰。不過這種阻擾絲毫不能動搖眾人的心,尤其是索林的,反而佐證了甘道夫關於半獸人正試圖與史矛革結盟的猜想。這樣到仲夏時節,矮人的東征小隊終於抵達了響水河。河對岸生活著也許是全中土最後一位通曉一切古語言的博學者——那正是索林將要求助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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