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星與月3
第三紀元最初的數百年裏,中土大陸充滿了希望與歡笑。埃西鐸的幼子瓦蘭迪爾開始在母親的輔佐下統治祖父伊蘭迪爾留下的北方王國亞爾諾。而南方,艾爾達的白樹在剛鐸的王宮前繁盛了許多年。但在飛逝時光的消耗下,新的動盪來臨了。
雖然瓦蘭迪爾有著恢復王國盛況的萬般雄心,但奈何他的百姓衰微了。在達哥拉和葛哥洛斯戰死的登丹人實在太多,剩餘的人口已經不足以維持伊蘭迪爾建立的每一座城鎮。見到有機可乘,在大戰中逃逸的戒靈安格馬開始在北方培植自己的勢力,召集眾多依舊懷念索倫的人類和半獸人到自己麾下,建立安格馬巫國與亞爾諾為敵。當亞爾諾的王位從瓦蘭迪爾傳到第七任國王的時候,全國的統一已岌岌可危。登丹貴族們分裂割據,互不相援。敵人則趁機將他們各個擊破,蠶食吞滅。他們逐年調零,直到所有榮光都消逝,剩下北方草原上一堆堆青冢。亞爾諾滅沒,從此北方的登丹人成了荒原中的一支遊蕩的隊伍。其他人類甚至不知道他們的血統,也不知道他們遊蕩的目的,曾經榮耀無比的登丹先祖竟然被遺忘了。
南方的剛鐸王國存立了下來,統治它的是伊蘭迪爾次子安那瑞安的血脈。它一度威勢漸長,人民興建了高塔與堅固的白色城池米那斯雅諾,以及容納許多船隻進出的大港。被重新種植在人皇王宮前的聖白樹繁茂的生長了許多年。歷任國王都派人監視魔多,警惕埃爾隆德的預言成真。但是在一場席捲全國的大瘟疫后王室的血脈斷絕了,設定在摩多邊境上的碉堡也廢棄,米那斯伊希爾變成了一座空城。邪惡再度潛回黑暗之地,邪黑塔雖然倒塌,但它的地基仍在,也沒有被遺忘。葛哥洛斯遍野的白骨都被陰風吹得抖動作響,人們相信那是更多的戒靈復甦了。
自吉爾加拉德殯落,整個第三紀元埃爾隆德定居在瑞文戴爾。如他所料,林頓子民加速遠離了中土大陸前往維林諾,但他統領的林谷仍舊匯聚著西方世界剩下不多的最有智慧和力量的精靈。假如沒有他一再的施以援手,北方王國將不能存續那麼多年歲。即使在亞爾諾滅亡後,埃西鐸的子孫依然代代在他的庇護下安全長大,因為他始終視他們為自己的血親。而這些“子侄”們成年後便會離開林谷,加入北方荒原的遊俠隊伍成為酋長,帶領聚集在那兒的登丹人獵殺邪惡。憑藉深奧的智慧埃爾隆德預言,這條血脈必會誕生一人,在索倫東山再起時擔當起重任。
迷霧山脈以東享有的和平與安寧比西方更加長久。凱薩督姆的矮人繼續拓深拓廣他們的礦坑,這些連綿的礦道一直延續向迷霧山脈的北方,為他們帶來豐富的礦藏。繼續往深處採掘則是出於對寶貴的秘銀礦的渴望,無盡之階又向地底延伸了數百米。然而,這也是一場災難的前奏。至於安都因河以東,林地王國的子民們在樹木花草間歌唱。如瑟蘭迪爾所言,這片廣袤又深厚的土地治癒了所有聯盟之戰留下的創傷。雖然居民的數目也大為減少,精靈們逐漸放棄了南方的一些聚點朝北遷徙,希望能離他們所愛戴的“白劍”與“阿蒙勒希爾”住得更近一些。等聚落逐漸穩定後,他們繼續在林地邊緣狩獵,也與西面的矮人王國與東面的人類小鎮做財物交易。林地裏有一些新的小生命誕生了,這些新生的精靈往往被抱到林山由王后賜福,得到星光的照耀與眷顧。洛斯蘿睿爾對這工作盡責極了,瑟蘭迪爾時常見她抱著別人的小孩吻了又吻愛不釋手。
某個溫暖的春夜,瑟蘭迪爾與洛斯蘿睿爾享受著獨處的時光。他靠在床頭,對一旁的妻子說:“為我誕下繼承人吧,我也渴望和子民們一樣擁有‘兒女的時代’。”
早就期盼著成為母親的洛斯蘿睿爾抿唇輕笑,沒有做聲只是點點頭。瑟蘭迪爾枕著自己的手臂望向窗外的月色,林風吹拂樹木的枝葉正沙沙作響。他眼含憧憬的說:“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將出生在明年的春天。我要讓他一睜眼就見到綠林的橡樹抽枝、鮮花盛放。如果是兒子,他會和新枝一樣茁壯;如果是女兒,會和鮮花一樣美麗。”
被瑟蘭迪爾的話觸動,洛斯蘿睿爾扭頭注視著他,眼睛裏彷彿閃著點點星光。她說:“是兒子的話取名叫做‘綠葉’好麼?”
“綠葉?綠林的小葉子……”瑟蘭迪爾咀嚼著這個名詞,露出了笑容。他撩起洛斯蘿睿爾的下巴吻了吻她,之後凝視她雙眸說:“‘綠葉’會是王國的繼承人。如果是女兒的話,我要為她取名‘依拉諾’,蘿林的黃花。”
洛斯蘿睿爾疑惑的問:“為什麼取這個名字?”
“你不喜歡?”
“我當然喜歡!”洛斯蘿睿爾趕緊辯解,“只是不知道你也喜歡。”
“我當然……也喜歡。”瑟蘭迪爾說著一把將她摟過來,令她坐到自己身上。絲綢的睡袍太鬆了些,從洛斯蘿睿爾的肩膀滑下,露出潔白光裸的上身。洛斯蘿睿爾想要拉起衣衫卻被瑟蘭迪爾制住了雙手,他不懷好意的笑著說:“你忘記了,我可不會忘。某位女戰士用劍偷襲我的時候不幸跌倒在草叢裏,她身後盛開著許多的依拉諾。”
念及往事洛斯蘿睿爾頓時羞紅了臉,眸心彷彿有水光灩瀲。瑟蘭迪爾一臉征服的表情將她拖進懷裏。
第二年春天,綠林的王子降生了,那是一個極為美麗的男孩。他有著比父親稍深一些的金色頭髮,五官卻像母親——眉眼清秀、鼻樑秀氣挺直。瑟蘭迪爾正式用辛達語為他取名萊戈拉斯,意思是綠葉,並召來有生育經驗的女精靈做洛斯蘿睿爾的幫手。誕下王子後半年的時間裏,洛斯蘿睿爾把所有時間和精力都花費在照顧幼子上,時常連續數個小時懷抱著萊戈拉斯,只為捨不得聽他哭泣一聲。綠林子民們再也沒有見到他們的王后走出林山宮殿,像過去那樣陪伴著國王在林地裏漫遊。
冬日將近的時候,洛斯蘿睿爾變得虛弱又蒼白,她的樣子總是很疲倦,只雙眼是明亮的。不久蘿林的使者帶來了洛斯蘿睿爾父母的書信,他們希望能在溫暖的蘿林與久別的女兒和從未謀面的外孫相聚,令產後虛弱的洛斯蘿睿爾遠離林山漫長又嚴寒的冬季——這邀請也同時由蘿林領主安羅斯發出。得知訊息洛斯蘿睿爾欣喜極了,她早已思念著父母與蘿林。瑟蘭迪爾下令備好馬車,讓蘿林的二十名舊部與近衛隊長卡洛芬德林統領的一隊騎兵陪伴洛斯蘿睿爾與王子南行。
在命令發出的當晚,半夜警醒的洛斯蘿睿爾先是看了看一旁搖籃裡熟睡的萊戈拉斯,再習慣性的回頭才發現床畔是空的。她半撐起身體,見瑟蘭迪爾獨自坐在視窗面朝著夜色,似乎並沒有睡過。洛斯蘿睿爾不禁自責,這半年裏她無意中冷落了自己的丈夫。照從前,她絕不會這樣晚才發現他沒有休息。洛斯蘿睿爾坐起來,輕輕走到窗前,突然灌入的涼風令她渾身發抖。瑟蘭迪爾回頭責備的看向她,她急忙拖條毯子來裹上,瑟蘭迪爾伸手將她連人帶毯摟進了懷裏。
“你怎麼了?”洛斯蘿睿爾蜷坐在他身前問。他低頭親吻她的鬢角,溫柔至極,卻沒有說一句話。“我在想……”洛斯蘿睿爾猶豫著開口,“你從前說故鄉的土地有治癒的能力,那我也會在蘿林重新變得強健起來。等明年春天,我將帶著萊戈拉斯平安返回林山。這段分離的時間對你我來說只像眨眼一般,而我會擁有重回蘿林的記憶。”
瑟蘭迪爾沉默了許久,終於迴應說:“我不知道困擾我的是什麼,也許因為你們將無法得到我的保護和陪同。而理智告訴我,這旅途將是安全的。”
洛斯蘿睿爾抬手安撫他的臉龐,凝視他說:“你的理智是對的。河谷的敵人早已被攆走,凱薩督姆的矮人又是我們的盟友。在蘿林就更不必擔心了,我會住在絕對安全的瑟林要塞裡,安羅斯他會保護我們。”
“安羅斯?”瑟蘭迪爾不信任的揚起了眉。
洛斯蘿睿爾有些難為情的說:“我雖然和表弟……吵過架,但後來我一直擔心著他。不知道伊瑞雅姑媽離世後他是否還在傷心,現在又過得怎麼樣了,他並不像你那樣堅強。”說著,洛斯蘿睿爾的神色黯淡下來,眼睛裏充滿了回憶。
瑟蘭迪爾注視她一回,用手指撥起她的下巴說:“放心,他會快樂起來。他所愛慕的那個女精靈大概就快成為蘿林的領主夫人了。”
洛斯蘿睿爾一愣,體味著他話語中的含義,緊跟著兩手纏上他的胳膊露出笑臉,“快多講一點!安羅斯怎麼打動了寧若戴爾?她現在從瀑布邊的塔蘭搬到瑟林王宮去住了嗎?”
見洛斯蘿睿爾兩眼放光的樣子,瑟蘭迪爾沒好氣的說:“我的信差是去傳遞公文,並不是去打聽這種事的。”
“可你還是知道了呀!多說點嘛,”洛斯蘿睿爾繼續甜笑著懇求,“美麗的寧若戴爾是如何愛上安羅斯的?雖然我知道我的表弟高大又英俊,彈琴和歌唱都格外動人,但我還是好奇!”
瑟蘭迪爾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目光移向別處說:“你的表弟除了廣受女精靈們的愛戴,我實在沒看出他有別的優點。”
洛斯蘿睿爾小心試探:“你還在生他的氣?”
瑟蘭迪爾淡淡的搖頭:“他畢竟是埃勒林之子。”之後他揉了揉洛斯蘿睿爾的頭髮,說:“照顧好萊戈拉斯也照顧好自己,明年春天安全的回來,否則我不會原諒你。”
那夜剩餘的時間,瑟蘭迪爾和洛斯蘿睿爾並肩坐在搖籃旁陪伴他們熟睡的兒子。瑟蘭迪爾將指頭放在萊戈拉斯的唇邊,小嬰兒伸出舌頭捲動著舔了舔,彷彿在吮奶。洛斯蘿睿爾痴痴的笑著倒進瑟蘭迪爾的懷抱。笑到最後她緊摟住自己的丈夫,將臉頰貼在他胸膛上,摩挲著那處始終不能平復的箭創。
“答應我你也要照料好自己,”她擔心的說,“胸口痛的話一定要臥床靜養,要聽醫官的叮囑,別動氣也別逞強。”
“有你照顧我的傷纔不會發作,你不快點回來我就會生氣。”瑟蘭迪爾帶點蠻不講理的說,跟著埋下頭,向妻子索要親吻。對方粉嫩的唇很快被他含住,任他予取予求。“我們多久沒有要過了?”享受完這個綿長的吻,瑟蘭迪爾將洛斯蘿睿爾摁倒在床鋪裡問。無限貼近的英俊面孔和低沉溫柔的嗓音誘得他身下的愛人神思迷離。“我要你,蘿睿爾。”他含住了她的耳垂。他溫順的愛人頭頸向後仰去,在黑夜裏發出一聲柔媚的嘆息。
數日後,南行的馬隊渡過了伊恩渡口,漸漸遠離了綠林國境。在視線被樹木遮擋之前洛斯蘿睿爾由車窗回望,見瑟蘭迪爾孤身一人立馬在岸邊直到最後。河風吹揚起他的金髮和灰色的披風,凝望馬隊的眼睛裏隱隱透著星辰的光。有一瞬間她差點失掉離開他的勇氣想令隊伍掉頭,但懷中嬰兒的一聲啼哭分散了她的注意。她趕緊輕聲歌唱著哄抱萊戈拉斯,等兒子安定下來她再回望時伊恩渡口已從視野裡消失,她不安的情緒也隨之消失了。她於是樂觀的安慰自己這不過是暫別,她與瑟蘭迪爾之間只隔閡著一個短暫的冬季。這麼想以後她便重新滿懷期待的朝南面望去,大河河道將指引他們回到美麗的蘿林。而此刻誰也不曾預料,正是這個冬季宣告了迷霧山脈以東漫長的和平的歲月終結。
一個月後,一支半獸人大軍自北方與迷霧山脈接壤的剛達巴山秘密出發了,他們的目標是奪取凱薩督姆矮人的寶藏。這些半獸人和他們生活在南方的同胞不同,普遍更加高大而且面板蒼白,也更聰明和有紀律。他們的指揮官是剛達巴之王,狡猾的阿索格一世。他精心策劃了這次偷襲,並沒有選擇明目張膽的領軍南下然後圍城強攻,而是早早靠著地蛇的鑽掘,打通了一條藏在山脈裡的暗道。這暗道由迷霧山脈的北緣入口,在多處與矮人的北方礦道通連。一切都在暗中進行,沒有被任何矮人或者中土其他的良善子民發覺。於是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矮人礦工們被迫用採礦的工具抵擋突然涌入的大批敵人,慘烈的屠殺在地表難以察覺之處發生。當都林六世的信使緊急將求援信送往伊恩渡口,駐守渡口的綠林精靈們全都驚訝萬分,因為他們並沒有監視到半獸人的一兵一卒南下。而那時候,半獸人大軍已一路逼近凱薩督姆的中心——無盡之階。
血戰在矮人的宮殿與秘銀礦坑裏展開,無數揮舞著利斧的矮人戰士和蒼白半獸人一道墜入礦坑深處,發出淒厲的慘叫和沉悶的墜響。這響動驚擾了更加恐怖的邪惡——烈焰自地底升起,魔苟斯的僕從炎魔甦醒了!這名炎魔在憤怒之戰當了可恥的逃兵,之後便悄悄藏身於迷霧山脈的地底。現在,甦醒過來的他以巨大的、渾身燃著烈火的形象從礦坑裂隙中爬了出來。他兩眼發出金色的光,手揮連昂哥立安也懼怕的烈焰皮鞭,無差異的攻擊著矮人與半獸人。凱薩督姆的城門被從內推倒,矮人與半獸人的戰場蔓延到安都因河谷與蘿林北緣。一些懼怕炎魔的半獸人開始逃竄向蘿林深處,遇到精靈便一路焚火殺戮,於是整個安都因河的西岸都陷入了戰禍。
而在綠林的北方,一匹快馬載著矮人信使和駕馬的精靈飛奔到林山石宮。面見瑟蘭迪爾的一刻矮人使者單膝跪下,手捧一支黑箭說:“偉大的綠林之王,我向您致敬!我是凱薩督姆王都林六世麾下的傳令,陛下派我將這支先王的遺物交給您,並要我告訴您——我們遭遇了北方半獸人大軍的偷襲,陛下請求您出兵救援凱薩督姆,否則您的盟國將陷落!”
看著費倫呈遞上來的紅羽黑箭,瑟蘭迪爾露出驚訝的表情——那是最後聯盟之戰留下的盟軍武器。思索片刻他手握權杖從高高的王座上站起來,朝傳令官費倫下旨道:“立刻集結所有的林山騎兵!披掛全副鎧甲,備弓箭、馬刀和長槍!”
費倫離去後矮人信使仍舊憂慮的問:“陛下的部隊要怎麼渡河呢?我看伊恩渡口的船隻不多,運送騎兵恐怕要花費許多時間。”
瑟蘭迪爾神情肅殺的回視他說:“不經渡口直接南下,在水淺的洛格·寧格洛隆強渡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