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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最後聯盟之戰4

    短暫的休整後,安羅斯率著倖存的數百名蘿林戰士撤退了。但有二十名騎兵射手卻跟隨洛斯蘿睿爾留了下來,和綠林精靈們駐紮在了一起。從留下來的第一天起,洛斯蘿睿爾便每日帶領部下在繆爾山上的空地操演——除了他們自己,沒有精靈確切知道他們在做什麼。瑟蘭迪爾以令部下們驚異的速度在康復,四天以後他已經走出帥帳處理事務,聽取副將歐洛芬的彙報。雖然第一役裡綠林大約折損了千餘兵力,但再沒有什麼比這更能夠鼓舞士氣。當瑟蘭迪爾來到傳聞中蘿林騎兵的操演場時,他見一段段粗壯的圓木被串接在一張巨大繃緊的繩網上。而這張巨網的四角綁在四棵高大的山毛櫸樹端。

    瑟蘭迪爾問洛斯蘿睿爾:“這是用來模仿飛獸?”

    洛斯蘿睿爾點頭說:“一會兒就有好戲看了。”之後她戴上手套翻身上馬,號令起自己的部下列隊。騎兵們開始策馬在巨網下來回快速穿梭,同時將箭尾連有繩索的白羽箭射入頭頂的圓木。

    “飛獸的皮肉沒有那麼容易被精靈箭所傷,”瑟蘭迪爾皺眉說。

    “那看看這一支!”洛斯蘿睿爾從箭袋抽出一支黑箭。

    瑟蘭迪爾露出一點驚訝——因為那正是重傷自己的魔窟之箭。洛斯蘿睿爾已經為它重新制作了白羽箭桿,但黝黑滿是倒刺的矢頭仍舊令這武器十分猙獰。爲了配合這黑箭,洛斯蘿睿爾特意將自己的佩弓換成了一把男性使用的——拉開它需要更大的力量。她衝瑟蘭迪爾笑笑,輕鬆拍馬而去。衝過巨網下方時一箭射透了當中的圓木!她立刻拽住隨著箭尾嗖嗖升空的繩索,然後藉着馬力拖著繩索往前繼續飛奔。其他部下也效仿她的做法,數道繩索四面拉開的一瞬,只聽轟然一聲枝椏折斷的聲響——整張網連同上面的圓木都被他們拽了下來。

    “怎麼樣?”洛斯蘿睿爾取回黑箭走到瑟蘭迪爾身邊說,“普通的白羽箭射不透圓木,但黑箭可以。而且矢頭的倒刺幫了大忙,讓繩索可以受力。”

    瑟蘭迪爾接過這支重製的箭仔細端詳,他被洛斯蘿睿爾的主意吸引了。但過後他平淡的說:“只有一支的話,什麼也做不成。”

    洛斯蘿睿爾臉上的興奮一瞬間變成了沮喪,她垂下頭說:“沒錯。”

    “所以我們需要更多的黑箭。你明天隨我去林頓的軍營。”

    洛斯蘿睿爾意外的抬眼看著他:“他們駐紮在哪兒?”

    “魯瓦尼恩荒原,明日凌晨出發。”

    “你……你的傷好到可以騎馬了嗎?”

    洛斯蘿睿爾懷疑的追問,對方的臉色看起來依然很差。可瑟蘭迪爾已經帶著那支黑箭轉身走遠。

    第二日晨星初現的時候,全副武裝的辛達騎兵隊護佑著行在當中的瑟蘭迪爾與洛斯蘿睿爾出發了。瑟蘭迪爾只穿著常服,他的傷令他暫時不能披掛戰甲。但洛斯蘿睿爾卻被命令穿上了一件輕騎兵的鎖子甲。她只穿過魚鱗甲,披掛鎖甲讓她感覺極不適應,但她不願違抗瑟蘭迪爾。此外她還帶著一個藥箱,那是醫官臨行時交給她的。醫官的臉色很難看,對洛斯蘿睿爾的叮囑也很嚴厲,因為他的數次進言都不幸被王上給駁回了。這支隊伍經過數小時的連續騎行,接近正午的時候終於抵達了林頓大營。那是一片整肅又恢弘的營地,吉爾加拉德在營門前迎接了他們,並向瑟蘭迪爾表達了他對歐瑞費爾陣亡的哀悼和痛心。瑟蘭迪爾也客氣的問候了這位最高君主。前後大約同時到達的還有另外三路大軍的領袖——剛鐸王伊蘭迪爾和他的兩位兒子,凱薩督姆王都林四世和王長子,以及洛汗王伊歐——所有人爲了穿越危險的平原都披掛著鎧甲。

    在金黃色高聳的營帳裡,洛斯蘿睿爾第一次見識王者們共餐的情景。令她大吃一驚的是瑟蘭迪爾向眾人介紹她是自己的副將,因此在長桌上她竟然獲得了一個位置。吉爾加拉德和伊蘭迪爾都是尊貴又威武的王者,都靈四世的樣子威武之外還帶著點可怕。留給她印象最深的卻是面容和悅又睿智的傳令官埃爾隆德——瑟蘭迪爾似乎與他最熟悉。王者們吃喝的也都是一些作戰時期的簡單食品,但享受到一小杯美酒仍讓洛斯蘿睿爾感到欣喜。不過她察覺瑟蘭迪爾吃得很少,經過半日的騎行他已經很疲勞了。儘管自那一夜後他絕口不提自己的傷,也禁止屬下議論,但她知道那箭傷的嚴重程度絕不是短短几日可以養好的。

    午餐後,聯盟統帥吉爾加拉德主持了會議。他邀請所有列席者圍坐一圈,商議下次攻城的事項。吉爾加拉德的大將提出了將雲梯改進為更加堅固的“攻城塔”的建議,這立刻得到了眾人的贊同。當議論到排兵佈陣的時候,矮人王都林四世氣憤的說起了安羅斯的撤退,他已經從自己往返凱薩督姆的信差口中得知了蘿林殘部的去向。他毫不客氣的說:“貪生怕死之輩就不該加入這同盟!”

    洛斯蘿睿爾聽到他的話羞愧極了,但瑟蘭迪爾的眼裏卻閃動著怒火。他起身反背雙手俯視著都林四世說:“蘿林三千大軍戰到只餘數百,難道為同盟流的血還不夠多嗎?!安羅斯只是愛惜子民的性命,但凡踏上過這土地的戰士便沒有一個貪生怕死!”

    瑟蘭迪爾擲地有聲的話讓都林四世閉了嘴,但他也極為傲慢的起身回視瑟蘭迪爾,兩手扯著自己的大鬍子。

    吉爾加拉德趕緊也站起來,說:“這種爭執現在百害無益!阿瑪蒂爾戰死、蘿林大軍覆滅是同盟的巨大損失。我們應當為死者致哀而非追究為無可挽回之事。請諸位剋制!”

    在吉爾加拉德的勸解下,兩位國王終於坐回到椅子裡。

    吉爾加拉德又說:“鑑於上一戰綠林大軍損失慘重,蘿林又已撤退,我想派五百剛鐸騎兵去西路支援,大家覺得如何呢?”

    伊蘭迪爾立刻表示贊同,瑟蘭迪爾亦無聲首肯。之後便是最棘手的議題——如何對付被戒靈操縱的飛獸——那正是導致第一次攻城失敗的主要因由。所有人都沉默了一陣,瑟蘭迪爾纔看向身側的洛斯蘿睿爾,她趕緊將那支箭尾連著一段繩索的黑箭放在了眾人中間的小圓桌上。瑟蘭迪爾坐在椅子裡說:“只有魔王的黑箭才能對付魔王。普通的白羽箭若非射中飛獸的眼睛,根本起不了作用。要傷它的皮肉,恐怕只有這種能穿透鎧甲穿透胸膛的黑箭才做得到。”

    瑟蘭迪爾的話令都林四世和驃騎王伊歐都露出了傷心之色,一位心愛的兒子和另一位倚重的元帥都死在黑箭之下。瑟蘭迪爾又看一眼洛斯蘿睿爾。他的“副將”會意,從桌面拾起黑箭一面向大家演示一面說:“我們做過試驗——這箭矢上有倒刺可以在射中飛獸後勾住它的皮肉;箭尾連上繩索,可以由騎兵牽拉。如果有數支箭同時射中飛獸,我們就可以把它從刀劍不及的高處拽下來。只要能拽住它的兩翼,那麼刀斧或槍劍都能要了這妖獸的性命!”

    聽到這兒列席者們議論紛紛。埃爾隆德起身,從洛斯蘿睿爾手裏接過黑箭呈給了吉爾加拉德。等對方細看一回,瑟蘭迪爾問:“擅於冶金的諾多工匠有辦法仿造嗎?”

    吉爾加拉德沉吟不語,又將黑箭傳遞給了都林四世。最後矮人王說:“在凱薩督姆可以辦到。我即刻讓信使帶這支箭返回,十日內趕造一百支!”

    眾人終於鬆一口氣,約定二十日後再次發動進攻。臨別時埃爾隆德特意挽留瑟蘭迪爾到一旁,對他說:“我見那支黑箭是被絞斷以後重灌的箭桿,它應當是從傷口取下的。箭矢有毒,那位傷者現在怎樣了呢?”

    瑟蘭迪爾回答說:“蒙伊露維塔庇佑,他並沒有死。”

    “那這藥膏能幫到他。箭毒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清除的,但藥膏能緩解疼痛、促血肉癒合,有助於醫官的治療。”埃爾隆德說著取出自己早已準備好藥盒。瑟蘭迪爾會意,朝他點頭致謝。洛斯蘿睿爾趕緊一臉歡喜的把藥接了過去——她早就聽說西方的埃爾隆德是精靈中的療傷聖手。埃爾隆德又笑著看向洛斯蘿睿爾說:“這個制服飛獸的辦法可是你想出的?綠林竟然有這樣出色的將領。”

    瑟蘭迪爾說:“她只暫時是我的副將,她的身份是蘿林騎兵射手隊隊長。並非所有阿瑪蒂爾的子民都撤退了,他們過去不曾畏死,將來也不會。”

    聽見瑟蘭迪爾的話,洛斯蘿睿爾抬頭望著他一瞬間溼了眼眶。埃爾隆德則露出感慨的神情,說:“請允許我再送給勇敢的女戰士一件禮物吧。”

    說罷他匆匆離開了一會兒,回來時帶著一張適合平原戰的林頓長弓。它遠比林地用的短弓更要堅韌和細長,只有臂力過人者才能充分發揮它的威力,除此之外還有一袋精工製造的箭矢。

    “願它助你獵殺飛獸,”埃爾隆德說。

    洛斯蘿睿爾滿懷感激的接過這禮物,朝對方鞠躬。離開林頓大營,綠林的隊伍以並不快的速度向西騎行。到一處荒蕪的高地,瑟蘭迪爾下令隊伍休息。哨兵們分散向了四周,他自己臉色蒼白的坐在石塊上,一面喝水一面眺望周圍的景象。從他坐的地方望去,一側遠遠可見灰燼山脈和達哥拉荒原。這幾日裡,半獸人已經清理過戰場,大部分屍體都被掩埋或者焚燒掉了,荒原上仍有幾處渺渺升起的青煙。而另一側坡地下的叢林卻佛是靜止的,低垂的枝葉掩蓋著能將一切吞噬的泥潭,微風裏隱隱有惡臭傳來。這並不是一處適宜於休息的地方,瑟蘭迪爾卻默默的坐了很久,臉上的表情彷彿凝固了。許多年後,綠林精靈為這裏爆發的戰鬥做了一首歌謠,裡面唱的是:

    遠遠望見銀綠色的戰旗,東方國度的利刃在閃耀,

    快馬賓士如清晨的強風,號角遠傳如主神的咆哮,

    大霧中剖開敵身的利劍,沼澤裡斬落敵首的長刀,

    此時焦黑灰敗的荒原,曾灑滿鮮血赤紅滾熱,

    從天光亮起戰到日落,從兵刃雪亮戰到殘破,

    死亡於這裏如影隨形,國之王者也只能低頭,

    瑟林的露珠映著晚霞,它的主人卻不會再見到它,

    綠林的河水長聲哀嘆,它的主人卻不會再聽到它。

    ……

    過了一會兒,洛斯蘿睿爾也坐到了瑟蘭迪爾身邊。不過她並沒有閒著,而是自作主張為他解開衣衫,照醫官臨行的吩咐為他檢查傷口、重新包紮,順便試了試埃爾隆德給的傷藥。盛年的精靈的確能從許多足以令人類和矮人死亡的重傷中恢復,瑟蘭迪爾也似乎用他整日的鎮定與自如來證明了這一點。但洛斯蘿睿爾知道,這種刻意是給盟軍的領袖們看的,也是給綠林的子民看的。那底下所承受的痛苦在她撕開紗布的時候仍然清晰可見——這根本不是幾日或十幾日可以痊癒的傷,而且傷在右側,牽制著整個右體的動作。

    “你的右手現在能舉起來嗎?”洛斯蘿睿爾問。

    “不能,”瑟蘭迪爾淡淡地回答。

    “二十日後能恢復到可以揮劍嗎?”

    “恐怕不能。”

    “你還會親自上戰場嗎?”

    “當然會。”

    “那要怎麼辦呢?”洛斯蘿睿爾有些急了。

    “靠你呀,我的副將。”瑟蘭迪爾忽然偏頭看著她,眼中帶著揶揄。見洛斯蘿睿爾一臉呆愣,瑟蘭迪爾忍不住笑了,說:“放心,我的第一副將是歐洛芬,你大概……只能屈居五位以後。”

    洛斯蘿睿爾才明白自己又被捉弄了。瑟蘭迪爾輕輕捏一把她的下巴,用左手扣攏衣衫站起來,說:“別擔心我了,好好想你和你的隊伍要怎麼獵下妖獸吧,或者我會考慮升你當第二副將的。”

    十五日後,凱薩督姆的使者送來了四十支紅羽黑箭——帶著倒刺的矢頭、純合金的箭身,箭尾全都鑽好了孔洞以方便穿繩。洛斯蘿睿爾命令部下用這些箭來試驗,立刻見識到了矮人之箭的威力——它們絕不遜色於魔窟的黑羽箭。瑟蘭迪爾也每日去營地外的臨時演兵場,觀看副將歐洛芬指揮士兵操演或者與將領們對著地圖討論。他的臉色漸漸沒有那麼蒼白了,每天臥床休息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更多都耗費在軍務上。綠林精靈的眼裏,他們的國王身體康復得很好。而自從去過林頓大營,瑟蘭迪爾每晚都在林地裏獨自練劍,不過全都是用左手。他學習左手劍法很快,在短短的二十天裡他已熟練得彷彿生來就慣用左手一樣。但洛斯蘿睿爾還是很擔心,因為他持續練習的時間從來不會很長——那並非因為自信,而是因為難以克服的疼痛。每日練完他都會按著傷處喘息很久,再慢慢走回寢帳裡去。洛斯蘿睿爾總遠遠的跟著他,直到他回帳篷裡接受醫官的照料她才能稍稍安心。

    第二次達哥拉攻城戰,在許多人的忐忑與憂慮中來臨了。那一日,天空壓著濃密的烏雲,太陽似乎永遠都不會再出來。綠林計程車兵全都星夜起床開始進食整裝。洛斯蘿睿爾和自己的下屬每個都分到一件鎖子甲、一袋普通的白羽箭和兩支黑箭,箭尾的長繩全都挽在他們腰間。等整隊完畢,洛斯蘿睿爾和其他綠林將領一樣到帥帳裡去面見瑟蘭迪爾。那時瑟蘭迪爾正坐在行軍凳上由醫官為他披掛鎧甲,儘管在他裏衣的前後都墊了許多柔軟的棉塊,披甲時洛斯蘿睿爾還是看到了他忍痛的表情。這之後他儘量氣息平穩的向將領們做最後部署。所有部署都十分詳盡,詳盡得讓洛斯蘿睿爾錯覺他似乎根本不會隨大家上戰場。部署完他又向信使詢問剛鐸支援部隊到達的情況。這過程中他一直坐著,特意節省著體力。直到約定出發的時刻他才站起來,目光一一掃過帳中所有將領。

    “站在這兒的都是我最信任的心腹,下面的話只需要你們知道。如果我死了,部隊交由歐洛芬統領,進攻還是撤退要隨機應變。切記,有時盲目撤退會引來更大的傷亡。”

    這番話讓將領們愣怔相望,洛斯蘿睿爾瞬間溼了眼睛。

    瑟蘭迪爾頓一頓又說:“當然,戰死的可能是我們每一個人。而不畏暴君,不懼死亡的,就跟隨我上吧。”

    這之後他率著將領們走向集結在營門外的大軍。所有將領都神情堅毅,到達自己統帥的隊伍之前翻上早已備好的馬匹。最後上馬的是瑟蘭迪爾,當他面對整肅的方陣翻上白駒,於黎明微弱的光線中與子民對視的時候,所有精靈都感覺到,所向披靡的安加赫爾又回到了綠林。他的目光明亮又銳利,雕刻般的面龐毫無懼色,金髮在清晨的強風裏翻飛舞動。第一陣號角過後,他以左手拔出白劍說道:“這不是一場南方的戰爭,繆爾山的北面就是我們的家園!妄想以黑暗染指綠林的暴君就待在莫拉儂城門後的要塞裡。今日,暴君的末日來臨!”

    最後一句他舉劍大聲高喊,而五千戰士就在他眼前齊聲迴應:“這日終於來臨!”之後他拉轉馬韁面向一片漆黑的達哥拉,全體綠林大軍開始跟隨他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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