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最後聯盟之戰2
兩匹駿馬一同行出營地,狂奔一陣後開始放緩蹄步徐徐並行,載著它們的主人行到樹木稀疏的艾明莫爾山脊上去。最後的晚霞自地平線消失了,藍紫色的天空中閃爍著幾點晦暗不明的星辰。瑟蘭迪爾與埃勒林並肩而立,一道眺望著被陰雲嚴實遮蔽的南方——黑暗魔君就盤踞在他們視野盡頭連綿不絕的群山暗影之後。瑟蘭迪爾注意到較近處的荒原上有幾座形狀險惡、寸草不生的巖崗。巖崗之間的某些土地看起來似乎比別處肥沃些,長滿隨風低伏的荒草,草葉間隱約有水窪反光。而隔著不遠距離的地方卻可能只生長著暗紅色和黃色的地衣或者乾脆裸露出黑泥。時值夏末,眼前的景象已蕭索得像是深秋。奇怪的斑駁填滿了巖崗之間的大片區域,像是既骯髒又光怪陸離的畫布。瑟蘭迪爾暗暗皺了皺眉。
“若不是因為知道黑暗魔君近在咫尺,我真想讚美這片荒原是個跑馬的好去處,”埃勒林說,“洛絲蘿林唯一不如歐西瑞安的地方,就是連領主也不能擁有一片像樣的馬場。”
聽到好友的感嘆瑟蘭迪爾笑了笑。兩人一道挑揀亂石坐下來,擰開各自的行軍壺,在稀寥的星光下共飲。
“我真沒想到這次出征你會令安羅斯擔當副將,記得你和伊瑞雅視他如掌中珍寶。”瑟蘭迪爾徐徐飲下一口酒說。
“這你可猜錯了,絕非我勉強我的兒子披上戰甲,是他自己主動請求隨我出征的,”埃勒林揚起頭顱,十足驕傲地說,“安羅斯是個忠誠又勇敢的孩子。”
“你就沒有想過這一戰極其險惡,讓他留守洛絲蘿林可能會更妥當些?”
“我們的父親可有哪一仗留我們在後頭過?我們不都是這麼活過來的麼?”埃勒林依然樂觀地說,“作為王子,身先士卒是理所當然的事,子民會因此而更加愛戴他。”
“我倒是毫不懷疑……你的兒子比你更受女性子民的愛戴。”瑟蘭迪爾轉過眸光,玩味地評價。
“你說對啦,萬幸他不像我,更像依瑞雅,”提起妻子,埃勒林得意的神情裡顯而易見地多了一分柔情,“看到他們母子倆告別時難過的樣子,我真有些不忍心令他們分離呢。”
瑟蘭迪爾一時不再說話。一陣肅殺的冷風從荒原倒吹向山坡,輕易便動搖了他們身後細瘦而病態的樹木。枯黃的葉片自兩位朋友的頭頂洋洋飄灑下來,埃勒林接住幾片枯葉把玩。那葉子只被輕輕一碰便在他手心裏碎成了粉末,他攤開手向瑟蘭迪爾示意。
“看,這是因為受到黑暗力量的影響麼?還是這兒的樹木落葉的時間本就比洛絲蘿林更早?”
“我倒願意相信是後者,但顯然不是。”瑟蘭迪爾望著灰燼山脈的方向,臉色陰鬱。難以說清為什麼,自從見到這片荒原,他便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想想高興的事,”埃勒林把手裏的枯葉拍掉,“想想我們上一次這樣自由自在地喝酒是在什麼時候。”
“安羅斯七歲那年,你邀我去瑟林要塞赴宴的時候,”瑟蘭迪爾說,“陽光照耀的白日,我們在獵場裡圍追狍子和山豬;夜裏點燃篝火,我們在星光下痛飲直到天明。”
“對啦,那一次狩獵你可輸給了我。”埃勒林轉動起深藍色的眼珠,再度露出得意之色。
“你這麼問,不會就爲了要我回憶一遍輸給你的往事吧?”瑟蘭迪爾轉過頭輕輕挑了挑眉,“我那時只是不想讓一位領主在自己的夫人和歡呼高喊的屬下面前失掉顏面。”
“別為自己的失手辯解,老友!我的侄女洛絲蘿睿爾可因為你狩獵輸了,傷心難過了好一陣子!”
“她為我傷心?”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瑟蘭迪爾揚起刻薄的唇角,連向來鋒利的眼角眉梢也全都含滿了笑。
“別笑,這是依瑞雅悄悄告訴我的。再也別埋怨我的屬下里沒有你的支持者——輸了便是輸了。”
“是否你比我更勝一籌,還是看看這次誰獵下的敵人頭顱更多吧。”瑟蘭迪爾輕哼一聲。
“這麼說定了,”埃勒林揚一揚手裏的行軍壺,“這一次攻城戰我們兩國的軍隊都會陣列在西翼,到時候聯盟軍……聽!”
一連串哀嚎聲——悽慘得無法相容、在荒原上四處迴盪的哀嚎聲衝破了夜晚的寂靜!埃勒林從亂石堆裡跳起來,目光熠熠地向黑夜中張望。瑟蘭迪爾也緊隨著站起來,但即便兩位好友都擁有極強的目力,也無法從黑黢黢的荒原上搜索到發出那聲音的事物。
“那是什麼?”埃勒林問,他的左手已經不自覺地按住了佩在腰際的彎刀。
“像是野牛的慘叫,而且不止一隻。”
“它們是被什麼惡魔吞掉了嗎?索倫到底暗地裏豢養了什麼?”
“除非看得清那座巖崗之後的景象,否則我們不會知道答案。”
“那就去看一看!”
話音未落埃勒林已飛一般翻身上馬,瑟蘭迪爾也幾乎同時跨上了自己坐騎,手中皮鞭敲了下鞍側。他從不鞭打馬匹,只用這樣的方式向坐騎下令。兩匹駿馬再度於起伏的艾明莫爾山脊上揚蹄狂奔起來。夜色如潮水一般掠過兩人被風鼓起的灰色斗篷。狂奔一直持續到他們的視線能夠越過尖削的碎石,看清巖崗之後的荒地。
“看,在那兒!”埃勒林猛然勒停馬匹,馬鞭指著遠處。
瑟蘭迪爾抬眸望去,見某片苔草叢中有好幾團裹滿泥漿的活物正在上下翻滾著,將彷彿脖子一樣的東西拼命扭曲著往上伸,掙扎著吸入最後一點空氣——那恐怖的哀嚎聲無疑正是由它們發出的。
“即使沒有黑暗魔君,我也不會選擇在那兒跑馬。”
“它們註定要被吞掉了……”埃勒林終於失聲嚷道,“難道這一整片荒原都是沼澤地嗎?!”
就在這一刻,一大群烏鴉毫無徵兆地自兩位朋友的身後驚飛。暗夜裏到處都是它們不停撲稜的翅膀,空氣裡充斥著呱呱的大叫,連天空中的星辰都被它們張開的羽翼遮蔽了。陰影籠罩四野,瑟蘭迪爾與埃勒林一道仰面望著這愈加不祥的景象,臉色同樣嚴峻而蒼白。兩人都是擁有鋼鐵般意志的戰將,此刻卻難掩內心的震動。等這混亂過去,他們才察覺荒原上的哀鳴聲已經消失了,唯一殘存的痕跡只有苔草叢裏汩汩上涌的黑泥漿。惡臭的濁氣被刀刮般的冷風吹送過來,原本寧靜平常的荒原在他們的眼中已變成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洞。而且它如此廣大,死亡的觸手四處伸延。
“這真是個糟糕的地方——我早該想到的,魔王的家門前不會有什麼好去處,”埃勒林兩眼充血地說,“這一仗大概真的如你所說會極其險惡。”
“或許我們都不能全身而退,”瑟蘭迪爾的目光依舊追逐著盤旋於半空不肯散去的鴉群,“我有種感覺,索倫正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憑藉無處不在的眼睛和耳朵,輕易就洞悉我們在做什麼、目的如何。”
“但那又怎麼樣呢?我們一起打過的惡仗還少麼?”
瑟蘭迪爾自馬背上轉過頭,見埃勒林注視自己的目光明亮而熱切。
“還需要去證明安加赫爾善戰嗎?還是森林子民的箭矢對付敵人不夠冷酷無情?許多年後我們都會忘了其中的艱險,只記得一件事——”埃勒林說著用手拍一拍腰間剩下的半壺酒,“我們曾經在黑暗魔君的家門口暢快地痛飲,只為祝願他末日來臨。”
星光淡薄的夜幕下,瑟蘭迪爾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朋友。之後他解下行軍壺,隨手扔掉了木塞。
“這日會來臨的,哪怕代價是要我們付出性命呢。”
埃勒林說著嘴角開始上揚,最後兩位朋友都大笑起來。兩人一道仰頸,朝喉嚨裡灌下來自東方的烈酒。
達哥拉攻城戰終於打響了,各支盟軍在平原上分散成扇形佈陣,對魔王的帝國大門構成合圍。林頓與凱薩督姆的重灌騎兵與步兵居中,直麵莫拉農城門;剛鐸與亞爾諾的努曼諾爾軍團居東,接近魯瓦尼翁荒原;綠林與蘿林的輕裝部隊則排布在戰線狹窄的西翼,他們的背後是安都因河灣與樹木茂盛的繆爾山。盟軍排兵佈陣的同時,索倫也在城門前陣列自己的爪牙。險峻厚重的石拱之下,兩扇龐大的黑鐵門向內洞開。門前一字排開由褐地半獸人、哈拉德人與少數受到蠱惑而背叛了同胞的矮人組成的鐵甲大軍。其中哈拉德人極有可能流淌著伊甸血統,他們看起來和努曼諾爾計程車兵一樣高大,也十分兇狠。
一團濃霧從前一晚夜半時分便由明尼莫爾山腳下的沼澤地涌出來,緩慢但一刻不停地向達哥拉平原漂移、聚集。在盟軍完成佈陣以前,其中較稀薄的部分已經在戰士們的腳下和馬尾後流動。天光破曉,它像一堵灰白的高牆逼近了聯盟軍的西側翼,進而將至少半個平原籠罩住。掌旗官們所擎的鮮豔令旗變得若隱若現,莫拉農城門只剩下險峻的石拱仍橫跨在水汽渦流的上面,魔王的軍隊悄悄藏入了濃霧。
歐瑞費爾父子神色警惕地立馬在綠林大軍之中,護衛在他們周圍的是披掛輕質鎧甲的騎兵隊伍。戰士們都來自辛達族,有的甚至自多瑞亞斯起便追隨歐瑞費爾一直來到東方,早就身經百戰。騎兵之外的西爾凡步兵則不太統一地著魚鱗甲或熟皮甲,武器也各種各樣,適合於叢林作戰的短劍與彎弓居多。儘管他們缺少平原作戰的經驗,也缺少平原戰所需的裝備,卻並沒有任何一名精靈露出膽怯。所有戰士都持武器肅立著,等待進攻號角響起。
就在聯盟軍快要完成佈陣的時候,迷霧滿布的天空中又注入了一股邪惡的黑氣,隨之飄來腐屍般的惡臭。一時間,戰馬全都焦躁嘶鳴起來,有的甚至高高揚起前蹄人立。歐瑞費爾父子均抽出了腰間的佩劍,一面努力穩定坐騎一面觀察著黑氣的中心。突然,一支黑羽箭從天而降,射中了一名騎兵的戰馬!馬匹掙扎哀鳴著倒下,恐怖的暗影如巨大雲朵般降落在它身上——濃霧中現身的竟是一隻有翼妖獸!這怪物全身沒有羽毛,生著像蝙蝠一樣的寬大肉翅,趾尖有鉤狀的利爪!它的背上載著一名黑衣黑甲的騎士,手握通體黝黑的巨弓。那時精靈們還不知道他是戒靈,但能感覺到對方身承來自魔君索倫的邪惡力量。
歐瑞費爾高聲號令,精靈弓兵們羽箭齊發,手持長槍的步兵也跟著合圍過來。但這攻擊是無效的!纖細的箭矢不能深入妖獸的肌骨,中箭的粗糲表皮上連一滴血都沒有滲出。妖獸只尖叫了幾聲便撲動翅膀將攻擊自己的槍兵掃飛,之後它又數次騰空、俯衝,帶著熏天的惡臭反覆降落到綠林和蘿林的大軍中間,製造出一系列混亂將兩軍分開。
就在精靈戰士們被騎士和妖獸散出的黑暗氣息弄得幻覺叢生的時候,他們突然聽到一陣半獸人的吶喊——原來敵人一直潛藏在迷霧中步步進逼,此刻終於發動了突襲!妖獸引起的混亂已經令步兵隊伍陣型鬆散,更加上吸入黑氣後戰士們既亢奮又神志不清,一些人奮勇殺掉了近身的敵人,又在沒有號令的情況下繼續追擊那些轉身就逃的敵人。剛開始脫隊的是一小股步兵,後來這情形如雪化洪流般迅速發展。瑟蘭迪爾縱馬離開騎兵隊,在步兵陣前馳過並高聲呼喊。海拉爾也竭力喚回了一撥族人,但仍有不少精靈失蹤。
歐瑞費爾立馬在陣前,眼中燒灼著憤怒的火光。他不願捨棄那些消失在迷霧中的子民,猛然催動馬匹率著騎兵隊伍衝殺出去——擎著王旗的傳令官費瑞與槍兵統領薩羅斯緊跟在他兩側翼。騎兵的進攻是如此兇猛與迅速,他們很快追上了脫隊的步兵和逃跑的半獸人。閃亮的槍尖在濃霧中刺挑掃蕩,敵人被殺得一片哀嚎。歐瑞費爾的利劍簡直無人可擋,一切出現在他身前與想要從側面襲擊他的半獸人都被斬掉了頭顱。但敵人的援兵很快到達了,顯然,這根本就是黑暗魔君早已籌謀好的陷阱——數不清有多少手持牙棒的半獸人和用長槍的哈拉德騎兵突然自濃霧中竄出來,如黑暗浪潮般撲向精靈們!
隔著迷霧,瑟蘭迪爾望不清前線的戰況,但半獸人與座狼的嚎叫聲和兵金交擊聲卻不受濃霧阻隔。瑟蘭迪爾焦急地望一眼白茫茫的東方,根本無法判斷其他盟軍的動向,甚至不知道霧氣是否也蔓延到了東部平原。
“請允許我率全軍出擊吧,陛下一定是被困住了!”步兵統領歐洛芬馳馬過來,徑直向他求戰。跟在歐洛芬之後的還有劍士統領海拉爾與弓兵統領葛溫尼斯。
“不能全軍出擊!”瑟蘭迪爾回過頭,斬釘截鐵地說,“費瑞沒有吹響總攻號角,說明的我的父親也並不希望如此。這是個陷阱,一旦我們的大軍被敵人衝散,聯盟的整個合圍計劃都會失敗!”
“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陛下陷於危險之中嗎?”歐洛芬的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我們就一定要聽吉爾加拉德的號令?”
瑟蘭迪爾緊閉雙唇,眉心微微蹙動了一下。之後他看向海拉爾和葛溫尼斯說:“留下二分之一的劍士和所有弓兵候命,由歐洛芬和葛溫尼斯統領。剩下的戰士跟隨我與海拉爾去接應我的父親!”
隨著令旗轉向、號角吹響,西爾凡步兵們亮出了刀劍,戰場上頓時泛起一片閃爍銀芒。濃霧中的敵人為應對精靈步兵的衝鋒很快轉過身來,雙方交刃激撞在一起。雖然這些來自葛戈洛斯的半獸人多半全身披掛著鐵片縫製的甲冑、頭戴有護面的鐵盔,精靈們依然極精準地將手中刀劍刺向他們咽喉處的窄縫。脫出困局的辛達騎兵得以專心對付狼騎兵和哈拉德騎兵,歐瑞費爾親率戰士們於敵陣之中快如閃電地來去,令騎術與槍劍術都遜色一籌的敵人慘叫哀嚎著倒下。
正當戰況轉向有利於綠林的時候,那股黑氣又出現了!馬匹開始驚慌失措,身陷敵陣的歐瑞費爾朝屬下們大喊“穩住”,但他能感覺到黑氣越逼越近。此時費瑞與薩羅斯都被敵人纏住不在身側,歐瑞費爾只能一面與圍攻過來的重灌狼騎繼續搏殺,一面分出少許精神留意四周。突然,他扭頭望向自己的左側翼,如炬的目光朝著濃霧深處直視過去。
許多戰鬥在附近的精靈都在那一刻呆住了。他們眼見一支黑色的鋼矛衝破濃霧貫入了國王的身體,而緊跟鋼矛之後躍出的是騎著黑馬一身黑甲的戒靈!綠林之王隕落了,倒在了馬蹄之下。許多精靈也在那一刻被敵人斬殺,血染疆場。正當黑騎士收回鋼矛,預備再次闖入精靈隊伍的時候,另一匹戰馬如白色魅影一般飛掠過敵陣,縱身一躍到了他的身後——那是瑟蘭迪爾的馬!黑騎士的馬也幾乎同時甩開四蹄,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在混亂的戰場上拉開!
鋼矛與利劍無數次凌空激撞,擦出迸射的火花。主人極端的憤恨令安加赫爾彷彿周身燃燒著熾焰,但始終離刺中敵人差了一點距離。瑟蘭迪爾注意到黑騎士的兜帽下並沒有面孔,只一雙殘酷冰冷的眼睛閃動著光芒。追擊得越緊,周圍戰場似乎越是黑暗,而自己的力量越是受到壓制,但他殺死對手的決心無可動搖。在經過一名死去的哈拉德人旁側的時候,瑟蘭迪爾猛地探身從泥土裏拔出死者的長槍,挺槍刺向前方的黑馬!黑馬歪倒的剎那他也躍離自己的馬,雙手高舉熾焰燃燒的安加赫爾劈斬過去。毫釐間他躲掉了黑騎士回刺過來的矛尖,一劍將斗篷下的敵人劈作了兩段!黑騎士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慘叫,斷裂的身軀忽然脫離了甲冑與斗篷,化作團團黑氣騰入天空。
瑟蘭迪爾喘息著站起來,望向那尚未消散的黑氣和重新變得明亮起來的戰場,心底猜到了對手的身份。之後他縱馬趕回父親倒下的地方,見幾名近衛隊員忠實守衛在重傷的國王周圍,不叫任何敵人靠近。傳令官費瑞甚至因此戰死,綠底銀徽的王旗至死仍擎在手中。瑟蘭迪爾迅速下馬撲到歐瑞費爾面前,但在看清父親的傷勢以後絕望地垂下了頭——戒靈的鋼矛捅穿了父親的內臟要害,無論什麼樣的療傷手段都不可能挽救父親的性命了。
歐瑞費爾睜開眼,氣息微弱地說:“我離開的時刻就要到了,彌爾瑞斯,儘管這不是我所願意的。”他把目光轉向身側,看見了許多死去的的半獸人與精靈。“別收斂我的屍體,讓我和這些奮戰至死的子民一道留在戰場上,我的魂靈也將和他們的一道西歸。”
“不,父親……”瑟蘭迪爾哽咽難言,“我不能答應您。”
“我做下錯誤的決定,但在這件事上我仍然堅持,你必須答應。”說到這兒歐瑞費爾閉眼頓了頓,蓄積力量之後才握住愛子伸過來的手說:“在多瑞亞斯我們曾妥善殮葬了你的母親,卻從此再沒有回到過她的墳冢,而我葬哪裏或是否殮葬都不重要。如果我還有什麼可以教你、可以留給你,那就是汲取我的教訓。我還要你答應我——別懼怕黑暗,別在暴君的威脅面前退縮,不可以死在這裏,也不可以拋棄榮耀!記住……你是綠林的國王了。”
歐瑞費爾掙扎著說完,瑟蘭迪爾早已淚流滿面只剩下點頭應允。他深深吻了吻父親的手,歐瑞費爾的視線最後凝固在他的臉上。這時,東方響起磅礴的號角聲——那是聯盟軍的總攻號令。一時間彷彿整個戰場的號角都響了,所有盟軍都在迴應。大風驟起,一道陽光刺破迷霧,畏懼太陽的半獸人開始退縮,但索倫又釋放出更多的飛騎士——飛獸振翼的恐怖聲響從整個達哥拉的上空傳來,黑箭不斷射落在盟軍的陣營中。
瑟蘭迪爾為父親合上眼,又將父親生前的佩劍插入這片被鮮血浸透的泥地。之後他起身環視周圍,目光掃過累累的屍體與同胞們仍在戰鬥的身影,見到費瑞之子費倫的時候他的目光停駐。褐發的年輕精靈也是王室近衛之一,在瑟蘭迪爾趕回之前他一直照料和護衛著重傷的歐瑞費爾,此刻也依舊跪在塵土中悲傷落淚——既為死去的國王,也為父親費瑞。
“把你的悲傷暫且收起。我現在命令你吹響你父親的號角、跨上他的戰馬、掌管綠林的王旗!”
聽到瑟蘭迪爾的話,費倫滿面淚痕地抬起頭,神情卻在倏忽間變化著。
“從現在起你必須拼了命地跟隨我,你是我的傳令官了!”說完,瑟蘭迪爾最後注視一眼神情安寧平和的歐瑞費爾,轉身走向自己的坐騎。馬背上的新王逆風立馬,拔劍高舉,太陽的光芒霎時閃耀在他的劍尖上。“暴君的末日來臨!大綠林的子民集結!全軍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