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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綠林的兒女3

    阿蒙蘭山上第一片楓樹葉落下的那天,遷徙者的馬隊在西爾凡嚮導的指引下,開始沿著名叫喧吵溪的一條小河北上。翻越綠林中部的黑山脈,他們又經過許多隔一段距離便會出現的西爾凡樹村。越靠近北方,樹村裏的人口越少。雖然許多精靈都已北上作戰,還是留下了一些貴族和婦孺小孩。他們將歐瑞費爾父子與將領們請進樹屋,熱情地歡迎款待。其他戰士在樹下休息的時候,身披的合金鎧甲和裝備的刀劍長槍總是引來西爾凡小精靈的好奇圍觀。這些小精靈只見過自己的族人披掛熟皮製的魚鱗甲,用纖細的箭矢狩獵。在他們眼中,突然出現的辛達與南多精靈無疑來自另一個他們只能在夢境裡憧憬的世界。而另一方面,這些小精靈的靈活和淘氣也給短暫停留的戰士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有戰士嚐到了被捉弄的苦頭。

    歷經二十日的跋涉,歐瑞費爾的隊伍終於行到溪水與綠林河分流的岔口。佈滿白石、浪花喧吵的灘塗乍看空無一人一馬,但當作為嚮導的西爾凡精靈跳上河邊巨石,吹起一種聲音古怪的骨哨,對岸的松樹林開始出現動靜。很快,穿著綠色與褐色衣衫,腰挎箭囊、身負彎弓的精靈戰士一個接一個從樹幹後走出來。他們身形不高,但看起來敏捷又有力量,髮色普遍比辛達精靈更深,瞳色也是一樣。此時幾乎所有北方家族的族長都聚集在這裏,向履諾到來的歐瑞費爾和他所率的精靈表達了敬意。當晚,精靈們往東行了一段後折轉北行。瑟蘭迪爾注意到腳下的地勢開始傾斜——他們正進入一個巨大的谷地。

    谷地裡的空氣冷冽清新,融合著針葉林特有的樹脂香氣。當天矇矇亮的時候,所有精靈面朝一座長滿黑色松柏、突兀高聳的山峰下馬停駐。瑟蘭迪爾驚訝地仰面——只見大山頂部是段峭壁,已沐浴在微紅的晨光中,整座山以極雄偉的姿態俯瞰著腳下的谷地。綠林河自它東西南三面繞流而過,儘管是枯水季,仍舊跌落成數級瀑布,在多石的河床內擊打出嘩嘩的聲響。

    埃勒林暗暗用胳膊捅一捅他,問:“大角鹿就在這山上麼?”

    瑟蘭迪爾瞥一眼好友說:“恐怕還有半獸人。”

    黎明的氣溫很低,精靈們呵氣成霧。不久一位族長領著一名看起來警覺、驕傲的戰士走到歐瑞費爾跟前,向眾精靈介紹說這是他的兒子海拉爾,也是西爾凡們的主將。海拉爾不曾去河口迎接北上的軍隊,而是一直領兵駐守在這裏。他的個子高過自己的父親,勻稱強壯,身上的鱗甲附著已經乾涸但尚未徹底變黑的血漬,顯然不久之前還在和敵人作戰,英俊的面孔浸染徹夜的風霜但毫無倦色。

    海拉爾沒有向歐瑞費爾行禮,也沒有像他父親那樣使用生硬的辛達語,而是徑直以通用語說:“這座山兩個月前被半獸人自北面登頂佔領了,我們打算趁著大雪沒有落下把它奪回來,否則就困難了。山頂是制高點,半獸人已經佔領了山北所有的林村,不能讓他們再控制整座谷地。”

    歐瑞費爾點點頭,說:“加上我的族人,現在我們有足夠的兵力圍山嗎?”

    海拉爾瞥一眼歐瑞費爾身後長長的馬隊,眼中閃過一點驕傲的神色,說:“用馬匹登山嗎?這座山可到處都是峭壁。”

    瑟蘭迪爾一直饒有興趣地打量海拉爾,此刻扔下馬韁,手壓在腰間長劍上走到自己父親的身邊。幾乎同時這麼做的還有埃勒林,隨後是其他將領。歐瑞費爾目視左右,才又看向矮過自己一頭的海拉爾說:“我的戰士對馬戰和步戰同樣熟悉。你可以談談進攻計劃了。”

    只一眼,海拉爾已確定歐瑞費爾所言非虛。當他的視線離開那把傳說中的劍,眸光上揚時眼中的桀驁已有所收斂。他向一旁的下屬要來一卷羊皮地圖,開始向眾位將領講解部署。圍山戰於當日便打響。長年與邪惡暗影相伴,北方家族的西爾凡們顯然比自己南方的同胞更加沒有耐性,也更加勇悍。從下往上進攻相對居高防禦困難很多,戰士們還是無所畏懼地攻了上去。這是瑟蘭迪爾第一次見識到西爾凡作戰——這些髮色深褐的精靈射箭異常精準,個個能與飛羽家族的射手媲美,還有攀緣的技巧也令人驚歎,峭壁上面的枯藤一旦被他們拽住便能借力輕身而上。

    這情形激起了埃勒林的鬥志,始終戰鬥在最前方。對好友這副脾氣瑟蘭迪爾見慣不驚——雖然身在山腳,他也將峭壁上的情況看得很清楚。埃勒林攀緣的速度幾乎能與海拉爾相比,射死的敵人也不比對方少。不過,埃勒林已拼盡全力,海拉爾只是按部就班——可能出於驕傲,也可能早已習慣這樣的競爭,北方西爾凡們顯然崇尚武力。倒是南多精靈見首領身先士卒做出表率,受到了不小的鼓舞,面對敵人推下的亂石與毒辣的黑羽箭也爭先恐後地跟上。瑟蘭迪爾暗想埃勒林說得對——愛他的精靈始終會跟隨他,哪怕他要去到魔苟斯的老巢呢。

    當這支聯軍歷經艱險攻上山頂,同敵人短兵相接時,遷徙者們在裝備和劍術方面的優勢終於顯露出來,反過來讓西爾凡們讚歎不已。登崖時海拉爾中了流矢,他拔掉嵌入肩頭的箭矢繼續作戰,直至和埃勒林一道將山頭奪回。見敗局已定,半獸人開始從北面放下繩梯倉皇竄逃——一些倒黴的失足跌下了山崖,剩下的僥倖逃到山腳,可埋伏在樹叢裡等候他們的,是瑟蘭迪爾所率的辛達槍兵與劍士。一時間,昏暗的林地裏刀劍出鞘的磨礪聲響起,一片寒光閃動。獵獵長槍將無數盲目奔逃的半獸釘死在樹叢,彎刀利劍痛飲敵人的黑血。

    這一戰于山間灑滿落暉的傍晚結束。海拉爾不顧肩傷提出要立刻繼續往北進軍,一舉收復之前丟失的林地。但他的提議遭到了包括他父親在內的諸位族長的反對,因為戰士們都很疲憊了。當晚,所有精靈在戰場附近埋葬了戰死的同胞,又接著做清理的工作以及準備過夜。西爾凡們所謂的“清理”,是將半獸人的頭顱割下來,然後把剩下的屍體堆在一處焚燒。埃勒林不在乎場面血腥,只十分不解留下那些頭顱能做什麼,瑟蘭迪爾也同樣納悶。不管怎樣,戰場終於在天色全黑之前清理乾淨。當大家圍著篝火而坐烤火堆取暖時,林地裏已換了種輕鬆的氛圍,甚至有精靈取出七絃豎琴撥奏起來,引得女精靈們指勾銀鈴踏足共舞,擅歌者隨曲唱吟,曲調活潑輕快。

    瑟蘭迪爾才發現海拉爾的妻子竟是西爾凡射手中的一位。女戰士還沒有卸去甲衣便忙著為丈夫敷藥,重新包紮之前被草草裹住的肩傷,動作看起來熟稔又輕柔——這一幕令埃勒林吃驚不已。

    “我將來是一定不會讓我的妻子涉險的。”埃勒林湊近瑟蘭迪爾輕聲地說。

    瑟蘭迪爾挑眉瞥一眼自己的好友,他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聽埃勒林提起“妻子”這個詞。

    “讓妻子跟著自己上戰場,這種精靈的心腸一定很硬。”埃勒林又補充了一句。

    這時,瑟蘭迪爾見篝火對面上身半裸的海拉爾朝自己揚了揚手中的銀盃,他也拾起身前的銀盃隔空相敬——杯中盛的似乎是酒又似乎不是,口感辛辣而刺激,是西爾凡們特意準備的一種有助於取暖的熱飲。之後海拉爾又敬埃勒林,埃勒林欣然拾起杯子,如平日飲酒般仰頸飲盡。

    第二日一早,精靈聯軍拔營,向北方的失地進發。埃勒林與海拉爾繼續擔當先鋒。埃勒林重回馬背上,海拉爾也得到了歐瑞費爾贈予他的一匹黑色駿馬。海拉爾顯然很愛這匹雄壯的坐騎,他的族人也都對這份厚禮表達了讚美之辭。隨著天色不斷變亮,淙淙的河流邊聚集了約七百名來自各族的精靈戰士。一聲悠長的號角後,所有精靈沉默出發了。隊伍裡的辛達與南多族戰士大多神色堅定而平靜,西爾凡們卻在沉默中積蓄著憤怒。他們大多正是來自北方被敵人搶佔的林村——半獸人荼毒了他們的土地,現在,是要對方血債血償的時候。

    瑟蘭迪爾策馬行在父親歐瑞費爾的身邊,出於敬愛特意讓馬匹落後了半個身位。他頻頻忍不住側目,看費瑞所擎的銀色戰旗,和飄揚旗幟下鎧甲程亮的父親。

    “我們有多久不曾並肩作戰了?”察覺到兒子的目光,歐瑞費爾率先開口問。

    “上次是在嚴冬的歐西瑞安,您教我怎麼在雪地裏伏擊敵人,”瑟蘭迪爾不假思索地回答,“陽光下的白雪令我眼盲。如果您那時沒有護著我作戰,甚至因我而受傷,我絕不能再和您並肩。”

    被這番話勾起回憶,歐瑞費爾令馬匹放慢蹄步,好讓自己轉過眸光便能看見兒子英俊明朗的面孔,一絲笑意閃過他習慣嚴肅的唇。“無論什麼你都學得很快。只需要一次,第二次我便不必教你了。”

    “您永遠有東西教我!”瑟蘭迪爾說,“不過……我願父親……您永遠都不必再上戰場。”後半句年輕的精靈垂眸猶豫了一下才低聲地說出,同時抬起清澈的眼睛,其中滿是誠摯。

    “你大概認為自己已足夠強大了,彌爾瑞斯。”

    歐瑞費爾的話令瑟蘭迪爾忽然緊繃起了身體——他毫無準備會聽到父親這樣說。雖然過去的年月裡他與父親並非沒有爭執,但從來都是各執理據。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心意被父親曲解成自大與無知,他必須要為自己辯解。

    “我沒有這樣想,Ada!我絲毫沒有要冒犯您的意思!”

    “我也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歐瑞費爾再度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這一眼不再含有笑意,但也並不嚴厲,“我只想告訴你,這永遠只會是個夢想——以一己之羽翼庇護所有——這隻有維拉才做得到。與西方的眾神相比,我們都只是力量低微的‘凡人’。”

    瑟蘭迪爾剛剛還明銳逼人的目光現在只是困惑地閃動,薄唇緊抿著沒有做聲。

    “你銳利得像劍,我的兒子,”歐瑞費爾繼續說道,“不錯,是我刻意將你打磨至此。你是我唯一的繼承人,我卻讓你在冰天雪地裏作戰。如果你的母親知曉我令你眼盲,一定會在我耳邊反覆埋怨。”

    “Ada……”

    瑟蘭迪爾不禁喚了一聲自己的父親,卻不知該怎麼說下去。毀滅的多瑞亞斯、逝去的至親,是壓在每個辛達精靈心底抹不去的痛楚。而他的父親總是這樣,即便刻骨之痛也能輕描淡寫——他無數次奇怪父親是如何做到。

    “我接受你的忠誠和愛。”

    聽到這句話,瑟蘭迪爾只覺心臟有力地搏動了一下。他的目光牢牢鎖在父親如雕刻般平靜、剛毅的側臉上,而歐瑞費爾凝眸望著前方,深邃的眼睛看到的是更加遙遠的事物。

    “你仍年輕,像一柄剛離開爐火的劍一般銳利、灼燙,同時藏著一顆尚存柔軟的心。所有柔軟的內裡最終都會隨著時光磨礪慢慢變硬,也唯有這樣,寶劍才真正無堅不摧。我期待看到那一天,也希望那一天能遲一些到來。”

    在結束這段騎行中的談話時歐瑞費爾對自己的愛子說道。這時樹木的暗影已徹底覆蓋了他們——隊伍離開平坦的河灘進入到逐漸抬高的深幽林地。精靈們的林村便藏在這些山區林地裏。行了半日,第一座樹屋終於在蜿蜒曲折的林路盡處露了頭。森林看起來十分平靜,樹幹之間一絲風也沒有。戰士們紛紛拔取刀劍,繼續向前推進。不久之後,所有精靈都進入了林村。環繞在他們周圍的樹屋顯然遭遇過洗劫和屠殺,樹下有許多半獸人的腳印、手推車的車轍和一些散落在地未及搬走的財物。有精靈的屍骸已經成為枯骨,記錄著當時遇襲的慘狀。一些西爾凡精靈情難自抑,開始走向自己家的樹屋,隊形變得有些分散。

    “不對勁。”瑟蘭迪爾警惕地望一望高處的樹屋,又看向自己的父親。

    “從來沒有被半獸人洗劫過的地方,還能保持門窗完好緊閉。”歐瑞費爾說著往後擺了擺手,做出後撤的指示,同時朝背弓的葛溫尼斯遞去眼色。

    這時已進入村子中央空地的埃勒林與海拉爾也察覺了異樣。海拉爾命令隊伍集中,可精靈們還未撤回,就聽周圍樹上傳來板壁被重錘擊碎的“哐當”聲,無數黝黑的箭矢自門窗洞口裏冒了出來!

    “有埋伏!”海拉爾大喊。他話音未落,亂箭已從四面八方飛撲下來!先鋒部隊的西爾凡雖然大多帶著藤盾,但面對偷襲,許多精靈來不及舉盾就中箭倒下。海拉爾一面在馬背上揮刀擋箭一面號令“集中”,要族人們背靠背舉盾防禦。

    “這不行,必須要撤出包圍圈!”埃勒林對海拉爾嚷道,跟著率先策馬衝入樹叢,所有南多戰士立刻緊隨自己的首領行動。在他們之後纔是以藤盾防禦撤出的西爾凡們。然而精靈們只撤出不足百碼的距離,就聽前方灌叢傳來野獸的嚎叫。陰風驟起、枝影搖動,竟有數十匹獠牙森森的座狼載著手舞黑斧牙棒的半獸人衝殺出來!一馬當先的埃勒林毫無懼色,提劍正面衝撞上去——手起劍落,電光火石般錯身而過的狼騎兵已只剩下無頭的屍身。

    一時間,森林中充滿了半獸人與座狼的粗野嚎叫。樹屋裏的半獸人也不再躲藏,紛紛從樹上跳下。精靈們遭到前後夾擊,疲於應付似乎到處都是的敵人。海拉爾不習馬戰,第一輪衝撞便被被座狼騎兵撞得墜了馬,但他立刻翻身一劍捅穿了座狼的肚子。另一邊埃勒林被三名狼騎同時纏住,左攻右擋勉強應付。在這情勢危急的關頭,忽然,一支白羽箭射倒了撲向海拉爾後背的一名敵人。海拉爾回身抬頭,見金髮的身影張弓挽箭自他頭頂樹椏間掠過。更多的白羽箭驚風驟雨般襲來,頻頻命中敵人的要害!

    半獸人傻了眼——這次落入包圍的竟不是精靈而是他們自己!無數精靈射手在枝椏間輕巧騰躍,自他們頭頂快速包抄過來!而更加令他們膽戰心驚的是背後傳來的號角聲——歐瑞費爾率領的押後部隊這時才從隱匿處現身!戰局逆轉似乎在望,但西爾凡與南多精靈們仍敵眾我寡被圍困在當中。埃勒林提刀立馬,早已殺紅了眼。海拉爾拾起一塊死去族人留下的藤盾,劍劈盾擋,奮力隔開圍攻自己的敵人,號令西爾凡們反擊——他相信復仇的怒火能讓族人無所畏懼。這時,一道銀白劍光凌空一晃——竟是一名精靈扔開弓箭從樹上跳進了半獸人堆裡,劍光劃過只見敵人屍首橫飛、黑血噴濺。

    埃勒林兩眼一亮,立刻朝好友嚷道:“你怎麼現在纔來?安加赫爾這麼晚纔出鞘?!”

    瑟蘭迪爾幾劍劈倒再度近身的一眾敵人,又一腳蹬在一名格外醜惡的半獸人臉上,才顧得著回答他:“誰讓你這麼快掉進陷阱,總得給我和葛溫尼斯一點佈局包抄的時間。”

    “看在你自願跳下來的份兒上我不和你爭。”埃勒林大笑著說,同時左劈右砍,一點兒也沒有耽誤殺敵。

    此時外圍的戰況也愈演愈烈。半獸人弓箭手們在一陣亂射後四散潰逃,原本密不透風的敵人重圍終於被撕開一道裂縫!精靈們槍尖刀刃上的星辰之光壓倒了森森狼牙、毒箭黑斧!歐瑞費爾策馬長驅直入,手中利劍將受衝撞而墜地的狼騎兵一個接一個斬於馬下。追隨他左右的是同樣擅長馬戰的薩羅斯與卡洛芬德林,不過這父子倆使的都是精鋼長槍。許多西爾凡還是第一次見識騎兵與騎兵對壘,不禁深感震撼。

    就這樣,戰局徹底逆轉。接下來數日,精靈聯軍繼續北進,奪回了一片又一片的林村。這期間西爾凡諸部將領以海拉爾為首,凡事都會與歐瑞費爾父子商議,採納他們的建議。那些曾經妄圖佔領綠林北方的灰山半獸人最終死的死、逃的逃,他們面前是魔王的怒火,而背後是精靈們的錚錚刀劍、飛羽長槍。十月最後的一日,林地中已再見不到一個半獸人。歐瑞費爾父子立馬在森林北部邊界上,一道眺望衰草連天的荒原和籠罩在滾滾陰雲下黑影起伏的灰山。

    “大雪就要落下了。”歐瑞費爾說。

    “我喜歡北綠林的景色,Ada,無論多麼寒冷都永遠蒼翠、枝葉不凋。”瑟蘭迪爾扭頭望望四周,又深深呼吸一口清新冷冽的松柏香氣才說。

    “這麼快你便厭倦卡洛克和阿蒙蘭了嗎?”歐瑞費爾問。

    “不是厭倦!”瑟蘭迪爾趕緊辯解,“只是更喜歡這兒。”

    但他父親的注意力並沒有如他一樣轉到近處的事物上,銳利的雙眼始終眺望著灰山。儘管剛取得大捷,歐瑞費爾的面上卻沒有任何歡欣之色,反而顯得比戰時更加嚴肅凝重。

    “可以告訴我您在想什麼嗎?”瑟蘭迪爾問。

    “我在想,我們遷徙到這麼遠的地方,也並沒有離魔苟斯的邪惡勢力更遠一點——這讓我感覺到遺憾,彌爾瑞斯。”歐瑞費爾說。

    “不必憂心,Ada,我們會讓敵人徹底畏懼我們。”瑟蘭迪爾的左手一直壓在腰間長劍上,神情遠比自己的父親更加輕鬆。

    “如同寒冬總會降臨,總有生靈會在漫長嚴寒中死亡。沒有樹木會永遠長青,也沒有真正遠離邪惡的淨土——除非是維拉的土地。”

    “但您也說了,那是維拉的土地。”

    歐瑞費爾終於收回遠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兒子若有所思。這時,一隻翩翩飛舞的藍蝶忽然出現在父子倆的眼前——藍紫色的薄翼上有著如夢似幻的斑斕花紋,迎著風輕輕扇動著。瑟蘭迪爾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美的蝴蝶,不禁與父親相視一眼,父子倆默契無言——皆不想以任何言語驚擾眼前的一幕。然而藍蝶飛舞一陣後並沒有離去,反倒緩緩停歇在了歐瑞費爾的肩甲上。歐瑞費爾轉過頭,垂眸注視這美麗而神秘的生靈,感覺到某種徵兆。

    不久,父子倆的身後傳來費瑞的呼喚。瑟蘭迪爾即刻拉韁迴轉馬匹,見海拉爾手捧一隻黑得發亮、看起來十分古老的鑲銀號角走過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其他所有來自北綠林諸部的西爾凡將領及從來喜色藏不住的埃勒林。父子倆一下馬,海拉爾便誠懇而莊嚴地向歐瑞費爾獻上號角——在場的精靈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海拉爾獻上的不只是一隻號角,還是綠林北方諸部的統領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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