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綠林的兒女4
在辛達族遷往綠林北方居住的第二年春天,埃勒林決定帶族人告別灰精靈們,遠赴安都因河西岸的洛絲蘿林——那裏是他們的祖輩數百年前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告別之日到來,瑟蘭迪爾一直送好友到橫貫綠林中部的森林大道上。曙光自東方探出了頭,原本沉睡著的壯闊森林在飛鳥悅耳的鳴叫聲中甦醒過來,空氣也變得不再平靜。
“但願,將來有一日我還能聽到微風吹過此地樹葉的聲音。”埃勒林深吸口清新爽利的空氣說,朝陽的光恰好越過樹木的枝葉灑在他左側的肩甲上。“看到綠林的橡樹在春天裏開出白色的花朵,把嚴寒的冬天拋到腦後去——再沒有比這更叫人愉快的景象了。”
“走吧,走吧,溫暖的南方會更令你滿意。”瑟蘭迪爾說。
“是啊,我和我的族人都熱愛歐西瑞安那樣暖和的天氣。”
雖然嘴裏說著“愉快”,埃勒林卻惆悵地嘆口氣,完全沒有平日與好友說笑的勁頭。他耷拉下頭,從懷裏摸索出一樣東西交給瑟蘭迪爾。“好啦,我把它還給你,你也該還我了。我發誓,這絕對不意味著我們的關係變得疏遠。你知道,我們從來不是因為它的存在而成為好友,以後也不會因它的消逝而影響友誼。我要回它僅僅是因為你身上的束縛應當得到解除。現在,把你無名指上的銀戒交回給星之花家族的族長吧。”
瑟蘭迪爾眸光閃動地看著自己的朋友,他懂得那是要銷燬訂婚戒指的意思。按照精靈的傳統,如果婚約解除,訂婚戒指是不能用於下一段婚約的,必須各自取回並融毀。在埃勒林的注視下,瑟蘭迪爾終於將無名指上的戒指摘下來。由於長年佩戴,他的戒指仍舊光潔如新,埃勒林手心裏的那枚卻已經變成了黑色。取回那枚小小的黑色戒指,瑟蘭迪爾與埃勒林最後擁抱了一次。精靈們並不常以這樣親密的舉動相見或道別,但這已經是兩位朋友的習慣。而彼時,最高隘口的青冢已整整蔥鬱了七十年。
埃勒林率部渡河西去,從此再沒有回到過綠林,只間斷派信使來往於大河之間。數年後,洛絲蘿林一帶的土地逐漸歸於埃勒林的統治之下。在一片名叫“瑟林”的山丘上他修建了自己的王城,洛絲蘿林的西爾凡們尊稱他為“阿瑪蒂爾”——即西爾凡語中“星之花”的意思,這漸漸取代了他原本的名字。
又一個凌冽的寒冬在北方降臨,西方大軍對魔苟斯的“憤怒之戰”終於爆發了。據說,魔苟斯沒有料到西方會動員前來攻擊他,他的威勢與驕傲大到一個地步,以為從此再也沒有任何人敢公開發動戰爭對抗他。但是維拉的大軍開始準備出戰,在他們雪白的旗幟下,跟隨前進的是英格威的子民——凡雅精靈,以及那些沒有離開維林諾的諾多精靈。精靈的大船將軍隊一批一批地運載到中土,整個貝爾蘭充滿他們壯盛軍容所散發出的燦爛光輝——大軍鮮衣怒馬,奪目懾人,群山在他們的腳下顫動。
北方,魔苟斯所控制的力量全部列陣相迎,其勢驚人難以形容,整個貝爾蘭都捲入了戰火。但是這些軍隊在西方大軍面前不堪一擊。炎魔很快就都被摧毀了,只有兩三隻逃過一死,躲到了地底深處無人可及的洞穴中;無數的半獸人軍團像遇到大火的稻草般迅速被毀滅,要不就像枯葉遇上狂風被掃蕩得一乾二淨,只有少數逃過了一死。此外,三支精靈之友的人類祖先家族雖然人數稀少,也與維拉並肩作戰。但是另外有一批人類的子孫,包括烏多的百姓和一些東來者,他們隨從敵人的大軍出戰。
這一切都被迷霧山脈的東面所知曉,因為歐瑞費爾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來回傳遞訊息。這場大戰令整個中土大陸都顫抖了,連綠林的地底也在維拉的盛怒與魔苟斯的頑抗下震動。那段時間裏,許多大綠林的精靈在安都因河兩岸及邊境線上活動,嚴密關注著戰事的動向。歐瑞費爾親自披掛起戰甲,和他的兒子一道帶領北部林山的大軍埋伏在北方邊境線上,靜候可能自西方逃竄而來的半獸人。之後發生的殲滅戰證明,這實在是極有眼光的舉措。半獸人沒有在憤怒之戰中佔到半點綠林的領土,縮居向迷霧山北部和灰山。
大戰的後半段,魔苟斯在看到他的大軍被消滅、力量被驅散後開始畏懼了,但是他自己絕不敢出戰,他向對手發動了最後一波早已預備好的絕望攻擊。從安格巴的地底洞穴中突然飛出了一大群有翼的惡龍,這些龍是從前無人見過的。突如其來的恐怖大隊的進攻造成不小破壞,維拉的大軍暫時被驅退了,這群惡龍會噴出閃電、暴雷,以及火焰的風暴,整個天空風雲雷動。但是周身閃爍著白焰的埃蘭迪爾趕來了,聚集跟隨在威基洛特四周的是天空中所有的大鳥,神鷹索隆多是它們的領袖。於是天空中展開了另一場激戰,由白晝持續到黑夜。黎明前,埃蘭迪爾殺了惡龍大軍中最強大的“黑龍”安卡拉剛,它自高空中墜落,跌在高聳的安戈洛墜姆山上,於是安戈洛墜姆隨它一同崩塌傾倒了。
旭日東昇,維拉的大軍佔了優勢,幾乎所有的龍都被消滅了,只有極少數逃脫。向東逃竄的還有丟盔棄甲的半獸人,但它們在地面上遭到了早已埋伏在東逃路線上的綠林軍隊的痛擊。大戰在林山以北展開,大部分半獸人被消滅乾淨。而迷霧山脈的西面,魔苟斯的地洞坑道全都被維拉們掀開搗毀,膽戰心驚的魔苟斯一直逃到礦坑的最深處,躲在那裏求和與求饒。但是他被維拉一腳踢倒在地,黑臉吃進土裏,隨後他被捆上了從前戴過的鐵鏈。位在北方的安格巴的勢力就此結束了,邪惡的王國被掃蕩淨盡,被囚在地底深處無數的奴隸在絕望中重新得見天光,他們見到的是面目全非的世界。西方大軍的憤怒是如此猛烈,整個貝爾蘭在戰爭中被踐踏得支離破碎,海水倒灌涌入許多裂罅中,發出驚人的巨響。河流若非斷絕消失,就是改道而行,高山被踏碎,谷地卻隆起,西瑞安河也不存在了。而在大海的西方,魔苟斯被維拉帶到“世界的邊牆”外,被推出了“黑夜之門”。可是他的主將索倫卻在大戰後脫逃,從此隱藏起來,準備著下一紀的作亂。
不管未來如何,此刻的東方大陸一片和平。可一股擔憂的情緒卻在綠林的西爾凡中瀰漫。憤怒之戰後,因著憐憫與仁慈,維拉最終寬恕了諾多精靈過去在阿門洲與多瑞亞斯所行的重罪,加諸在他們身上的詛咒止息了。身為曼威傳令官的伊昂威再次召喚所有精靈離開中土大陸,去往西方。那段期間裡,灰港岸旁有無數船隻興建完成,許多的艾爾達精靈乘船航向了西方,從此再未回頭踏上這片傷心戰亂之地。可是當號令傳到綠林的時候,西爾凡們卻紛紛遲疑了。在第一紀元裡他們也飽受半獸人的侵擾,但畢竟沒有經歷過艾爾達們那樣國破家亡、顛沛流離的苦痛。他們始終深戀著這片土地與綠林,沒有那麼嚮往維拉統治的西方。安都因河口後來也開闢了出航西方的海港,瑟丹王的水手在那兒負責建造船隻,不過真正前往登船的西爾凡精靈極少,等候起航的多是一些從貝爾蘭流亡過來的辛達與諾多精靈。
綠林精靈們之所以擔憂,是因為他們的王室出身辛達族——是曾經西遷的精靈部族。儘管歐瑞費爾在綠林北方建立起實際統治的時間並不長,西爾凡們已深深愛戴著他。因著王室的能力與決斷,綠林精靈們在憤怒之戰中保衛了家園,將過境的半獸人幾乎全殲——這一戰將很可能換來安穩和平的第二紀元。西爾凡們既不希望此刻離開綠林,又懼怕王室西渡,結果就是南方各部的族長們紛紛在第二紀元的初年向歐瑞費爾交出了統領權。從此,安都因河以東的整片綠林成為一個王國。歐瑞費爾於北部林山加冕為綠林之王,和辛達貴族們繼續居住在那裏。
憤怒之戰後,一些透過洛汗隘口從貝爾蘭流亡而來的精靈,無論辛達還是諾多都得到了蘿林之王埃勒林·阿瑪蒂爾的收留,從此成爲了蘿林的子民。這種接納雖然充滿善意,但也招致了少數極其守舊的西爾凡原始住民的反感。有的精靈甚至因此離開自己的族人到深山洞穴里居住,或者在樹上建起高高的瞭望塔居住。他們堅持不肯學習蘿林的官方語言辛達語或中土通用語,也不與遷徙者接觸,繼續著西爾凡的生活方式,僅僅和使用西爾凡語的同胞說話。對這所有的行為埃勒林均付之一笑。
至於迷霧山脈的西面,仍有一些不肯離去的艾爾達繼續跟隨他們的領袖在中土大陸上徘徊。這些領袖包括了造船者瑟丹、諾多至高王吉爾加拉德、光明女王凱蘭崔爾和她的丈夫凱勒鵬,以及露西安傳下的血脈、智慧的半精靈埃爾隆德。他們在戰亂毀壞的貝爾蘭上重新建立起一些領地,除了林頓地區,最著名的就是位於迷霧山脈西麓,靠近凱薩督姆矮人國西門的伊瑞詹,凱蘭崔爾與凱勒鵬控制著那裏,並和凱薩督姆的矮人建立了友誼。半精靈埃爾隆德則居住在最高隘口之下的森林峽谷,那裏被稱為瑞文戴爾。最後要說的是人類。三支精靈之友的人類被維拉賜予了長壽,是登丹人之祖。半精靈埃爾隆德的兄弟埃爾洛斯選擇了放棄永生成為人類,他的後代便是登丹王室。這些被維拉賜福的人類渡海去了西方,居住在維拉贈予的福島上。
在一片平和的第二紀初年,洛絲蘿林之王阿瑪蒂爾迎娶了早已訂下婚約的某南多貴族之女。蘿林的王子誕生了,阿瑪蒂爾為他取名安羅斯。當安羅斯將滿七週歲,就要照南多族的傳統舉行幼年第一次慶禮的時候,阿瑪蒂爾向自己北方的朋友發出了宴飲的邀約。正如他告別時所言,距離的阻隔絲毫沒有削減兩位朋友的友誼——瑟蘭迪爾始終親密地稱呼他埃勒林。
安羅斯的生日慶典定在秋天最後一個滿月之夜,恰與歐西瑞安那次宴會的時間相同。但大綠林不同於隆德爾,穿越森林所花費的時間要比過去長得多。因此在獲得父親的許可後瑟蘭迪爾提前一個人出發了。他現在騎的馬仍舊是那匹多瑞亞斯良駒的後代,保持著純正的血統,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腳步輕捷又迅疾。路上瑟蘭迪爾穿越了許多的西爾凡住區——在成片的柏樹與橡樹林裡藏著精靈們的樹屋。一道道以藤條與柔枝交錯纏繞成的樹梯從高處蜿蜒下來,一直延伸到長滿蘑菇的小徑邊。樹木底下時常有角鹿和其他小動物出沒,西爾凡們從不獵殺自己家附近的生物。
在那些最高大寬敞的樹屋裏,瑟蘭迪爾得到了各族族長的款待。西爾凡們深深愛戴著自己的王子——辛達的“白劍”、飲血的“安加赫爾”。許多從未見過王子的精靈也會來到席間或林路上爭睹,也因此發現,瑟蘭迪爾本人的面容原來並不像劍的名號那樣可怖,相反,是極俊美的。他的髮色也是精靈們最喜愛的淺金色,濃密的眉睫下目光明澈又凌厲。當他看向誰的時候,對方几乎都會不自覺地低頭行禮。這種敬畏也不完全來自於他王子的身份,更多是因為他的戰功和那份繼承自古老王國多瑞亞斯的翩翩風度。他和身穿鹿皮衣服的屬下不同,始終保持著灰精靈的傳統著有暗紋的灰袍與披風,領口與腰帶上各點綴一片青白寶石。而這一切都沒有那柄寒光閃亮的長劍引人矚目——它就挎在他的腰際,被鏤刻著繁密花紋的半鞘收納,騎行時輕輕拍打著馬鞍,路邊的精靈幾乎總是向着他的“白劍”行禮。
一路上瑟蘭迪爾並沒有遭遇任何阻礙,順利進入洛絲蘿林的東面邊界——守衛那裏的精靈統領是西爾凡貴族歐諾努伊。雖然這是瑟蘭迪爾第一次拜訪蘿林,歐諾努伊還是一眼辨識出了瑟蘭迪爾的身份。他彬彬有禮地接待了瑟蘭迪爾並指引他到一條正確的路上。在返回自己的崗位之前,這位恪盡職守的巡林官對瑟蘭迪爾說:“請沿著這條路走吧,在您的前方就是蘿林之心,吾王與王后居住的地方瑟林·阿瑪蒂安。”
瑟蘭迪爾與巡林官互行了道別禮,之後,留在他眼前的只剩下蘿林極美的秋天。被風吹落的紅葉厚實地鋪滿了林道,陽光從巨樹枝椏間投射下來形成一束束柔和的金光,照耀著紅楓泛白的樹皮,也照耀著落葉底下拼命鑽出的黃花依拉諾。怕馬蹄踐踏了這些蘿林獨有的可愛花朵,瑟蘭迪爾牽著馬悠閒的走著。他並不著急,因為宴會的日子還沒到,他有足夠的時間欣賞美景。
就這樣,他慢慢走入一片迷霧中——潺潺的水聲將他引到一片溫泉水潭之間。他現在明白為何埃勒林會住在瑟林了——這兒和隆德爾一樣有著豐沛的水源與溫泉,能在他發起思鄉病的時候安撫他的思念。想到久未謀面的朋友,瑟蘭迪爾的唇邊不覺現出笑意。此時他已穿越了幾乎整個綠林與三分之一的蘿林,滿身的風塵令他決定洗浴以後再出發。他於是放開韁繩令坐騎去林間漫遊,自己則走到溫泉邊褪去了所有武器和衣衫。
秋日的蘿林如此祥和寧靜,他幾乎卸除了所有防備,走進溫暖的水流中去。具有治療功能的泉水緩緩撫過他的身體和散開的長髮,解除了他的疲憊,也令所有積累的傷痛平復。盛年的精靈只要不受致命傷都有很強的康復能力。即便征戰多年,瑟蘭迪爾的身上也只有一處明顯的傷痕,便是脅下的箭傷。露西安曾經以寶鑽之光治癒了他,箭矢留在他體內的毒液已經變得很淡,只有在身體狀況不佳時纔會作痛,但傷疤卻永遠留下了。瑟蘭迪爾輕輕閉眼倚靠上溪流邊發燙的石塊,讓自己疲勞的後背得到休息。風和日暖,時間緩慢地流逝。在無人注意的暗處,卻有一柄細巧的劍暗中悄悄接近著泉池。
劍的主人腳步很輕,事實上,用劍制伏一個不帶武器又毫無防備的人在任何時候看來都不會是一件難事。然而,就在劍鋒將要搭上瑟蘭迪爾頸項的剎那,偷襲者被忽然四濺的水花一激向後仰倒,跟著手腕一麻,原本緊握的劍已經被挑飛!當她抹去臉上的水珠睜開眼睛的時候,見高大的瑟蘭迪爾從泉泊裡站了起來,一柄雪亮的長劍直指她的咽喉!
“你是誰?”
瑟蘭迪爾驚訝又好奇地打量跟前這位“偷襲者”——對方竟然是名身量未足的精靈少女!此刻她狼狽地跌坐在花叢裡,一頭淺棕的長髮和冰藍靈動的雙眸能立刻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更何況她還穿著用鹿皮與深綠絨布縫製的戎裝,衣衫的精緻程度又遠超普通的蘿林士兵。她的衣服下襬繡滿黃綠絲線的藤蘿花紋,胸襟上也彆着一枚紋樣相似的銀徽。
“你又是誰?誰允許你在領主大人的御泉裡洗浴的?”
女孩子臉紅了,但看起來毫不在乎項上的劍鋒。問罷她便一骨碌滾翻身到旁邊花叢裡去撿自己的劍,之後帶著一臉羞惱背坐過去。瑟蘭迪爾忍不住笑了。出劍時他還心懷一絲警惕,可眼前羞惱的女孩讓他感覺到一種捉弄人的趣味。他故意自她身後從容上岸,一面穿潔淨的衣衫一面悠然說:“恕我直言你應當用弓箭的,這樣的話,也許已經制伏我了。”
“箭就不會被你擋開嗎?其實你把佩劍就紮在泉底的石縫裏吧,一伸手就夠到啦!”
他得到的回答是充滿少女氣的嬌嗔。
“你對我的劍術這麼有信心?”瑟蘭迪爾說,“其實只要箭的速度夠快,射得夠準,誰也無法躲開,哪怕是武藝精強的戰士。”
聽到對方的語氣終於沒有嘲弄感了,女孩子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瑟蘭迪爾尚未穿起上衣,正揉擦頭髮,在陽光下泰然袒露出修長強健的肢體。他的金髮仍是溼的,一縷縷淌著水貼合在筋骨分明的肩胛與後背。陽光照耀著的每一處肌肉都稜角分明,都循著修長的骨骼而生,每一處都勻稱、優美,也都蓄著凡人難以想象的力量。可在這近乎完美的軀體上也有一處小小的不**——她一眼瞧見他脅下的傷疤,傷疤的位置令她心底一動。
“你到底是誰?”她騰地起身問,“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習慣在自我介紹之前聽對方先報上名字和家世。”瑟蘭迪爾依舊不緊不慢地回答。
女精靈眨眨眼,似乎在掂量著瑟蘭迪爾的話,之後她說:“這是姑父對人說話的語氣。好吧,或者你也是姑父那樣的大人物,我應當先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做洛斯蘿睿爾。”
“蘿林之女?”瑟蘭迪爾偏過頭,再度上下打量她。似乎想到什麼,嘴角浮起一絲微笑。“你是青蘿家族的精靈?”
“對!”見自己的家族身份被識破,女精靈驕傲地揚起頭,“將來姑父會封我當這片林泉的巡視官的,就像他對哈爾迪爾許諾的那樣。”
“哈爾迪爾?”
“哈爾迪爾是歐諾努伊叔叔的兒子,還是我的鄰居。姑父只比答應我早一點點答應他,讓他將來和他的父親一道巡林。”
“是麼?我正巧是受你歐諾努伊叔叔的指點,走到這條路上來的,”瑟蘭迪爾說,“而且我還是你姑父的客人和朋友,我的名字叫做彌爾瑞斯。”
瑟蘭迪爾故意沒有用自己的父名,他還想多逗女孩一會兒。洛斯蘿睿爾聞言又皺起了眉頭,這一回的不快源自於她得知瑟蘭迪爾的輩分比自己更長,而她並不願稱呼他叔叔。思索一回,她再度揚起棕色的腦袋說:“彌爾瑞斯,你是位無禮的客人。在沒有獲得領主大人允許的情況下私自享用御泉,我會向領主大人報告的!”
“那麼蘿林的巡視官,請趕快帶我到你的領主大人面前去吧,我要親自向他解釋。”瑟蘭迪爾作出誠懇的樣子說。
“這……”洛斯蘿睿爾抬頭望望偏西的秋陽,露出點為難的神色,“入暮之前是趕不到瑟林了。就算想在領主大人明早起床的時候面見他,我們也得加緊腳步才行。”
“我會照你的要求做的。”瑟蘭迪爾依舊順從地說,隨後朝森林深處吹響一聲口哨。
洛斯蘿睿爾扭頭循著他的視線望去,不久便瞠大了眼睛,因為一匹雪白的駿馬忽然出現在了林路盡頭!她一生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寶駒——長鬃飄逸、蹄步輕快迅疾,雪白的皮毛泛着美玉般溫潤油亮的光澤。即使蘿林王室騎乘的安第斯駿馬也無法與這一匹相提並論!等馬匹剎停,瑟蘭迪爾不動聲色地扔下她走到馬前,很快綁好自己的行囊翻身上馬。坐定後,他纔好整以暇地重新瞧向她。
“現在,請巡視官帶路吧。無論你要我走多快我都會配合的。”
女孩子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頰邊立刻飛過一絲紅霞。可她尚未答話,瑟蘭迪爾忽然策馬過來,彎下腰攬住她,將她一把捉上馬背。
“我看,還是這樣一道走吧,我的巡視官。”
瑟蘭迪爾瞧著眼前的棕色發頂打趣地說。女精靈不作一聲地垂下了頭,瑟蘭迪爾以為她還在生氣,笑笑也不再多言,徑自策馬在林道上飛馳起來——他完全篤定天黑前能夠趕到瑟林·阿瑪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