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管是體練境還是心煉境，都只是在為真正的武道修行夯實基礎。所以這個階段，統稱築基期。

    築基期上，纔是真正的大道修行。而這第二階段，被稱為證道期，亦稱為承啟期和真道期，一者意為承上啟下，一者意為踏入真道，正式將真元真氣化為身體的一部分。而結丹，就是入道的起始。

    無心散人鹿君澤，他今年才十八歲，風華正茂，確已晉入結丹境。

    那一夜，分道場場主，他的生身父親鹿正哲去向不明，生死未卜；道場一眾人無一倖免，皆身死當場，其中還有是幾人當著他的麵死的。

    他一腔怒火只用刀劍與鮮血抒發。

    一夜之間，掃尾的一百零九名黑衣殺手盡皆伏屍，血濺五步。其中甚至包括了三位結丹境的千葉宮銀牌殺手。

    這是一場屠殺，一場誰都只能想到開頭的屠殺。

    鹿君澤以殺入道，結成內丹。

    朝聞道，夕悟道，是夜入道。這前所未有的晉升速度驚煞世人。究竟是怎樣的覺悟和積累與天資，才能讓一名八歲孩童在半日之內達到如此高度？！

    哪怕這十年之間，鹿君澤的修為始終停滯在結丹上境，也無人敢多言一句諸如“他的天賦已經到頭”此類的話。事實上，即便是十八歲的結丹上境，前後三十年來也只出現過一個人。

    而他已經銷聲匿跡十年。

    同輩修行第一人就在左近，羨慕或許有，可嫉妒卻是不可能嫉妒的。光說八歲一夜殺死過百心煉境和數名結丹境，普天之下除了這位，就無人能做到。他們只會為同在一個屋簷下感到與有榮焉，哪有不激勵自己卻去無端妒忌的道理？

    ……

    七千階，鹿君澤轉身坐下。

    他的判斷一直很準，每一屆的新招弟子素質，看一眼便明瞭。

    那雙天生金紅色的奇異眼瞳，更甚於佛家慧眼，能勘破一切虛妄。

    他眼俯瞰下方，思緒卻飄到了天外。

    父親還沒回來。

    千葉宮不是主謀。

    天門山莊無動於衷。

    自己很生氣。

    然而自己也很無奈，因為王知縣家的那件事，自己插手的結局無論怎樣，都不好。

    那個結丹上境的銀牌殺手死了，死於自斷心脈，毒牙猛毒，還咬舌自盡。即便是以鹿君澤的反應也無法阻止三管齊下。

    他要死便是，可問題是，在死之前，讓自己察覺到了那個啊……

    相比之下，昊鏡只是個小問題。他不知道這對千葉宮來說究竟有多重要，但永遠別讓敵人得到他們心中所望，總是沒錯的。所以他把昊鏡毀了，也不管其他各方勢力爲了得到它究竟付出了怎樣的人力物力。

    反正，不過是一群趨利之人，一點都不值得可惜。

    說起來，已經過了十年了啊……鹿君澤抬頭看天，感慨萬分。

    自那夜劇變，他的生活軌跡被盡數打亂。他和父親姑且算是天門山莊嫡系，就算犯了錯事被髮配邊遠，也不該至於不聞不問。

    可真的無人問津。

    甚至直到他們指派了新的道場當主下來，也沒有一句問候的意思，就好像鹿君澤是個不存在的人。他今時不同往日，也已經明白了天門山莊的苦衷，可依然無法釋懷。

    如果一直不聞不問也就罷了……

    最後還是聽聞此方人禍的青元派林真人念在鹿正哲過去多番照顧，纔給了他一個棲身之所。

    那之後過了快半月有餘，鹿君澤感覺自己的修行出了差池，那時他們才發現，鹿君澤已達結丹上境，也是那時候，天門山莊終於來了傳訊使者，召鹿君澤回山莊。

    他本聽說過很多十二山莊的傳聞，對那生養父親的天門山莊“出淤泥而不染”多少還有些敬意。可經由此事，他明白了――

    天下烏鴉一般黑。

    鹿君澤拒絕得毫不猶豫，與天門山莊恩斷義絕。每次想到那跋扈使者的囂張傲氣，他就懷念高昌那股市儈味兒。

    歲寒知松柏，患難見真情。

    鹿君澤現在在青元派任外門客卿掌事，算是個閒差，也是個例外，除了三年一度的會凌階登山選徒，四季都無所事事。

    這正好能讓他有充分的時間和精力去追查當年的事。

    “噗通。”鹿君澤定睛望去，有人倒下了。

    他飛身下山，將失去意識的登山者提到一旁已經準備好的救護者手上。

    ……

    大唐這十年來發生了不少事。

    十年前，天門山莊下泰然道場遭賊人屠殺，莊主幼弟鹿正哲生死不明，鹿正哲獨子鹿君澤一夜之間連破六小境，入途證道。

    六年前，南疆妖魔大舉犯境，鎮妖獄與各大名門正派緊急出動大批修者協助軍隊鎮壓，歷時一年平息戰亂。

    五年前，景宗陛下微服出巡，於柏東郡發現一隱世大魔，力斬其於藏南山下。

    近年來千葉宮近年頻繁出沒蜀地，四處尋找千年寶器，隱有大動作。南燁正宗尋跡而查，牽出了千葉宮整整三個分舵，再聯合諸多正派修者一舉攻下。其中南燁三代弟子，牡丹劍客李紅妝一戰成名，以八名結丹境修者亡魂奠定青榜第七之名。

    天都教盤踞西北已久，妖魔與邪道修者同流合污，為禍一方。近兩月前卻為崑崙正宗孫掌門掌握其總舵方位，集結五十名二三代精英弟子，直搗黃龍，一舉殲滅。天都教主為孫掌門追殺千里，斬於北疆白巖城郊。

    三代弟子白羽張在師兄師叔被歹毒手段逼迫入絕境時，挺身而出，指揮作戰，終以三十人身隕道消為代價，力敗天都。

    其繼鹿君澤後再以不及弱冠年歲破格名列青榜前十，時年十七。

    然後，是隻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的，本來輩分年歲不足，卻破格列入青榜第四的無心散人，於遇到廣延郡清河縣那事十日前，秘密前往昊天殿守株待兔。最後在圍搶昊鏡途中，逐個俘虜千葉宮銀牌殺手拷問。

    期間遭遇忘神境大妖伏殺，連同諸名結丹境妖魔，以不完整的領域劍道【大炎焚寂】反殺之。

    戰場只餘一片焦土，過路樵夫以為白日天外隕火落於此，傳之鄉里，鄉人皆道晦運，恐是不祥之兆。

    ……

    登山無有時限，但會凌階大陣壓力卻與時俱增。整道關卡，不過半日便已結束。

    無心散人回到居處放下兵刃，去了半身上衣，露出精壯結實的筋肉。他來到洞府口處，瀑布自頭頂灌下，撞擊在身體上，濺射星點白花，而大多則順著身體留下。

    令人驚奇的是，流水幾乎都過了不到一半，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蒸發，升騰出一片白霧。而剩下的水流，也在護體罡氣的餘烈下，以極特別的形式隱去。

    此間不如深林幽靜，又有瀑流不斷，甚是嘈雜。但放眼整個外山，也只有這裏適合鹿君澤。

    因為這裏的環境，格外的冷。

    此處地纏陰脈，洞府所居正是陰脈延極之處，森冷無比。又有清泉瀑流自山頂瓊月河床而下，富藏水煉真元，每每鹿君澤出行歸來，倘若動過真元，就必然會在這瀑布下衝滌戾氣。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能抑制住鹿君澤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暴走的天賦。

    自從十年前一夜殺戮後，就連金縷玉衣也只能起些微末作用，若非林松年世叔第二日早及時趕到，以陰法水術損耗修為壓制他的天賦屬性，還為他求得這處寶地，他早就心火焚神而死。

    說起來，他也對自己的父母有些怨言――既然明知道生下自己會有這麼多麻煩事，為什麼當初就不能做做避·孕工作？

    自己出生之後就常年不見天日，在一截陰脈上坐落的靜室裏年復一年，還要每天抽出一個時辰看別人跳大神，給自己洗泥土浴。這樣一直到了六歲，他能在外逗留的時間也不過半日，還要隨時保證金縷玉衣在身。

    沒錯，道研稍稍精深的人，誰都知道他會以怎樣的姿態降臨世間。

    他的父親是千年不遇的奇才，一身【湯谷】天賦能將任何陽法火屬功訣發揮到極致。照理來說，到了如此高度的天賦下一代一般都會出現一次直降。

    孩子的天賦同時受父母影響，而一些奇特的天賦要同時具備成長環境、父母雙方血統和一定的運氣影響。一般人家可能問題不大，而修者修煉到一定程度後，陽性或陰性極高的體質如果要想生育，就對另一半有很苛刻的要求。

    為的是陰陽調和。

    這就是天賦下降的根源所在，可就算天賦不受期待，也總比夭折甚至胎死腹中好得多。

    本來鹿正哲的未婚妻子都已經準備好了，是當朝長公主，兩人郎才女貌，門當戶對，而且長公主對鹿家三少的事蹟有所耳聞，甚是仰慕，言語談論間皆是讚詞。

    這本來只要雙方再見上一面，討論一下人生哲理，恐怕就成了。可本該是天作之合，自鹿正哲遊歷回來，就已經變了味道。

    鹿正哲得知此事，斷然拒絕了。

    他已有妻室。

    當時的這件事轟動了整個廣延郡，嫁娶之事皆應透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鹿正哲生性奔放自由，哪裏願意讓別人來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打著木已成舟的主意，回來也只是想給家裏一個通知。

    結果不言而喻，景宗陛下勃然大怒，這樁送來的婚事就此告吹，所幸雙方沒有正式訂婚，臉面還過得去。

    可這還是間接得罪了李家皇室，鹿正哲道途通天，卻難解人心，令江湖人唏噓。他被家族排擠，最後落得發配泰然。

    這故事挺老套的，還是自己老爹親口繪聲繪色地講給鹿君澤聽的。裡面有多少添油加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故事的最後，他提到自己華年早逝的母親大人。

    龍陽之體。

    男兒錯投女兒身，母親與父親結合，不僅不能調節陰陽，反而會往陽氣上再添一把柴火。

    過剛則易折。連鹿君澤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究竟是憑著怎樣強烈的求生欲活到出生的。

    結果自己出生的時候，極陽天賦不僅一絲不降，還昇華成了這世間人類能承受的極限天賦――【午陽乾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