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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飛符來訊

    乾綱獨斷,這本是隻有皇帝纔有資格享有的最高許可權。可用以寓意世間至陽的天賦,卻仍然稍顯不足。

    【午陽乾綱】的威力,可是讓自己吃足了苦頭,他想,恐怕再上級的天賦,唯有真正的三足金烏才能得以駕馭得了了吧。

    他從出生起就高燒不斷,隨著長大,問題越發嚴重,可好死不死,自己的思緒卻十分清晰,就是當時身體和精神都難受得抓狂。等到滿一歲之後,自己一伸手,周圍空氣就會扭曲;一觸控,就能燒掉紙張,稍微乾燥些的木柴也不在話下。

    不得已,父親只能把自己關在陰性的靜室裏。

    一直到六歲,自己已經略懂修行,這纔將問題降到極低,可也還是不能放任。別人修行,是爲了變強,求長生,證大道,而鹿君澤只是爲了能和普通人一樣吃飯喝水而已。可這卑微的要求眼看就要完成了,上天又給他開了個玩笑。

    八歲那一夜,他一怒之下伏屍百餘人,本來壓制著的天賦驟然爆發,以百道死者鮮血元氣為基,以陽火煉化,又正當入秋,秋氣之餘烈與殺之道兩相照應,冷卻凝鑄,一顆渾圓內丹一氣呵成。

    那內丹何等不詳,只有他自己知道。

    結丹境,又名金丹境,就是因為其他修者成丹大多是一顆或淺或深色的金色內丹。也有隻修長生不通戰法的苦行修者那樣內丹如雪皎白,或是邪派妖人那樣如血殷紅。可是他這樣一片漆黑,只有細若髮絲的數條金紋盤轉纏繞的,別說是年輕的大唐王朝,就是把歷史向前追溯幾千年,也沒有一例記載。

    好在,除了它大了點,攻擊性強了點,修行和控制疏導真氣的方式也沒有太大差別。只是突然的破境,讓他的控制能力一團亂,隨手一揮就是一道火線,雖然散亂真氣的破壞有限,也給周圍人帶來了不少麻煩。他一直用了一年時間,才勉強控制,但體溫卻一直維持在極高的位置,像炎炎夏日裏被曬了半日的行車道。一直到五年前,他的體溫才恢復正常,爾後又過了三年,纔敢出遠門行走。

    而這還是在他壓制著不提升境界的情況下――外界傳言他的提升太快,根基不穩,哪裏知道他真正的苦衷。他從九年前能勉強掌握真元的時候開始,就隨時能晉入忘神境,甚至,他還有預感,就算是前往更高的歸一境,也只是想與不想的差別。

    可那樣,自己的神志究竟還能殘留多少餘燼,就不清楚了。

    他的全身各處都有極高的耐火性,然而要是突然突破界限,就算是自己,腦子也很可能就這麼燒壞掉。

    天賦是柄雙刃劍,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

    他這樣一直衝刷整整了一個時辰,才讓身體徹底冷卻下來,吐出一口蒸汽,走離了數步,身體便無風自幹。而氤氳消散之後,便見他身上三道自右肩至左肋下的長長疤痕。

    傷口已經結痂,不過要等殘餘的邪效能量被午陽乾綱驅逐,尚需數日。

    他之前一直壓著傷勢,接連出現在多人面前,除了履行自己的職責義務,還有震懾之意,叫那些虎視眈眈的妖魔和邪派修者不敢輕舉妄動。

    但也不愧是忘神中境,光是受了一抓,就讓他差點破功。

    自己終究有些得意忘形了。父親授他武藝的時間只有短短兩年,而除開近幾日,自己和同級作戰,也只有十年前的那點歷練,經驗太淺了。若非午陽乾綱殺力強大的不可思議,同級根本經不起自己橫刀一次揮擊,自己又只習慣和當初與父親對練那會兒險中求勝的戰法,每每一出手便是鋌而走險,走險便一擊必殺,否則怕是可能回不來。

    ……

    鹿君澤行在山間林蔭小道上,此處道路隱蔽,卻是弟子偷閒的好去處,周間鳥語花香,景色宜人,如今又是初春時節,萬物復甦,更顯活潑青春。

    好地方藏得再隱蔽,也會有人知道。有一個人發現了,一傳十十傳百,這兒的人就顯得多了,三三兩兩,偶爾還會有山裏的內門弟子來放鬆放鬆。

    路上有不少人向他見禮,鹿君澤也一一回禮。

    他雖然貴為外門客卿,實際卻和山莊斷了來往,又帶藝在身不能投師青元派,只能算作散修,按年齡姑且勉強和三代弟子平輩,所以路上人大多稱呼他為“師兄”――至於這群師弟師妹們究竟有多少比自己大上些年月的,就不得而知了。

    修者達者為先,平輩而論,三代弟子修為戰力在自己之上的,還真舉不出一個例子來。

    他纔回來幾日,就收到了山裏的飛符傳訊,要自己進山一敘。雖說不想去,但兩天前林松年也回來了,鹿君澤也不願他為難,於是打發小何熙上街買菜,自己就先來了。

    這還真是少見,青元派除了林松年,都對自己不冷不淡。他們不想因為自己和天門山莊壞了關係,卻又不想自己去別處――

    結丹上境的無心散人鹿君澤,說白了就是一塊大寫的金字招牌,每次招收弟子都有不少人是慕無心散人的名而來的。鹿君澤的年紀放在四代弟子裡都算年輕,三代裡就沒幾個比自己小的――崑崙的白羽張算一個,可放眼正道六派十二莊,能拿來相提並論的也就這一人。青榜有名的其他人哪個不是快三十歲,有的人還真是和自己父親稱兄道弟過。

    名人效應的帶領下,青元派這幾年不算井噴式發展,也比過去幾年新生血液的素質高出不少。

    不過招牌歸招牌,自己一直在外門的洞府當家裡蹲,還真很少去內門。記得上一次還是兩年前,自己終於自覺能出來走動,跑錯了方向,結果一時心血來潮去了化青峰,還陪掌門下了兩盤棋。

    雖說是過了好多天才發現,原來那個輸的哭紅鼻子的老爺爺居然就是青元派的掌門,化雨真君戚楨。

    ……

    雲岑之上,當上了化青峰太一殿,眼見著離約好的時間還差著一刻鐘,可似乎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全到齊了。

    倒不如說,除開掌門在首座昏昏欲睡,其餘人來的都僅是法器投影,畢竟這裏除了鹿君澤,幾乎都是歸一境的大乘期修者,身份地位能力皆不可相比。

    他們其實年齡相近,可樣貌不盡如一,有的仿若少女青春無敵,有的如少婦眉目帶笑,有的像青年俠客劍眉星目,有的卻是同私塾學究一般老氣橫秋。

    鹿君澤執弟子禮,他們的投影均是朝著鹿君澤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兩邊都有座次茶几,因為沒有哪位法駕親臨,等若說他坐哪兒都可以。於是鹿君澤上了左手一席,單手撐頷,半跏趺坐,另一隻手敲了敲桌面。這手用了真氣激盪,似若輕擊,聲大卻如洪鐘,一下子把還在打瞌睡的戚掌門驚醒。

    一下子醜態盡出,可他怒而一眼掃到眉眼低垂的鹿君澤,頓時沒了脾氣。大家看著掌門的反應,有的一皺眉頭,但更多的還是捂嘴憋笑。

    “咳哼!”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戚掌門道,“既然都來齊了,那師弟,開始你的表演……說說你叫大家來的目的吧。”

    聽著這話,中年書生打扮的投影額頭青筋不可察覺地一跳。

    戚掌門除了修為通天,其餘方面是一概如同廢人。便是終覺有些火候的圍棋,也是在鹿君澤這等小輩的肆意踐踏下,連同尊嚴一起變得稀巴爛。每次青元派各大主事人的會議,他都是在一旁看猴戲,這樣的老爺爺會說出那番話真可謂完全是心口一致,有感而發。

    正因如此,纔會讓人恨得牙癢癢。就說這樣的人修為冠絕青元派,就能讓中年書生感慨老天果然還是那個眼瞎的賊老天。

    但不待他說話,那少女模樣的師長便補了一句,聲音靈動悅耳:“掌門師兄,三師兄還沒來呢!”

    戚掌門茫然四顧,確實沒有見到姚老三的法器雷雲珠。

    “師妹你莫不是閉關睡糊塗了?三師兄已經三年未歸我青元派,一直是透過萬里符定時傳訊報平安的。”這時候嬌媚少婦模樣的師長咯咯一笑,髮釵亂顫。少女則可愛地吐了吐舌頭,她當然不知道,她前次閉關還是在五年前,一直到昨日纔出關,就還沒喘口氣,就來了飛符傳訊。想來是還不知道姚副掌門早已不在門內。

    依著她的性子,那整理了近年大大小小江湖事和門內事,早已堆積如山的文案,她怕是連瞄一眼的興致也沒有。

    “咳咳。”中年書生終於出聲證明了自己的存在,其他人也終於擺正姿態,洗耳恭聽。

    他板着臉道:“自十年前……異變,大唐各處邪派妖魔異動更盛以往,近日更是不斷得聞邊境大魔老妖驚現,恐是。然則我青元派……”異變當然是指泰然城之變,只是當事人在場,不好說的太客觀。

    鹿君澤眉眼連挑都不挑,彷彿此事與他毫無干系。

    “說人話。”話還沒講完一句,一堂人竟有半數齊聲發言。

    “東南海域妖魔又有異動,巡夜司請求協防。”

    屈服的真快……想來也是知道他對弟子那一套繁文縟節和文鄒鄒的腔調,這群滿腦子真元的傢伙絕對聽不進去吧。

    “此事師弟自行調遣即可。”戚楨答道,同時一道青光一閃,中年書生的三尺青鋒上就掛上了一塊青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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