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壹,那隻花妖,曼陀羅
——每個人都有過去,每隻妖都向往凡世,可我既沒有過去,也終究融不進凡世。
祁薇娜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裏。
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待了多久。
更不知道要怎麼出去。
只覺得體內的靈魂一點點消散,迷糊的時候越來越多,意識越來越不清楚。
好像被剝奪了身體一樣。
好像回到了不知道多久以前,真正的祁薇娜笑著看著自己。
“把我的身體帶走吧。”
第一個無條件信任自己的人類,真實身份卻是嬌縱的千金小姐。
祁薇娜從來沒有自己的名字,她剛剛化為人形不久就被驅魔人找到,然後強行帶了回去,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唯一的價值就是替這些人類欺騙那些和她差不多大的懵懂無知的小妖或者博取其他妖物的同情,然後找機會給驅魔人下手,最後將捕捉到的妖物帶回來。
一旦被帶回來,下場只有兩個,要麼死去,要麼淪為和她一樣的工具,每天傷痕累累,爲了欺騙同類而用盡辦法。
曾經有一隻被她欺騙的花妖,在臨死前拖著遍體鱗傷的軀殼對她怒目以示。
“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成為人類的幫兇?”
花妖的生命在結束的一刻都極其美麗,那是祁薇娜從來沒有見過的美麗。
可是,這樣的美麗,需要花妖的生命作為代價。
最後的遺言,居然是對著她的嘲諷和怒吼。
祁薇娜縮在角落裏。
她待的房間還是昏暗無光,很小很小的鐵窗進行了加固,她的身上帶著黃符,沒辦法動用自己的靈力和妖力。
再說,就算可以,她這麼弱小的存在,也根本沒有可能跑的出去。
這裏皆是驅魔人聚集的地方,主要被發現想要逃跑,就是死路一條。
為什麼要成為人類的幫兇呢?
祁薇娜也不知道。
從她開始成為人類的幫兇的第一天她就被告知。她這輩子的價值就是欺騙妖物。
透過欺騙自己的同類,換取他們的信任,最後把這份信任,變成斬向他們的利刃,往往一擊致命。
祁薇娜知道自己是曼陀羅花妖。
擅長毒素。
天生就是害人的命。
祁薇娜看著自己身上沾滿了塵土的白裙子,目光空茫。
她本來就是一個工具,一個會動會說話的工具。
僅此而已。
“你受傷了,要不要我幫你治療?我可是葉妖哦。”
直到穿著淡黃色布裙的女孩出現在她的面前,語氣溫婉,面容清秀,模樣純淨的沒有一絲雜質。
女孩的棕黃色髮絲被一片銀杏葉固定住,裙襬腰際都是銀杏葉的花紋。
金絲邊裙的金絲在陽光下閃著美好的光澤,彷彿就是陽光在這個世界上的化身。
祁薇娜從來沒有見到過給她這麼大震撼的靈魂。
一開始,她不禁垂眸,心情低落,白皙卻沾了灰塵手指緊急捏住裙角,她的白裙子已經變成了灰裙子。
她的身上滿是符咒。
她不該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不該自爆身份。
她不該向她伸出援手。
她不該這麼信任她。
她不該這麼善良美好。
她該殺了自己,而不是為自己治療。
“你傷的好嚴重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絲絲縷縷的金絲輕柔地探進她的血管,祁薇娜忽然很想跑開,她知道自己時時刻刻都在驅魔人的監控之下,但是她不想面前的女孩因為她而遭殃。
可是根本來不及了,她出現在自己面前,對著自己開口說話。
她還是一隻葉妖。
祁薇娜忽然痛恨自己的軟弱無能。
只能像個木偶娃娃一樣任人擺佈。
憑什麼她出生開始就要做這種上不了場面的事情。
憑什麼她一定會遭受到這種待遇。
憑什麼每一隻對著她露出笑臉的妖物,最後看她的眼神都無一例外地滿是憎恨和不甘。
如果自己有轉世,那麼,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她的罪孽太深重了。
蘇杏菲看著花妖不說話,疑惑地偏了偏頭。
“謝謝你。”
祁薇娜沙啞著道謝,嘴角的血跡剛剛乾澀,看上去楚楚可憐。
蘇杏菲忽然露出微笑。
“沒事沒事,你還是早點回去吧,你有家人或者同伴嗎?”
祁薇娜苦笑。
從出生開始就沒有家人。
幾個同伴皆被害死,無一例外。
“我不是人類。”
祁薇娜只能輕描淡寫地迴應一句,不想深入這個話題。
“如果沒有的話,你可以來陪陪我啊。”
幽綠色的眼眸如同草木,輕輕地,淡淡地,泛起波紋。
祁薇娜的手臂有些顫抖。
“你願意跟我來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
一個……
去了就再也回不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