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往事前塵
鄭州府城外人山人海,城內也好不了多少。
這人聲鼎沸的樣子,比上京都過年時的吵嚷程度,也是不遑多讓。
街邊叫賣的聲音不多,倒是一個個帶刀佩劍的江湖人吵嚷不堪。
寧西涯和許廣知兩人先行去了府衙,李慕蕁則是帶著董四裘三一起到了醫館。
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按部就班。就像今天晚上府衙內的接風宴一樣。寧西涯陪著府尹大人推杯換盞,許廣知和李慕蕁都沒有到場。
“不知尊使大人這次駕臨鄭州府所為何事啊?是不是這武林大會,哈,上面...您知道我是說...皇上,有什麼指示麼?”鄭州府尹問的很是隨意,就好像真的是無意之間提起的樣子。舉著酒壺給寧西涯滿了一盅。
“府尹大人,不知你聽沒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寧西涯夾了口菜,送到嘴裏。邊嚼著邊跟府尹說到。“錦屏府清河縣李家村,全村上下九十四口,一夜之間僅剩一人。那九十三人都是突然暴斃而亡,至今也沒查到是什麼原因。而僅剩那一人還是個腦子不太好用的傻子。”
“啊?還有這等奇事,本府怎麼從未聽說啊。這唯一的倖存者還是個傻子,那不就是一樁無從查實的懸案了麼?”府尹大人很是驚懼“尊使是說,這兇手潛伏在了我鄭州府?”說著還打了個冷顫。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為什麼傻子活了下來麼?”
“不知。”
“因為他不管閒事。”
府尹大人這才反應過來,尷尬的笑了兩聲“哈哈哈,尊使大人真是幽默,是下官多嘴了。”輕輕的在自己嘴上輕輕一拍“下官多嘴,自罰三杯。”
寧西涯卻沒有看他,跟著琴師彈得調子搖頭晃腦,順帶著伸手拿起酒盅,跟府尹大人比劃一下,而後一飲而盡。
轉眼二更天,寧西涯先行告退。昨夜那白袍師傅告訴自己今日要去的地點,卻沒說時辰,寧西涯看這天色此刻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了,便往那定好的地點摸去。
這個時間,鄭州府的街道上已經看不到太多行人了。周圍屋子的光影也都滅了大半。寧西涯走的小路更是安靜的很。只有偶爾能看見搖搖晃晃的燈籠光影,和聽到幾聲“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的梆子聲,才能在這座疲怠的城市裏找到一點人氣。
寧西涯這一路上倒是順利,毫不費力的甩掉了幾個盯梢的官兵,三轉兩轉便快到了約定的地方。
白袍人和寧西涯約在了一個橋洞下面。這幾日寧西涯去的也都是這種地方,隱秘無人又十分空曠。寧西涯也想不通這白袍人是怎麼在這去條去往靈均派的動線上找到這麼多如此隱秘的地方的。
想不通便不再想,對於這種沒有惡意的人和事,寧西涯始終貫徹這這一方針。
轉了個彎,鄭州府熊兒河上的那座青石拱橋便入了寧西涯的眼簾。寧西涯正欲快走幾步,捉摸著那個便宜師傅此刻當是沒到,自己倒是可以趁機再探探那白袍人什麼路數,哪怕只是看到他來的方向,寧西涯也有信心把這人的居所推算個大概。
偏偏這時,異變徒生。
寧西涯的面前忽然閃出幾個人影。不是跟蹤官兵,不是裘三董四。而是幾個穿著寧西涯很熟悉的黑色制服的人。依舊黑布蒙面,沒有一點創意。
“我還真是不得不佩服你們訊息靈通啊,我都如此謹言慎行了,你們還能找到我。”寧西涯說著便把劍拔了出來。
遇到邪教之人還有什麼好說的。不論邪教的意圖到底為何,封口也好,奪鈴也罷。單單是這三番五次的想要截殺自己,依著寧西涯的性格便不會讓這群人好過。更何況寧西涯還與這邪教有著那樣一段淵源。
寧西涯回想起剛剛回京那日,在寧劭書房的這段對話。
“不過...我倒是真的有事想問你。關於,我的丹田...”
“你的丹田...”寧劭嘆了口氣,接著說到。“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也...也對不起你娘。”
“我娘?”寧西涯聽到那個字便無論如何也無法淡定下來,拍著椅子扶手就站了起來。
“哎,你先坐下。”寧劭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
“二十多年前,南境騷動的厲害,那幫南蠻子不知發了什麼瘋,死命的衝着洪堰關,一波接著一波。朝廷這邊也只是發些什麼昭諭,想要尋求和解。和解?若是能和那他們這幫蠻子和解,還要的我們作甚?這麼多年朝廷就是看不透,又是送禮又是和親,人家該鬧不還是鬧。”
“那時候我也是年輕,熱血的狠。剛打完江山又被派到南境。我可不管他們那麼多什麼虛頭巴腦的政治關係,擾我邊境,必殺之。後來那三年打了幾場硬仗,都稱得上大獲全勝,洪堰關外五十里內的土都變成了焦紅色,南境的那群蠻子也就慢慢慫了。”
“本來尋思著,這下便能好好安穩安穩,誰想到,外敵纔剛剛安了,內裡又有人搞鬼。”
“那時候你娘剛生下你,南安那時候七歲,東來也剛剛十歲,正是虎頭虎腦的時候。”寧劭說到這聲音便有些沙啞:“南蠻子那時候雖然慫,但也並沒說就這麼龜縮回去,前線上仍舊是不斷試探,誰也摸不清虛實。我只能實時守在洪堰關,誰能想到......”
“那日南蠻子又派了一波先鋒,我本以為會和之前的試探差不多,但也沒有掉以輕心,還是派了重騎迎戰,但這次這些蠻子有些不一樣了。整個先鋒部隊戰力像是突然提了好幾個檔次,反倒是把我們打的潰不成軍。聽後來僥倖撤回來的兄弟說,那些蠻子眼睛裏都冒著紅光,猶如凶神惡煞,十分嚇人。”
寧西涯一聽到“眼睛冒紅光,實力翻幾倍”便覺得甚是熟悉。
“後來我糾集了一波箭手,在後方給與支援,親自領了一隊重騎前去交鋒,又留了兩隊輕騎在兩旁側應,還好他們人數不算太多,才被我們屠了個乾淨。清理戰場的時候,有人來報說這群蠻子身上都帶著一顆或者兩顆紅色的藥丸。他們懷疑這群蠻子的實力提升和這藥丸有著分不開的關係。”
“紅色藥丸?”寧西涯這纔想到“這不是和白光宗宗主的那個紅色藥丸一樣麼?實力提升,雙眼泛紅,而且應該有著很強的副作用,不過作為戰爭中的敢死隊誰又會顧忌那麼多?”
寧劭接著說道:“而在我帶兵廝殺之時......”寧劭攥了攥拳頭,表情雖是無二,脖子上的青筋卻是畢現。
“我回到洪堰關便接到訊息說...你們出事了。我急忙趕回營地,看見的卻是......你大哥趴在血泊中,背上好幾個血窟窿,你二哥嚇得暈了過去。你...就在你大哥身子下面,有些喘不過氣,哭聲倒是挺大。”
“你娘...她剛生下你身子太虛,還是擒下了殺你大哥的賊人,自己卻受了重傷。”寧劭說到這轉了轉身子,不讓寧西涯看到自己的表情。“那賊人不是別人,是我手下的一名校尉。我自然知道這種事,絕不是他的膽子能做出來的。我當即挑掉他的手筋腳筋,嘴裏也給他塞了東西,讓他想死也死不成,留著以後慢慢審。”
“剛要給你娘檢查傷勢,又有斥候來報。我前腳剛出關城,後腳南蠻便有大軍攻來。而且其中有一隊人馬和之前那群先鋒一樣,雙眼泛紅,戰力大增。我軍纔剛出戰,正值疲怠,又怎能擋住這群吃了藥的攻城機器。斥候來報之時城門便快破了。若是這洪堰關一破,往後五百里便再無大關。”
“當時我便知道這出裏應外合最後不過是爲了讓我不能在前線發揮作用,而若沒有我,前線的那群兵將,又不過一團散沙。各自為戰時誰的本領都不弱,協同之時,一加一卻只等於半。當下顧忌不了太多,你娘也說,自己沒什麼大礙,讓我放心前去,東來的仇改日再算。”
“我便...聽了,從營地到洪堰關,我滿腦子都是東來那胖乎乎的小臉。你大哥生前很是愛笑,說起來還真是和我一點也不像,倒是像你娘多一點。很愛看書,在營地的時候,不看書都睡不著覺。”
“越想,我便越怒,越怒殺氣便越重,到了洪堰關,直接帶著人衝殺出去,城門大開,守關將士傾巢而出。我早就殺紅了眼,見蠻子就砍,見敵人就殺,一點餘地也不留,直直把他們逼退至百里外的大營方纔作罷。當日伏屍十萬餘衆,我方將士也是死的死傷的傷。不過,自那之後,蠻子,便再沒敢犯我邊關,哪怕半步。”
“打贏了仗,我拖著那渾身是血的盔甲往營地趕去,趕到了,卻還是沒見到你孃的最後一面。”
“她給我留了封信,說自己的傷沒什麼大事,叫我不要擔心。說她只是回孃家呆些時日,叫我不要掛念。她說東來的仇只能我替他報了,孃家太遠她看不見,她說讓我好好照顧你,別讓你受了委屈。你看,你娘她連說謊都不會說,可我寧願相信,那是真的。”
“後來我再探查你的狀態時便一道探查了你體內......這才發現,那群王八蛋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把你的丹田毀了。”
“而我查來查去,所有的證據最終都指向了一個地方便再無線索。”
“那個地方後來差點被我屠盡滿門。我也知道這事幕後應當另有其人,可我卻再查不出來。他們這種江湖門派兀自參與到家國之爭,還敢插手到我身邊,便也應想到會有今天這麼個下場。我還給他們留一支香火,也算盡善。”
“那個門派叫青城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