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醫聖之女
一片狼藉的白光宗校場仍舊一片狼藉,中毒倒地的白光宗弟子仍舊中毒倒地。區別不過是其中一撥被寧西涯綁得結實,幾根麻繩接在一起,幾百名弟子串成了張人網。在剝去綠霧的陽光下曬得嘴唇發乾。
“我的丹田...真的沒救了?”
假山旁那邊的那個房間,大長老倚著床頭半躺在床上。身子左側的鏈子叮叮噹噹的垂在地上。肩上的兩個鐵環已被大長老自己取下,此刻才過了一天,傷口便都已癒合。大長老左手捧粥,右手拿勺,輕輕吹了吹勺上的熱氣,手沒動,頭往前送,嘬了一口。又像是還是太燙似的咧了咧嘴。
“我不是說過了麼?”把勺子扔進碗裡,把碗遞給寧西涯。“你這丹田漏炁是後天造成的,我也無能為力。”
寧西涯其實本就沒再抱什麼希望,因為他知道,不管怎樣,他得到的答案永遠會讓他失望。但在施出那斬掉山尖的一劍之後,寧西涯對力量的渴望,就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
那一劍將他體內的內力消耗的七七八八,而他又不能像大長老這般運功回覆。體內的炁又在丹田處不斷流失,雖是速度比之前慢了很多。可寧西涯心裏也清楚,自己這個“高手”怕是也做不了多久了。
對失望有了預期,便不會絕望。寧西涯接過大長老手中的碗,放到床邊櫃上,似是把自己的心也放到了肚子裡面,那般安穩。
“那就,說說吧,關於你們白光宗的家事。”寧西涯雙手背後站在一旁。
大長老上下打量了兩眼,似乎很是驚奇這個上一秒還一臉渴求的年輕人,怎麼下一秒便像徹底放下那般超脫。又似乎很是不滿寧西涯現在的狀態,雲淡風輕故作灑脫。亦或是對這個突然端起少爺架子的態度很是反感。
冷著臉說道“既然你自己都說了這是我們白光宗的家事,還瞎操什麼心?”
“這要是單單是你們的家事,我自然懶得多問一句。”寧西涯說道“可是你們白光宗的宗主差點就殺了我這個柱國將軍府的三公子,對於這事,你們白光宗難道不需要給將軍府一個解釋嗎?”
“小子,你威脅我?”大長老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寒芒。
“怎麼?又不是第一次了。”寧西涯神色如常但卻針鋒相對。
過了幾秒鐘,兩個人相視大笑“寧家小子,你很聰明!”眼神裡的不滿沒剛纔那般濃烈了。
寧西涯抱拳道“穆大長老,彼此彼此!”場間的氣氛沒那麼冷,粥上的熱氣又開始升騰起來。
大長老雙手拄床,往起挺了挺身,說道“這一切,都要從宗主被邪教妖人蠱惑說起!”
“等等!這一切如果和邪教有關,那跟你關一起那魔教魔頭為什麼還會被關著?這沒有道理啊!”
“我說的是邪教妖人。”
“對啊!”
“和我關一起那位是魔教魔頭!”
“對啊!”
“對什麼對!一個是邪教一個是魔教,你這小子!是我講還是你來講?”
寧西涯趕緊做了個繼續的手勢,不再說話。
“魔教最早是由一群毒修,符修什麼雜七雜八的組成的教派,修煉方式與傳統武林教派修行不同,所行之事也是有悖倫理,詭異非常。但他們自己卻稱自己為什麼...九教,取一極數,寓意乾懸用九,乃見天則。真是無恥厚顏,荒謬可笑!”大長老白了一眼寧西涯,還是細心的解說著。
“而這邪教...”
“邪教...怎麼?”寧西涯忍不住問到。
“這邪教,誰也不知是由何人、在何地、於何時創立的。”大長老嘆了口氣“他們行事詭秘,無孔不入。他們沒有一個具體的門派府邸,所有的門派成員就像幽靈一樣穿插在形形色色的角色中。”
“他們的勢力龐大,龐大到當今武林沒有任何一家能與之比肩。他們叫邪教,沒有別的稱謂,他們的成員自稱,也是邪教。”
“他們想做什麼?覆滅武林?一統天下?”
“他們想做什麼我也不知道,或許,宗主...他可能知道。”大長老沉吟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方法說服白光宗這樣一個名門正派的宗主加入他們,但既然白光宗都已經這樣了,那別的門派...”
“那些弟子你打算怎麼處置?”
“看他們的造化吧。”說到此處大長老的心情貌似很是低落。咳了兩聲便下了逐客令“該問的問完了,該答得答完了,你還在我這耗什麼?不去看看你那傷的很重的朋友嗎?”
寧西涯隨即轉身告退,退到門口時微微斜了斜腦袋,對著後面的大長老說道“感謝你讓我體驗了一把當高手的感覺。”
大長老看著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放下的不是我丹田漏炁的這件事,而是我天命如此的這件事。”
“有什麼區別麼?”
“哈哈哈...”寧西涯笑了笑,沒有說話,推門而出。
門合上時,床邊櫃上的那個瓷碗中間裂了一條縫隙,半碗的粥順著櫃子流到地上,仍舊冒著熱氣。
穆小紅楞了一下,隨後帶著笑意回身躺好,自己把被子蓋得嚴實,嘴裏叨咕道“這小子!”便閉眼睡去。
“咚咚咚”的扣門聲才響起,顧凱“進來進來”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寧西涯走到房裏,大當家應該是忙了一晚回房休息去了,黑瘦子的身上被扎滿了銀針,像只刺蝟。床邊的地上散著一卷浸水的紗布不知是幹嘛用的。寧西涯走到桌子旁邊,拽了把凳子坐了下來,桌上的茶應是放了好幾天沒有人換,寧西涯還是倒了一杯,抿了一口。
“傻少爺,是你啊。”顧凱的狀態似乎很好,除了讓寧西涯不敢去看的蒼白的唇色,一切都很正常。“我給你打聽清楚了一個重要情報,一百兩,換不換。”
寧西涯端著茶杯,沒有看顧凱“到京城取,你親自取。”
“那大當家的是誰你知道嗎?”顧凱根本不在乎寧西涯的反應,接著說道。“她可是當年那個名震天下的四海醫聖李懷仁的親生女兒,李慕蕁!”
“是不是很驚訝,當年的四海醫聖被那個老皇帝諱疾忌醫趕出京城後,居然上山做了土匪,娶了當家的女兒,甚至還自己還當了幾年大當家的。”
“誒呀,我們當時都誤會人家了,人家姑娘是個好人。當初抓我們,都是一場誤會。”
寧西涯沒有戳穿當時是誰藉着“壞人,也會找各種理由把自己包裝成他們認為的好人”這句話,義正言辭的駁回了自己“她們,好像不是壞人”的觀點。
“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大當家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把嘴裏叼著的稻草取下丟在一邊。“救你,不過是爲了我錯抓你們而感到抱歉。”
語氣冷冰冰的,很是刻意。
“我很自私,自私到把我們寨子覆滅的原因全都歸結到你們身上。”
“從你們被救走時官兵還分出一支隊伍去追,我便知道,你們不是一夥的。”
“但是我還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把他們的死歸結到你們身上。”李慕蕁說到這眼睛裏有些晶瑩的光芒在閃動著。喉嚨裡的哭腔也有些控制不住,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卻很有溫度。“整個寨子,只有我一人倖免遇難。大火燒了三天,我回去看過......”
“巧的是,無家可歸的我正要進城尋個地方落腳,便看到你們出城。”
“說實話,我無數次想要趁著夜色殺了你們。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
李慕蕁側了側頭,趁機眨眨眼睛,剛要流出的淚水又隱了回去。
“跟到了九嶷山,你們進了白光宗,我便更沒有機會了,只能繞著這個偌大的山門轉圈。”
“沒有你們在我的視線裡刺激著我,我慢慢就冷靜了下來。我也想明白了,寨子里人的死,從來就不怪你們。是我狂妄自大,是我剛愎自用,是我的一個錯誤判斷,才......”大當家剛剛隱去的眼淚霎時間便再控制不住,順著顴骨就流了下來。聲音裡卻沒有了哭腔,反而看著更楚楚動人。
寧西涯也沒有去看大當家,不只是愧疚,還是不忍。依舊兩隻手握著茶杯在鼻子下面摩挲。忽然張口問道“楚河是誰?”
李慕蕁楞了一下,也沒料到寧西涯會突然蹦出這樣一句話。擦了擦眼淚狠狠的說道:“楚河這個王八蛋就是個人渣。”
“他本來是我們寨子裡的人,為人極善鑽營。一直以來都是我們寨子和山下的一個聯絡人。我們做土匪的,要是沒點官府的線人根本不可能立的住。於是就讓這小子去幫我們跟管府裡的一些什麼衙役之流打好關係,探探口風之類的。”
“一來二去,這小子像是在官府那邊吃的很開,便很少回山寨了。但有什麼剿匪資訊仍舊第一時間通知我們。我一個做大當家的,自然知道土匪這路不好走,他有能耐自覓生路,我也為他高興。”
“後來這小子還和軍方的一些人混得挺好,我們山寨那些洪武軍的軍備,都是他牽的線進行的交易。”
“可誰能想到,這個人渣......”大當家一拳錘在牆上,把牆體砸的凹了一個大坑。
寧西涯沒去理會大當家,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看著大當家的眼睛問到“你抓我們之前,他是不是還帶人和你們交易過?”
“或者說,他帶人去過你們的倉庫,美其名曰“驗貨”?”
大當家又是一愣,衝着寧西涯點了點頭。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