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顧凱其人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你的意思是說,寨子被滅還有隱情?”大當家問到。
“這個...我現在也只是有些眉目,具體的細節等我有些把握再找你詳談。”
“那...”
“大當家,放心好了,寨子裡的人不會白死,這個我答應你。”寧西涯起身。“寨子裡的人雖不是因我們而死,但說到底,或多或少,我們也...也都...有些責任。”
寧西涯走到李慕蕁身邊,想去拍拍她的肩膀,手還沒抬起來便收住了。
“大當家,給我點時間,最晚最晚回到京都,我定會給你個說法。”
“至於現在,我還有很多東西沒有確定。你也忙了一天了,顧凱這邊我來照顧就行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大當家雙目含淚盯著寧西涯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什麼都沒說就轉身離去。
寧西涯看著這個被“大當家”頭銜裹挾著不得不堅強的柔弱女子,終於在整個寨子覆滅之後漏出了一絲女子該有的姿態。也不知是該可憐還是該欣慰。
“傻少爺,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麼?”躺在床上的顧凱突然說道。把愣神的寧西涯叫的回魂。
寧西涯回到剛纔的座位,往茶杯裡添了幾滴涼茶。“你要想說自己就會說,你要不想說我問又有什麼用?”寧西涯嘴角向上翹了翹,這是這幾日以來這位少爺臉上難得一見的笑容。似乎是好不容易體驗到了曹弘景式的說話方式帶來的樂趣,寧西涯端起茶杯仰頭飲盡。
“哦...”顧凱淡淡一句,便不再說話。
寧西涯憋著自己把茶噴出的衝動,身子強忍著沒有一絲顫抖。放下茶杯,咳了一聲,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你是京城人?”
“是。”
寧西涯又憋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好啦好啦,你知道我要問什麼,你自己說吧。”
顧凱也是笑出了聲“那你先說你是怎麼猜出我是京城人的!”
“你瞭解京城,瞭解的程度至少不比我淺。”寧西涯轉過身子,看著顧凱。“要不,你這麼精明的人,在沒有大機率把握的情況下,怎麼會和我定下那個關於葛老頭的賭約?”
顧凱也看著寧西涯“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是,之前沒有多想,我也是這兩天才想通的,所以也更加好奇。你,到底是誰?”
“我...”顧凱看著天花板,從前胸的起伏來看呼吸稍微有些急促。身上銀針的針尾隨著起伏顫抖著,就像是七歲那年的顧凱。
京都的外城,是整個京都最為髒亂之地。雖是如此,卻也比一般的縣城強上許多。住在這裏的,一般都是在京都務工卻又沒有能力在內城那個寸土寸金的地方置下房產的人。用給內城達官顯貴流血流汗得到的工錢付著外城也屬於達官顯貴房產的房租。月餘下來剩不了多少,卻還是有無數的人爲了“京都人”的身份爭得頭破血流。
畢竟在這裏,因為巴結好一個過路公子便一夜暴富,因為被哪家少爺相中便雞犬升天的事情屢見不鮮。
這裏有全國最好的教育,最先進的醫療,最多的機遇,最穩定的治安。每一個來京都營生的外地人都這麼想。躺在外城的出租屋裏,滿腦子都是“總有一天要在內城置下一套屬於自己的房產。”幾乎每一天都會有人在這座城市夢想成真,但更多的還是那些努力打拼卻仍舊見不到出頭之日的人。顧凱的父母便是如此。
顧凱的父母來京務工十餘年,從住在內城東家的下房,到自己在外城租了一戶院子。這十幾年的打拼,已經讓夫妻二人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二人毫不懷疑,自己再拼個幾年,就能給顧凱在內城置套小房,到那時,顧凱這個生在外城的京都人,便成了真真正正,土生土長的京都人了。
可是,
天總不遂人願。
這個家庭所有的希望,都在那個晚上,灰飛煙滅。
“那是我七歲生日剛過不久的一個晚上......”顧凱理了理情緒講到。
京都的夜總是兩種呈出兩種顏色,一種叫燈紅酒綠,一種叫意興闌珊。富人的狂歡和窮人的疲累在同一個城市有條不紊的上演著。只不過今天,多了一種叫做草菅人命的顏色參與其中,好像無形中便把這兩種狀態融合的更好了些。
外城一條背陰的小路上,有一群黑衣人止步此處,這些人皆是黑衣黑鞋,黑布蒙面,只留一雙眼睛,還顯得森然可怕。腰間跨刀,胯下騎馬。隊伍的中間運的是一個足有三米長寬的方正籠子,此刻正被一塊黑布蒙著,不知道里麵裝些什麼。
“頭兒,怎麼辦?大人要的東西早不死晚不死,馬上就要交差了病死一個!這要是讓大人知道了,還不......”
“對啊,頭兒,這些東西都是從小訓練,層層選拔,最後留下的最適合的。如今都走到這了,我們...上哪再找這樣個人交差啊。”
“都給我安靜!”聽著下面的人一陣嘀咕,領頭的那位似是有點不耐煩“不想死就聽我說。”
“事到如今,我們只能在這外城找個泥腿子濫竽充數了。”
“這能行麼頭兒?這要是被大人......”
“怎麼不行,只要咱家兄弟不給我反水,大人怎麼分辨這個不是他要的東西?”領頭的用眼神掃了一圈“當然,我知道咱家兄弟也不會反水的,畢竟賣了我,以大人的脾氣,大家也都要死。所以,該怎麼做你們心裏有數。”
“這些東西都是層層選拔出來的,而且,你們也都清楚。這麼多東西,最後,也只能活一個。所以這沒受過那些玩意浸潤的泥腿子進到那兒定然是活不了的。咱這既不耽誤大人的大事,也能保住兄弟的命,還不會給以後留啥羅亂。不是正好?”
那幾個黑衣人紛紛小聲附和。
“這便是我那夜聽到的。”顧凱說道“緊接著便是一隊人馬衝進來,緊接著便是我父母的人頭落地,緊接著便是我的哭聲,緊接著我便被迫昏迷過去。”
那一晚,因聽到顧凱哭聲而亮燈的人家都被屠了滿門。而這件事,就像從未發生過一般,這些人就像憑空蒸發掉一樣,無人問津。
“我再醒來時,是在一個幽暗的地牢裡。”
整個地牢裡關著四十八個和顧凱年齡相仿的孩子,算上顧凱便是七七之數。這些孩子都穿著一樣的衣服,顧凱也是一樣,坐著一樣的坐姿,顧凱也是一樣。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們的眼神,那些孩子的眼神堅定,又有些木訥,他們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且視死如歸。
而顧凱的眼神裡只有驚懼,害怕和不敢相信,他還來不及喊叫。便見著地牢裡那個有些溼潤的土壤裡,正在往出冒著什麼東西,仔細一看,是一種體橢圓形,較平扁,背部稍隆,表面有些粗糙顆粒,頭部很小,但口器明顯的蟲子。
一隻,兩隻,三隻。
接著便是成千上萬只不知名的蟲子從那溼潤的地上鑽了出來,拖著十多條細小的腿,用一種極快的速度向着這些孩子洶涌而來。不用幾秒,便覆蓋了整個地牢的地面,也覆蓋了地牢裡的所有生命。這些蟲子詭異的蠕動又相互聚集。彷彿是用什麼特別的東西連結著彼此。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牢裡除了蟲子之間的摩擦聲,便再聽不到別的聲音了。連一聲喘息的聲音都沒有。
忽然之間,所有的蟲子便又紛紛退去,速度比來時還快幾分。一轉眼便好像從沒出現過一般,折回了地底,消失不見。
顧凱重重的吸了口氣,緩解剛纔被蟲子堵住鼻子和嘴時恐怖、噁心的窒息感。一睜眼,整個地牢只剩下他一個人,其餘那些孩子,就像那些蟲子一般,好像是從沒出現過。沒有在這個世上留下任何“活過”的痕跡。
“從那之後,我就被圈養在那個地牢裡,沒有太陽,沒有時間。每天定時會有人給我送吃的,但我跟他溝通的話絕對不會有所迴應。”
“每隔一段時間還會有一個大夫會來餵我一遍藥,我當時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必須吃下去,而那個大夫便是我在地牢裡唯一能用來計算時間的標尺。他來一次,便是一天。”
“後來......我便發現了自己身體裡的毒。也是那時我才知道這些日子,那個大夫餵我的藥到底是什麼功用。”
“可是那時,這個毒便已經和我的身體融合的......完美無瑕?”顧凱輕笑一聲“我的血是毒,我的汗是毒,我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毒物,偏偏,我還不能戒掉這種毒。不是被迫,而是那個時候,沒有它我便會死,是真正意義上的死,化成濃水的那種。”
“再後來,那個大夫也看出了我的情況,便改為每週給我一份那個藥,藥方不變,劑量加大。以此來確保我一直處於瀕死的恐慌之中,也保證我能一直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我自然要順從,在那個地牢裡呆了大概一年的時間,直到另一群孩子被帶到這裏,我纔有機會重回外面的世界。”
“他們開始教給我一些關於毒功的技巧,關於運毒的方法,慢慢的,“毒”真的成爲了我的生命。”
“這麼說,會不會覺得我很誇張?呵,這麼解釋吧,我所用的毒功,消耗的是我體內的毒,而那,也是我的生命力。”顧凱淡然一笑“所以傻少爺,不是我不教你,是你真的學不會。”
寧西涯聽著顧凱講到這,手上的茶杯都要被捏碎了,可這個黑瘦子偏偏還是這樣一副灑脫的模樣。寧西涯抿了抿嘴,示意顧凱繼續。
“我不知道這些人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計劃,但你也看到了,憑這個毒的威力,想不搞點大動靜都難。”
“因為我是第一個從那個地牢裡走出來的藥人。那時,他們叫我毒魁。”
“可是老子他媽的知道,老子叫顧凱,父母都死於他們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