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林間遇刺
寧西涯離府之前的某個晚上。
將軍府熱鬧的有點不像將軍府。走菜的侍女繞成一圈,把整個餐廳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廳外有歌姬琴師,彈唱助興。舞女們則被安排在花園候場。
場間落座的都是平時和寧劭不算疏遠的朝廷重臣,推杯換盞間談的卻都是些尋常百姓的雞毛小事。
寧西涯喜歡熱鬧,卻不喜歡有“老傢伙”們在的熱鬧。拎著碗筷跟著琴師的節奏敲了會兒實在無聊,便找個空子閃身出了餐廳。踱著小步要去花園看看今兒來的舞女們都有幾分姿色。剛進花園沒走兩步便被紅袖撞見。
“老爺客人都在前府餐廳,少爺這時轉出來是要去幽會哪個小浪蹄子啊?”
兩句話就把寧西涯堵了回去。只能悻悻的搬了把椅子放在廳外,照舊拎著碗筷,邊聽著歌姬唱曲,邊幫忙打著節奏。有著來往走菜的侍女隔著寧西涯也算是眼不見心不煩。
可是當人越專心的去聽一個聲音的時候,周圍的嘈雜就越顯刺耳。寧西涯此時雖是聽著小曲,後面那群“老傢伙”們說的話可是一句不落,盡收於耳,甚至聲音要比小曲還要大些。寧西涯自是不滿後面這些人的聒噪,皺著眉頭,不自覺的手裏敲碗的聲音也大了許多。
“我跟你們講件有趣的事。”
“你們禮部日日那樣,能有何有趣之事。”
“跟我們禮部沒什麼關係,是關於天香樓的。”
“天香樓?”
“聽聞天香樓近日不知從哪請來一絕世美女,天香國色,出塵絕豔。結果還沒亮出名頭就被翠雲軒搶去當了頭牌......”
“哈哈哈,真有此事?”
“這算什麼了不得的新鮮事?我跟你們說個。我們邢部前些日子不是處死了一批案犯麼。有個江湖上有名的採花大盜也在此列。”
“那個輕功奇高的採花大盜嘛,這誰不知道。京兆尹當初爲了抓他可是沒少下功夫。哈哈哈”語氣中有幾分猥瑣的輕佻。
“本以為啊,會是個一身傲氣的硬骨頭,誰曾想他就是個銀樣鑞槍頭。還沒等用刑,這傢伙就自己開口了,從出生到現在,能想起來的全都說了。就想看配合的好能不能保他一條小命。我這一個不經意,了還挖出了好多個桃色新聞。”
“誒誒誒,一個採花賊的桃色新聞有何稀奇。”
“你聽我說完啊!真正有意思的是,這個輕功奇高的採花賊,生下來居然是個丹田壞了的。”
“丹田壞了的?”場間一陣唏噓。
“可不嘛,這傢伙也是個小門戶的公子哥,從小便不能修炁,加之生母走的早,他爹又給他找了個便宜後媽,從小便不受待見。那後媽生了小兒子後更是對他又打又罵,聽他說的,也是可憐。也是機緣巧合之下,九嶷山白光宗的大長老幫他補好了丹田......”
寧西涯只聽到這兒,敲碗的筷子就再也沒落在碗邊上。
內心的狂喜透過眼睛放出光來。就如同現在,這雙充滿絕望的眸子裡那一輪明月,一般強烈。
得知大長老仙逝的訊息後,寧西涯丟了魂似的回了白光宗的客房,碰翻了牛奶盆,打碎了沉香爐,身上白光宗的外袍被燙了兩個窟窿都渾然不覺。渾渾噩噩一整天還是接受不了自己註定是個廢人的結局。
趁著夜色正濃,寧西涯一個人轉出了房間,沒去打擾顧凱,也沒有去找葛老頭。拎了壺竹葉青,想要藉着酒勁解一解滿心的亂麻。
夜深月明,顯得群星暗淡了許多。
月光拉著寧西涯的影子,寧西涯拎著竹葉青的瓶子,似是被夜裏的涼風吹的,搖搖晃晃。
白光宗的客房大多空著,離宗內弟子的寢室又較為遙遠。偶爾幾聲夜鶯的叫聲也阻止不了此處成為整個白光宗最為靜謐的地方。
寧西涯不知道朝著月亮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何處,只是在又抬頭灌了口酒之後聽到了幾聲窸窸窣窣的聲音,便下意識的朝著那個聲音尋去。
“我們的計劃出現了偏差。”
“但是那個人我們不能動,動了他會出大問題。”
“可是我怕,會漏出馬腳。”
聲音是從一條灌木叢區後面的林區傳出來的。寧西涯走近些才隱約看到兩個身著白光宗制式服裝的人,林區裡月光太暗,寧西涯也看不太清兩個人的面貌。
“這點不用擔心。我有把握那件事不會敗露。只是我們的速度必須加快了,否則......”
寧西涯又往前湊了湊,支著耳朵想聽的更真切些。卻沒注意到衣服上被沉香燙的那兩個窟窿掛上了灌木叢的乾枝。
“刺啦~”
“什麼人!”還不等寧西涯反應過來,一道劍光便朝他攻來。
寧西涯一驚,三分醉意被趕走七分,汗毛直立,生死攸關時的精神比平時還要更集中幾分,眼睛盯著劍光攻來方向腳下一晃,側身躲過。
寧西涯把手裏的酒壺砸在地上,在這靜謐的林子裡猶如一聲平地驚雷。驚走了幾隻夜鶯,也驚亮了幾盞不遠的燈火。
一劍不中,那人橫劍改削,寧西涯向後一跳,劍尖便輕而易舉的劃爛了他胸前的衣服,漏出裡面的內襯。寧西涯趁這檔口大喊一聲救命。還來不及喘氣,便見著那道劍光以比剛纔快上幾倍的速度奔他襲來。
一劍,正中心口。
卻沒能穿膛而過。
寧西涯被這劍上的力道擊的倒飛出去百米有餘,在空中無力改變自己的體態,就這麼“撲通”一聲重重的落到地上。
寧西涯左手小臂拄地,右手捂住心口,繡有將軍府府徽的內襯裸露在外,剛剛被擊中位置上的綢線已經分崩離析,裸露出來一層薄如蟬翼的薄膜。“咳咳”寧西涯想要喘口粗氣,一張嘴涌出的卻是一口鮮血。
提劍那人似乎為剛纔那劍沒有一舉擊殺寧西涯感到不解,愣了一下才提劍又追。
“來人了,先走!”聲音從林子裡傳來。提劍那人聽了毫不猶豫收身便走,腳尖一點便飛入林間尋不到蹤影。
不到片刻,葛老頭便先行到了。睡袍半掛在肩上,鞋還沒來得及穿,一把抱住寧西涯,小心的探著他的氣息。
安保的隊伍和顧凱相繼趕到。安保隊伍留一部分守在一旁,其餘的都進了林子想要找到什麼蛛絲馬跡。顧凱也站在外圍,看著傻少爺,想要說什麼又忍住了。
“咳咳,我沒事。”寧西涯對葛老頭笑到。鼻孔流出的血自己感覺不到,配著剛剛咳出的那口,雖是在笑,但別提多難看了。
“多虧了...咳咳...這個。”摸著心口那鑲在內襯裏層的薄膜。寧西涯說到“寧劭還是給了我點保命的東西的。”
葛老頭握著寧西涯的手腕輕柔的一點點向他體內輸送內力,卻發現寧西涯的狀態並沒有什麼好轉。急道“別說話!你就安心閉眼就好。”
這時接到門下弟子稟報的白光宗宗主才帶著四長老匆匆趕到。
“咳咳...”寧西涯瞥了眼這兩位,又看了看葛老頭。葛老頭心下明白,便癟了癟嘴不再說話,只是安心的繼續給寧西涯輸送內力。
“賢侄,你這是怎麼了?”宗主兩步上前,忙從懷裏掏出一個翡翠葫蘆,從裡面取了粒丹藥給寧西涯服下。
寧西涯嚥下丹藥瞬間就覺得自己的傷勢好了幾分,嗓間沒那麼癢了,呼吸也通暢了幾分。心知這藥絕非凡品。嘴上卻不留半分情面“我怎麼了?我還想要問問宗主。”
“我,堂堂柱國將軍府三公子,在白光宗的地界,被兩個身穿白光宗制式服裝的人襲擊,乃至重傷?若不是有保命的寶貝,怕是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寧西涯雖是三竅流血,剛服過丹藥的氣勢卻是一點不虛。盯著宗主的眼睛“還請宗主給我一個交代,給柱國將軍府一個交代!”
宗主自知理虧,當下也不好岔開話題,眼睛低了低說到“賢侄,今日之事......是我白光宗保護不周,我當然要給賢侄討個公道。”
“只是不知,賢侄是否記得襲擊賢侄那人有什麼體貌特點,我也好派人排查。”
“呵,白光宗的境地,白光宗的弟子,襲擊白光宗的客人。還要白光宗的宗主問重傷的客人怎麼追捕藏匿在白光宗內部的兇手?今日西涯算是見識了。”寧西涯分寸把握的很好,扇了白光宗一巴掌卻又不至於扇的太疼。“我當時有些醉,沒看清那兩人的樣貌,只依稀記得兩人都是中等身材。”
“這件事我定會徹查到底,賢侄不用費心”宗主陪著笑臉,臉上的神情不大自然。“賢侄這傷的太重,也別在這涼著了。我這就派人送賢侄回房,順便叫著醫生過去給你瞧瞧。”
“不必了!”
寧西涯答到“我怕我這大難不死,沒等到厚福,卻被醫生給活活瞧死。”回頭招呼葛老頭和顧凱,“咱們走!”
不給宗主反應的機會,葛老頭抱起寧西涯就在白光宗眾人的注視下往回走去,顧凱緊緊的跟在後麵一言不發。
“宗主...這....”
說話的人被宗主抬手打斷“畢竟是我們的錯。給我召集所有門內弟子到校場,有未到場的,時間空白的,形跡可疑的立刻向我稟報......”
寧西涯剛被葛老頭抱著走了幾步其實就昏死過去。失去意識之前,寧西涯腦海中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的。
“名意為俠,卻成紈絝。”短短八字,深深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