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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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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命弄人

    白光宗的客房看上去和奢華、典雅這樣的詞完全沾不上邊,非要形容的話便只能說還稱得上簡約、大方。

    一張床,一臺案,青銅水盆,紅木衣架。寧西涯住的這間已經是整個白光宗最大的客房了,看起來才堪堪有女土匪房間大小。

    房間的案臺上設了一處香爐,沉香的香氣從案上緩緩淌下。氤氳著整個房間多了幾分美感。配著青銅手盆裏的小半盆牛奶,這就是白光宗對柱國將軍三公子誠惶誠恐的尊重了。

    此刻寧西涯正躺在墊了兩層厚被子的平板床上,身上鋪的是白底藍邊的桑蠶絲被,四四方方,沒有暗花,蓋在寧西涯身上顯得有些不夠長寬,若是不知道的人看到說不定還會以為這是從哪個內門弟子身上裁下來的一塊布頭。

    寧西涯身上穿著白光宗準備的睡袍,自己那磨的有點抽絲的內襯被掛在衣架上。寧西涯躺在床上,隔著這麼遠也能一眼看見內襯袖口處柱國將軍府那貴氣的府徽。

    寧西涯雙手放在腦袋下面,白光宗的枕頭自然比不上將軍府的柔軟,卻也是寧西涯這半個多月以來睡得最舒服的一次了。寧西涯睜著眼睛,想著最近經歷的這些滴滴點點,雖是短短不足月餘,心底已恍若隔世。

    這間本就不算寬敞的客房裏此時還站著三人。一個扎著四方髻飾以銀玉簪的中年人垂手而立。後面兩個便是之前山門口的雲平、雲渺二人,此刻正順眼低眉不敢抬頭。

    “四長老,你去告訴你們宗主,我這就過去。”寧西涯雙臂小腹同時用力,在床上坐了起來“順便,給我拿身乾淨的衣服。”

    “乾淨的衣物已經準備好放在案上了。”四長老說道“公子若是沒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行告退了,在下這兩個不成器的徒兒就守在門外,一會兒公子收拾好了,便由他二人引公子去舜源廳。”

    寧西涯左手按著左肩轉了轉脖子,聽到兩聲清脆的聲響似是舒服了很多,點了點頭。又忽然想到顧凱和葛老頭,微微抬了抬右手,隔空虛指一處說到。“我那兩個朋友還麻煩幫我好好招待。”

    “公子請放心,來者都是客,公子那兩位朋友已經安排在宗內客房休息。若是公子找他二位有什麼要事的話,我一會叫人把他二位也請到舜源廳?”若是顧凱此時在這定要指著雲渺嗤諷四長老那脫口而出的“來者都是客。”以報當日白眼之仇。

    “那便罷了,讓他們好好休息吧。”寧西涯聽罷擺了擺手。

    四長老便帶著他那兩個徒兒退了出去。

    寧西涯起身舒背展肩,想到出府前的某個夜晚,嘴角不自覺的翹的很高。

    哼著小曲,翻身下床,換上了自己的內襯,又套上了白光宗制式的袍子。指尖沾了沾臉盆裏的牛奶,看著洗手檯上的銅鏡。鏡子裡的寧西涯又是一副少爺模樣。

    “不就是個將軍的兒子麼?還是個被收了兵權的將軍。我們江湖人士向來和朝廷沒有什麼瓜葛,就算是將軍的兒子,師傅他至於這麼卑躬屈膝的麼…”

    寧西涯停住了自己正要推門的手,附耳聽到。

    “師弟!”雲平攔住了雲渺接下來的口無遮攔。“柱國將軍,那是一般的將軍麼?”

    “早在柱國將軍從軍之前,就已經在江湖上打下了赫赫威名。聽說那時,整個江湖的青年才俊大多不能望其項背。而且......”雲平定了一下“你聽說過十多年前青城派的事麼?”

    “青城派,那不是個北邊的小門派麼?”

    “十幾年前的青城派,可不是小門派。”雲平接著說道“十幾年前,我也還小,那時候聽長輩們提起青城派都是敬畏有加。現在想來,青城派在當時的武林影響力怕是要比當今的白光宗還強上許多。”

    “什麼?”

    “可就是這樣一個門派,被一個人,一夜之間,屠了滿門。”雲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只留了一個內門弟子說是給青城派留一株香火,你也看到了,當年的大家門派現在一蹶不振成什麼樣子。傳說當年青城舊址連下三天暴雨都沒能沖淡彌天的血腥味,三步一斷肢,五步一人頭,宛若人間地獄。”

    雲平的身體顫抖了下,像是見了什麼可怖的畫面“而親手締造這個地獄的人,正是當今的柱國大將軍,寧劭!”

    寧西涯心中的驚駭絕不比初聞此事的雲渺少,甚至還要多得多。這個和寧劭生活了一輩子的人,從不知道自己那個有點孩子氣的將軍老爹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去。

    “老爹啊老爹,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寧西涯心中想道。搖了搖頭,常年身處京城輿論中心的寧西涯,心下也不太相信這些傳聞的真實性,迅速整理好心情,便推門而出。

    守在門口的雲渺和雲平剛纔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也不知這位少爺聽沒聽到自己談論人家父親,但總歸是有些尷尬。

    寧西涯倒是沒去深究,抬了抬下巴。

    “帶路!”

    白光宗內裡的建設和房間的內飾風格一致,也是簡單的可以,至少寧西涯這一路走來沒看到什麼讓他眼前一亮的建築,反而是九嶷之巔的景色要更吸人眼球一點。碧波清潭,翠木林立,飛鳥銜絮,一片勃勃生機。穿過潭邊的校場便到了白光宗的議事大廳“舜源廳”了。

    大廳兩邊掛著桃木的楹聯,中央牌匾上“舜源廳”三個字鳳舞龍飛。對著大廳門口擺著兩把八仙椅,左右兩邊又各留四把,款式一樣,雕工粗些,似是按著主位那兩把特意請人仿造的。幾把椅子加在一起叫十全十美,單拎出來則稱四平八穩,位置間距很是講究。

    此時右手邊主位上正坐著一人,身上穿的還是白光宗的制式衣服,只是細節處有些許不同。衣服上用淺藍色絲線縫了暗花,花紋素淨典雅。兩隻袖子設成寬袖,踏地靴底雕了雲紋,腰間錦帶縫了金邊。改變之處雖是不大,但一眼望去,氣質裡便多了些高貴靈動。

    四長老坐在左手邊第二位的位置上,右手邊第二位的則是一個看上去比四長老還要老態些的人。

    寧西涯被引入廳中,雲平雲渺二人便自覺的退了出去。已經落座的三人起身寒暄,寧西涯也是客氣非常,被幾人引著走到空懸的左手首位撩衣坐下。

    主位上的宗主開啟了話匣。“我與你父親也算得上故交,忝稱你一聲世侄,你叫我世叔,不算逾越吧!”

    “宗主說的這是哪裏話。宗主和幾位長老都是西涯的長輩,在白光宗內身份尊貴。幾位若叫西涯侄兒西涯應了便是,但若是西涯叫幾位世叔,豈不是顯得西涯沒有禮數。”寧西涯答到“西涯心裏拿幾位當叔叔,但這叫法還應是宗主,長老,更為妥貼”說著還向幾位一一抱拳,跟傳聞中那個極為驕縱的寧西涯判若兩人。

    這幾句說的老幾位心裏舒坦,面上也不再那麼死板。“賢侄啊”宗主接話道“半月前我就收到寧兄的來信,說是要讓你來九嶷山歷練歷練”抿了口桌上的茶,接著道“還在想著寧兄怎麼捨得讓你來跑這趟江湖,就聽人稟說前院有人聲稱是寧兄的三公子,我忙出去迎接,若不是你這眉眼間與小時候頗為相似,我差點都沒認出來。”宗主笑了一聲“賢侄這一路行來可還順利?”

    “還算順利。”寧西涯答到。“勞煩宗主費心!”

    “怎麼說的這麼生分。”宗主佯裝生氣的樣子,挑了挑眉毛說道:“現在到了世叔這,就把白光宗當成將軍府,不用見外。”底下那兩個長老也隨聲附和道,廳內一片其樂融融。

    “聽寧兄說把你送來我這是要完成什麼歷練?用不用我派我門內弟子從旁協助,也好有個照應?”

    “謝宗主好意,這協助倒是不用,不過西涯還真有一事要勞煩宗主!”

    “哦?所謂何事,儘管說來。在我白光宗境內世叔還是有些分量的。”

    寧西涯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兩位長老,言下之意相當明顯。兩位長老也是識趣之人,找了個理由便雙雙告退。此時廳間只剩寧西涯和宗主二人。寧西涯的手指沿著自己面前的茶杯杯沿兒轉了幾圈,等到腳步聲遠到聽不見才抱拳說道。

    “聽聞貴宗大長老古道熱腸,晚輩仰慕已久,今日有幸拜訪白光宗,還望宗主能幫西涯引薦!”

    “這......”

    看著宗主的表情,寧西涯的心頭一緊。忙追問道“怎麼?不方便麼?”

    “不是不方便,而是......”

    宗主嘆了口氣說道“唉,不是世叔不幫你,只是我宗大長老已於半月前仙逝......”

    “我宗大長老已於半月前仙逝。”寧西涯腦海中全是宗主的這句話一遍遍循環往復,至於宗主後面說了什麼竟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寧西涯來不及掩飾自己丟了魂的狀態便急急忙忙向宗主告退。回房的路上始終低頭喃喃著一句話“天命弄我,天命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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