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六隻麻雀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方凱抓抓頭髮,“不過你有提到她掉下來的姿勢,是頭下腳上,那時候我就是知道她是自殺的,意外墜樓的姿勢不可能是這樣的。啊,還有那時候你看到了欄杆也一起掉下去,我覺得應該是她跳下去之前,自己爸欄杆踢斷,就像這樣……”方凱走到欄杆旁,這個欄杆是新造的,非常牢固,他原本很有信心自己不會害怕,可是不經意瞥了眼樓下,頓時就有些頭暈,加上樓頂強風一吹,人就好像有些搖搖欲墜。他感到有些腿軟,連忙樓主欄杆,放棄了打算示範踢欄杆的動作,正要喊李梓涵過來救命,卻猛然發現自己忽視了這裏有一個精神崩潰的蔣向陽。
一直氣死氣沉沉的蔣向陽突然跳起來,直直撲向欄杆的方凱。她的動作太突然,誰都沒有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衝過來:“去死!施抹!我和你一起去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方凱被她撞,跌出了護欄。墨冰衝上去,卻只來得及抓住蔣向陽。
但是有一個人影比墨冰快一步,只見那人三步並兩步衝上前,手裏抓著天台消防箱裏抽出來的手管,單手欄杆上一掌也翻了過去。
“蘇寧?!”李梓涵驚叫一聲,“你幹什麼!”她飛奔到欄杆旁探出頭一看,看到了不可以思議的一幕——蘇寧把水管作為安全繩,驚人地在地上垂直的牆壁上俯衝,表現得像奔跑在平地上一樣。水管嗖嗖地扯走,在拉到盡頭之前,蘇寧抓住了方凱緊接著,他將全身的重量集中在腳上,用腳用力蹬牆壁作緊急減速滑行,水管終於扯到盡頭,兩人懸停在半空,蘇寧踹破旁邊的一扇玻璃,藉助晃盪時產生的衝力,撞了進去。整個過程不過幾秒,就像電影特技一樣。
李梓涵覺得自己定力差一點,都會嚇暈了過去。她和墨冰對視一眼,定了定神,把蔣向陽丟給徐覺飛,然後一起大喊大叫衝了下去。
幾天後,蔣向陽的家人給她辦了休學,她將被送到精神療養院去待一段時間。楚河手術成功,保住了性命,但以後想要繼續打球是不可能的。徐覺飛的情況比他們好一些,但也沒有人知道這些事給他留下了多大的心裏陰影。去蘇寧和方凱奇蹟般的沒有受傷,蘇寧身上連玻璃碎片刮傷都沒有,李梓涵衝到下面某一間教室裏時,看到蘇寧正站在一堆玻璃渣裡淡定地彈著衣角,方凱躺在地上暈了過去,居然沒有被嚇死。
“你……你怎麼在這裏?”李梓涵結結巴巴地問蘇寧。
“你們在咖啡廳消費的找零錢沒有拿,領班讓我下班順道給你們送來。”
被問到剛纔那些匪夷所思找零的一幕時,蘇寧只說了一句“小時候學過武術”,便輕飄飄帶過。李梓涵是個國外長大的海歸派,對中國武術一直深感敬仰,但瞭解不深,總覺得和日本的忍者一樣,都是真實的存在的厲害東西,毫不費勁就被說服了,並嘖嘖驚歎中華武術的博大情深。
至於方凱,他醒來後堅決不相信李梓涵的話,認為自己肯定是在快要掉下去的時候被拉了一把,只是他暈了過去不知道而已。如果那誇張的一幕真實發生的,豈不是證明武俠小說中那些飛簷走壁的輕工,那些殺人於無形的暗器都是真的?他現在都已經覺得危機四伏,生存不易,如果還要加上這些,簡直是不安全到讓他死一死算了!說道底,方凱絕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至於下面某一件教室的窗戶碎掉一定因為是別的什麼事情,他拒絕深入思考。於是蘇寧那天飛簷走壁的神一幕,在兩個人的各自理解中,被正常化解了。
當時他們都沒有留意墨冰什麼時候走的,等校方處理這件事後,畢業考試也來臨了。畢業考大過天,方凱李梓涵自然不敢找墨冰,直到畢業考試結束那天,墨冰卻主動來找他們了。
還是那家咖啡廳,一樣的卡座,同樣的顧客,三個人都沒有說話,李梓涵覺得氣氛有點古怪。墨冰翻著餐單,大方地問:“你們喝點什麼?我請客。”
“你是誰?”方凱哆哆嗦嗦地舉起餐刀對著墨冰,雖然他已經很勇敢了,但李梓涵還是擔心他會戳到自己。“你不是墨冰,我之前就覺得有點奇怪,他家境困難,雖然應該不是個小氣的人,但這種咖啡廳不像他會來的地方,可是你的表現卻很自然。還有,墨冰怎麼可能會想到程程房間翻東西,有些事情你也知道太多了,你到底是誰?”
“墨冰”並不打算繼續偽裝,落落大方地承認:“我確實不是墨冰,我只是易容假裝成他。我欠他不少人情,而他又有想知道施抹的死忙真相,我就順便幫他這個忙,算是還清了。”“墨冰”笑著說,“不過,尋找真相不是我的強項,還好我知道你,方凱。”
方凱被他那怪氣的腔調弄得渾身一抖,感覺好像被蛇盯上了一般,嚇得拼命往李梓涵身邊蹭來蹭去。李梓涵一邊嫌棄地推開他,一邊問:“那你是誰?從一開始我們認識的就不是墨冰嗎?”
“我覺得圖書館撞到的那個是本尊來的……”方凱說。
“去程程送別會之前都是真貨,之後都是我,不過被割了一刀也是他本人,我們只在需要的時候交換身份。”陌生的年輕男子說,他的表現出現在墨冰的皮壤上,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他友好的自我介紹:“我叫付天邵,是個‘流言專家’。”
李梓涵問:“那關於李梓萌的事情你說話算數吧?她在哪裏?”
“我可沒有說我現在知道,不過如果有什麼訊息,我會來找你的。”付天邵饒有興趣地看著方凱,“下一次的易容會拿出我原本的水平,希望你能讓出我,以後需要你幫忙的機會似乎不會少。”
“我不希望有這種機會……”方凱有氣無力的說。
“不要拒絕我嘛,我可是會很傷心的。”付天邵說著,伸手捏了一把方凱的臉,瘦法就像採花賊一樣純熟。
“下次見哦。”付天邵瀟灑的離開後,李梓涵納悶地問:“我怎麼覺得他一直在無視我?他叫我們來這裏幹什麼?我覺得有點變態啊……下次見到他你記得要SAYNO哦!殯儀館那件事就任他說去,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那你呢?”方凱反問道,李梓涵楞了愣,方凱愁眉苦臉地繼續說,“雖然他現在好像還沒有發現什麼,但如果他有心去查的話,你的身份也會被發現。”
剛纔還充滿活力的少女突然遭雷擊,久久地沉默了。對,她不是真正的李梓涵,她假冒‘李梓涵’度過十八年的安穩歲月,並害死真正的“李梓涵”,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畢業考過後,夏天才是真的釋放她的威力。一個學期進入尾聲,方凱的體育長跑最後勉強及格,可見蘇寧的體能訓練相當有效。考試後,方凱在飲水池喝水,墨冰向他走過來。方凱速度站直,左右環顧,沒有找到可以的讓他速度躲藏的人或樹,只得緊張地盯著對方。
墨冰走到方凱面前,老實的道歉:“不好意思,那個人讓你很頭疼嗎?我家是撿垃圾的,對於他那種收集情報的人說不錯的訊息來源。”
方凱上下打量他,確定他是真的墨冰,豎起的寒毛和頭髮才一根根服帖下來。他敏銳地猜到墨冰找他的目的:“你很在意施抹對你的想法吧?可是我也沒有辦法推測出死人是怎麼想的。”
“你知道《誰殺了麻雀》這首童謠嗎?”墨冰用低沉略帶沙啞的男聲,念起了這首詭異的童謠,“誰殺了麻雀,是我,喜鵲說,我殺了麻雀,用我的弓和箭。誰看到他死?是我,蒼蠅說,我看到他死,用我的小眼睛……所以,再會了。麻雀。當喪鐘為那些可憐的麻雀響起,空中所有的鳥都在悲嘆哭泣。”方凱安靜地聽著,墨冰的聲音裡,有一種悲涼的無奈。
他喜歡施抹嗎?但他喜歡的是那個他想象中的,戴著茉莉花手鍊,說話直率,內心孤獨的少女。真實中那個滿懷心機,豪不憐惜地用自己的生命報復他人的殘酷少女,他從來都沒有見過。
“我們是六隻麻雀,我,徐覺飛,程程,蔣向陽,楚河,還有施抹。我們五個人一起殺死施抹,然後她也殺了我們,以不一樣的形式。”墨自言自語,“我們六人之中,到底誰殺了誰呢?”方凱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墨冰抱歉地笑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其實我來像你道謝的,我知道了真相,已經足夠了。”
遠遠的有人喊著方凱的名字,老師要點名了,方凱朝墨冰打過招呼,跑了回去
。
不管曾經有多少人在夏日死去,夏日也不會為此改變,依舊豔陽高照,嬋鳴不止。一縷茉莉花的香氣不知從何處飄來,勾起所有的回憶。
墨冰依稀看到施抹站在實驗樓頂樓的欄杆外,他心裏清楚這個幻象,卻還是忍不住抬手遮擋刺目的陽光,從指縫間貪婪看著幻象。
幻象裡的施抹居高臨下朝他微微一笑,然後任由身體前傾,從高處墜落,像飛散的流星,也像短暫的煙火,幻象在他眼前消散,他頓時明白自己再也不會看到這個幻象了,這是最後一次,她臉上的表情,她的嘴唇的動作,他都看得真切。
啊,他想起來了,那一天,墜落的地方她對他說的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