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蘇寧的秘密
靠著仇恨活下去是很悲哀的事,因為一旦完成復仇,你就會發現你的世界無比空虛。
廚房裏,一邊哭,一邊切著東西,咚咚咚咚,刀鋒與砧板相碰,聲音富有節湊,刀下的生菜絲髮小均勻,翠綠翠綠的一大捧,十分好看。
她切的明明不是洋蔥,卻哭個不停。
烤箱裏的雞散出誘人的香味,鍋裡的湯咕嚕咕嚕地翻滾,牛扒在熱油裡滋滋地響,廚房裏噴噴的,交織的各種香氣預示著一桌好菜,一場盛宴。
但她哭的很傷心,手指一直都在抖。她害怕,因為身後有一個瘋子,一個手拿利刀,飢腸轆轆的瘋子。
蘇寧突然被叫到學校會客室,這裏一般用來招待領導和貴賓,透過寬敞的落地窗可以將整個校園盡收眼底,室內佈置的跟頗有隔條的咖啡廳一樣。
但現在的氣氛並不怎麼好,校長和班主任坐在蘇寧左右兩旁,神情緊張,他們對面是一對便裝打扮的年輕男女,女子大學二十七八歲左右,男子要更年輕一點,儘管他們都面帶微笑,但蘇寧從進門看到他們一瞬間,就感受到他們身上凜然的正氣。
他們是警察,還不是一般民警,而是刑警。他們展示的證件也證實了蘇寧的直覺,聽班主任悄悄跟他說,這兩個是警察特意來找他的。
難道那件事被發現了?無論表面上外怎麼裝出一副困或不的模樣,蘇寧還是不由得往最壞的方向猜測。但是如果警察真的是為“那件事”而來,那麼現在恐怕就不是他面對面坐著那麼簡單了。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蘇寧在心裏暗暗嘆氣,明明十分鐘前,他還跟普通同學一樣坐在教室裏等著上班班主任英語課,因為老師遲遲不來,學生們自然散漫起來,他們三五成群地聊著天。平和的熱鬧上蘇寧覺得很安心。所以連身為班長的他都眯起眼來養神,陽光正好落在他那這兒,曬得人暖洋洋,很舒服。
“蘇寧昨晚也打工到很晚嗎?”
“為什麼他總是打工呢?”
“好心疼……”
幾個女生正在小聲討論,目光躲躲閃閃地拋過來。
蘇寧閉著眼睛假裝沒有聽見,他在同學眼中就是一個謎,明明有著貴公子一般的外貌和氣質,全優成績,卻是一個兼職狂。奇怪的是他並非家境困難的學生,打工只是他的興趣。他自己解釋是爲了積累更多經驗,學校對學生兼職沒有硬性規定,而且蘇寧的成績一直保持優異,學校也只能隨他去了。
那邊,李梓涵正興侄勃勃地談論數日前的古典音樂會失竊案,一臺作為音樂會展示品的天價古董鋼琴在號稱滴水不漏的嚴密保護下被偷,走了。監控攝像頭沒有拍下任何有價值的影像,至今任何線索。大家聽完嘖嘖稱奇,紛紛表示這簡直就是現實版的怪盜基德,有些愛幻想的女生已經開始想象這位怪盜是如何的瀟灑不羈……這件事報紙並沒有報道,但李梓涵的父親在國際大型通訊社“聯環社”任職,訊息靈通,所以李梓涵會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新聞,連蘇寧也不禁關注起來。
突然,坐在他斜前方的方凱猛然站起來,把蘇寧給嚇一跳。只見方凱舉著一盒牛奶大步走向李梓涵,正氣凜然地說:“這盒牛奶還有一天過期了,我不喝!你沒有誠意!”李梓涵翻了白眼:“你煩不煩!都按照你的要求買了超低溫殺菌奶,反正沒過期喝不死你!”
“用巴氏殺菌技術的鮮奶都是很嬌貴的,在包裝啦運輸啦等過程中都會不斷髮生化學變化,雖然保質期還沒過但有可能因為某些原因裡面的牛奶已經變質了。這盒牛奶一定是因為快過期所以特價銷售吧?李梓涵你不能這麼貪小便宜,萬一喝拉了肚子客怎麼辦啊,急性食物中毒會有生命危……”李梓涵惱羞成怒地扇了他後腦勺一記耳光,方凱委屈地閉上嘴,其他同學都笑起來。蘇寧心想,這兩個半途插班的傢伙,倒是適應得很好。
就是這時候,班主任一臉凝重地進來,點了蘇寧的名字讓他出來,然後他就被帶到這個會客室,剛纔教室裏喧鬧似乎離他很遠很遠。
“蘇寧同學,我們這次來找你,是希望你可以為我們正在調查的一起案件提供一些資料。”那個女警官先開口,她穿著OL的套裝,一頭短髮顯得十分精神幹練,容貌姣好,身婀娜多姿,但是蘇寧知道,任何敢輕佻搭訕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要知道她的隨身手提包裡肯定裝著一把便攜的警用手搶。
看來跟“那件事”沒有關係,蘇寧暗自鬆了口氣,但當他看到警察放的一段影片後,臉色卻驟然一變,幸好其他人都只關注影片,沒有人留意他的。
這段影片是由監控攝像頭拍下的,是一個普通住宅小區附近一條冷僻的小路,時間是晚上,所以畫面不太清晰,緊接著只見一個少年在鏡頭前走過,儘管只是一閃而過的側臉,但相信以警方的技術一定是提取到了更清晰的畫面,所以纔會找上門。
太大意了,他本以為調查得足夠充分,結果還是漏了一個監控點,蘇寧再心裏嘆息。
“三天前經由居民報警,在這個小區某住宅裡發現了一具屍體,法醫推測出確切的死忙時間,是晚上的12點15左右,正好與監控錄影拍到你路過的時間吻合。”女警嚴肅地說,“你是唯一可能目擊證人,我們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你,蘇寧同學。當然,你那麼晚還出現在那裏原因,也可以告訴我們嗎?”
聽到她意有所指的話,班主任頓時激動地解釋:“不可能的!蘇寧是非常優秀的學生!他不會做壞事的!”表現優秀和會不會做壞事完全沒有關係啊,老師,蘇寧暗自想著。這是個有點輕蔑的想法,他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旁邊的小警察連忙說,看來他的職業要比女警官低一些,很爽朗的模樣,大概剛從警校出來沒有幾年,他委婉地說:“我們調取了這段時間前後,案發地點附近的所有監控,因為是深夜,所以拍到的人只有你。我們調查過你與死者並無關係,所以更想知道當時你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
“那附近有一家便利店,我在哪裏兼職。”蘇寧回答。
女警挑了挑眉,好像不太相信:“你還是學生吧?把你排到晚班似乎不太人性化?”
“不是的,我本來十點就可以走了,可是接班同事突然不舒服,而且那天晚上早哼換店裏的冰櫃,必須安排人手,所以我只好連上了兩班。”他深信這個解釋在旁人挺起來沒有一絲破綻,他抬起頭,與那位女警坦然對視。
校長和班主任都在替他說話,在他們看來優等生不可能做任何違法的事。他的檔案清白良好,成績優秀,與兇殺案扯上關係純屬不幸。
現階段警方也確實沒有確切的證據,蘇寧又是未成年人,所以對他的問話也只能到此為止,警察留下聯繫方式,讓蘇寧如果想起什麼就聯絡他們,蘇寧收下了名片,表示一定配合。
班主任送走警察,又轉身過來安慰蘇寧,她非常擔心這件事對這個優秀的學生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但蘇寧看起來確實一臉輕鬆,還反過來讓她放心。班主任感慨一通像蘇寧這麼優秀的學生確實太難得,然後才鬆了一口氣,離開了。
對於老師的讚揚,蘇寧溫和地微笑著。
其實,對他而言,被警察懷疑盤問帶給他的打擊還沒有之前衝上去救方凱來得大。那並不是自己會做的事,完全是一時腦子發熱,毫無理由。單純的愛護同學並不是解釋自己失常的最好的答案,那天跨過護欄時他沒有絲毫遲疑,捉住方凱時竟然還鬆了口氣,這到底是為什麼?想來想去,還是沒有答案。
蘇寧一直是個很清醒的人,十七歲的少年早就看透了許多黑暗,也藏著許多的秘。大部分事情在他面前的鮮少有無解的情況,他不能容忍自己在某件事上發現無法解答的情況。
小時候家裏有一個很大的書房,是全家人最喜歡的地方。圓形的大廳,三層樓的高度,全部打通,牆壁上都是書,螺旋樓梯盤旋而上,再任何一個階梯上停下,伸出手,都能拿到一本有意思的書。
天花板是透明的玻璃,抬起頭,日月與星光盡收眼底,站在那個書房中央,宛如身處威嚴穆聖殿,那裏匯聚一切的知識,擁有所有的答案。
只可惜那座殿堂已成灰燼,蘇寧最後的記憶是它熊熊烈火燃燒的模樣。那一刻他好像目睹了寰宇陷落,從此他不再是被雙親寵溺的孩子,而是一個孤獨的復仇者。
蘇寧暗暗捏緊警察留下的名片,落出憎惡的神情。他討厭警察,他們口口聲聲說著大義凜然的漂亮的話,卻什麼都做不到,只會一遍又一遍對著滿懷期待的他說“很抱歉”。蘇寧很想對他們說,如果做不到就不要給人希望,因為這比什麼都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