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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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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墨冰的回憶

    週三,墨冰收到了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句宋體列印的句子——“你殺了施抹。”這天他正在圖書館值班,中圖離開了一會兒,回來就看到這張紙條夾在他正看的書中間。

    墨冰思忖自己只不過去倒點水了,放下這張字條的人肯定木有走遠。他立刻衝出圖書館,結果一轉身就跟正要進來的一個男生撞了正著。雖然木有把人撞飛那麼誇張,但要不是同行的一個女孩揪住他的衣領提一下,估計他就要被難看地撞倒在地上。

    那個賣蠢大於賣萌的條紋髮卡只要看到過一次就不會忘記,正是週日跟她一起目擊了程程跳樓的少年之一,記得是方凱,今天也戴著那隻滑稽的條紋髮卡。跟他在一起的是面板白皙,容姿端麗,但感覺不是很好惹的女生。

    “你們沿路過來的時候,有看到可疑人走過嗎?”墨冰急急忙忙地問。

    女生很不悅地說:“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可疑的標準是什麼啊?你撞了人也不道歉嗎?”

    “額,李梓涵,算啦……”

    “剛纔一路上跟我囉裡叭嗦要我走路小心點,不然很容易撞到人或者被別人撞到的傢伙是誰啊?我是走在學校的走廊上,又不是走在阿富汗埋著地雷的路邊!你這麼怕怎麼不訂一套打橄欖球的護具穿著上學?”

    “我有想過,可是校長說不可以……”方凱露出非常真切的悲傷表情。

    這兩個自己倒先起來了,這個女生大概就是他週日提到那一位吧,墨冰依稀記得她的名字。這麼有精神的女生,大概只會揮舞鐵棍再他後面追著跑,一定要讓他跑夠2000米不可吧。

    墨冰打斷他們:“對不起,剛剛有同學忘了東西木有拿,我纔想追上去,你們真的木有看見什麼人嗎?”

    聽到墨冰的解釋,李梓涵回答道:“是看到有幾個可個人,可是誰會沒事會留意啊?”

    墨冰不打算說出真正的原因,他只是隨便找個應該不會懷疑的說法。不料方凱卻疑惑的問:“不對,你剛剛明明問的是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聽起來不像是忘了東西木有拿,而且東西忘了放到認領出就好了,木有必要這麼急著追出來吧?”

    李梓涵眼睛刷下亮起來警戒之光,墨冰馬上改口:“其實是有人留了封有人偷走學校藏書的舉報信。”

    “哦,這樣啊。”那個叫李梓涵的女生隨即鬆懈下來。方凱卻像有強迫症一樣碎碎念個不停:“舉報信不都是匿名的嗎?不就是爲了不讓人知道是自己舉報的,為何還要追出來看看是誰呢?再說,要在人來人往的圖書館裏做到這種事,實在太容易不過了,不一定要馬上離開……”

    這個看起來陰沉軟弱的男生腦筋意外地轉的飛快,如果繼續被他追問下去,墨冰也沒有信心自己還能鎮定自若。還好李梓涵給了他後腦勺一記耳光,不耐煩地說:“人家就是好奇的想看看是誰難道不行?快把書借好還回去,我可是女孩子,又不是保鏢,為什麼要我負責你回家……”

    方凱捂住後腦勺,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被李梓涵拖走了。墨冰悄悄鬆了一口氣,但沒走幾步,方凱突然掉頭跑了回來,他的瞳孔顏色原本就是比一般人更深更暗,近距離看起來有種與幽靈對視的錯覺,彷彿連心都會被他看穿,把墨冰嚇一跳。

    “你拿著的……真的是所謂的舉報信嗎?總覺得不太像,你……”方凱說得很直接,藍漆漆的眼珠子盯著她,墨冰不由打起精神。方凱接著說:“你是週日……我記得你。你跟那個自殺的女生有關係嗎?那天你看到她跳樓木有很驚訝,我想你們是認識的把?如果她真的自殺的話,你應該知道原因的吧?”

    沒有想到他居然可以推測到這個地步,他到底怎麼想到的?是亂猜的,還是他知道些什麼?如果只是單純的推論,那也太可怕了。墨冰臉上不動聲色,心裏暗暗抽了一口氣,他準備說些什麼,就立刻聽到方凱神經兮兮地說:“不!你什麼都不用說,什麼也不要告訴我。我正想跟你說,就算你發現什麼不對勁,也千萬不要告訴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剛纔什麼都木有說過,你不要在意。”

    ……這不是更讓人在意了嗎?他腦子到底是不是有問題?墨冰也混亂了,默默目送不耐煩的李梓涵扯著方凱的耳朵,將他拎進圖書館。

    墨冰捏緊手裏的紙,他隱約有種預感,程程的自殺是個開端,接下來會有更多的事情發生。她斷氣之前坦白的那句話他聽的清清楚楚,她為什那麼說?施抹的死難道不是意外?

    去年,施抹從實驗樓頂的生物園墜樓,警方最後調查的結果是因為她靠在生鏽而變得脆弱的欄杆上,意外墜樓身亡。可是施抹週日為什麼會來學校?她到生物園去幹什麼呢?欄杆壞掉的事墨冰是知道的,因為他那偶爾要去打理生物園,而且他還親手掛上了“欄杆損壞,請勿靠近”的警示牌,但是那天警示牌不見了。可就算木有警示牌,如果不是全身的重量都壓上去的話,也不會突然斷裂。儘管無法解釋的問題還是有很多,儘管墨冰並不相信所謂的意外,但施抹死還是蓋上“意外”兩個字,草草結束了。

    施抹死去的那天,包括施抹在內,學校一共有六七人,他與程程,都在其中。

    連鎖反應已經開始了,不到最後都不會停下來。

    收了那天五百塊後,墨冰便經常在生物園看見施抹,有一次他看到她雙手支在欄杆上看風景,連忙提醒她:“跟你說過多少次別靠近那裏!欄杆壞了,會掉下去的!”

    施抹聞言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髮,淡淡地應了一聲:“你是學《不思議傳說》裡面的幽靈嗎?神出鬼沒,你要是去偷東西一定不會被發現,還賣什麼花兒。”完全不為所動,好像掉下去會死這件事根本無關緊要。

    “不可以做違法的事。”墨冰皺起眉頭,嚴肅的說。

    “真無趣,總是不動就板起臉,這裏都快變成山川啦。”她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眉心,同時轉過身,變本加厲地把身體全部靠在欄杆上。

    這時候秋天已經到了,那幾盆桂花都結出了細小的花苞,天台上飄著桂花淡淡的香氣。立秋過後天黑越來越早,這個時候夕陽已經下去了,天空變成了一種由深漸淺的紫色。

    墨冰拿她沒有辦法,只好過去用力把她拽回來,沒好氣地罵到:“你是找死嗎?很危險的知道不?你的朋友和家人會有什麼感覺,你知道嗎?”

    “我沒有朋友,家人也相當於沒有,我爸一直想要個兒子而不是女兒,我媽懷孕後他偷偷找人做了檢查,知道我是個女孩後,本來不想要我的,我媽堅決不同意,還是把我生了下來。我衣食無憂地長大,但我知道我爸從來不喜歡我,他有錢,身邊總是有不同的女人,久而久之,我媽也怨我,生為一個女孩難道我有錯嗎?”

    施抹左手手腕上一直戴著護腕,再熱也不脫下來,墨冰好幾次想問她,最後還是沒有開口。他們只是在這裏見面,他不會主動跟施抹說話,施抹也是挖苦和嘲笑他居多,他們的關係並沒有好到可以問這種涉及個人隱私的問題。但這時施抹當著他的麵取了下了護腕,墨冰看到她傷痕累累的手腕,簡直觸目驚心。

    “墨冰,有時候,我真的覺的活在世著好難過,想死的理由我可以說出好多,家庭不睦啦,學習很煩啦,身邊的人蠢的要死啦,天氣太熱或者又太冷啦,但是活下去的理由我一個都找不到。”

    墨冰想,施抹只是太需要一個傾訴物件,而他恰好出現這裏,所以她纔會對他說這麼多,並不是因為他有多麼特別。

    南方秋天來得晚,茉莉還在開,稀稀拉拉的,墨冰把它們全部摘下來,編了一串花鏈,他把花鏈一圈一圈繞到施抹手腕上,遮蓋了那些猙獰的傷疤。

    墨冰說:“以後別說這種傻話,至少我還是會為你感到難過的。施抹,只要你變得足夠優秀,那些不喜歡你的人,最終也不得不正視你。”他不擅長安慰人,這樣的話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也是他的真心話。他是被撿垃圾的夫妻收養孤兒,他也是這樣一路掙扎著走來,比誰都清楚這裏麵的艱辛。

    施抹戴著那串茉莉花了,那天之後,她去生物園的次數減少些,偶爾見面時,施抹還是一如既往牙尖嘴利,但墨冰能明顯感覺到她逐漸變得平和起來,有時候她還會拿課本來問墨冰。施抹本來就是聰明,她以前在生物園拿試卷折飛機,上面分都能讓大半個年級的人汗顏,認真起來之後更是進步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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