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長河。

    遠遠的海岸被海浪衝的看不分明，顧念就坐在海邊，任由海浪一次次將自己的衣袍打溼，感覺不到冷，只有肆虐的苦恨在心中蔓延。

    弱仙島的海岸，顧念從來沒有機會接近。

    從前怕水，怕的死去活來。現在看著永遠不停止的海浪，有些恍惚。那些奪命的回憶像是一樁樁笑料，纏繞著顧念。

    顧念低頭看著水中的自己，冷漠的眉眼，常常的頭髮早就被拋棄到了人間的哪一個角落，高聳利落的髮髻看著順眼了很多。即使是這樣改變了外表，心中的悔恨卻一點也沒有減少。

    顧念把自己一點點的改變，讓自己從內到外的重新組裝，抗拒著命運，又便便的妥協，向着沒有的地方無聲的控訴。

    自從神性泯滅，自己身體的魔性漸漸甦醒，拖拽著那段塵封的記憶也被重新啟封。顧念冷冷的回憶著當時的經過，自己是如何落到下界，又是怎麼被白光磨掉了記憶，一切都在漸漸明晰起來。

    那時候不知道天盡頭是家園的毀滅，是魔神現世，是親人分離。

    ……

    褚然早就已經猜到，顧念若是看見白光留下的房間，會是這樣一番情況。可是直到是這樣的結果，他也不忍心將白光遺留下的東西改變，彷彿是最珍貴的念想。

    看著海邊一點地身影，褚然心中很不是滋味。

    海風裹挾著險險的氣味，顧念熟悉這種讓人迷醉的氣息，反覆能讓人清醒起來，不至於被悲傷淹沒。

    顧念不是看著遠方的巨浪，懷念的想著從前，若是也能這樣在水中肆意的帶著，是該有多好。

    都是因著可悲的命運。‘

    褚然帶了酒，此時顧念再不是當年自己膝下盤桓的孩子，而是能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海風將褚然的帽子吹到一邊，其實他還是飛昇時候的樣子，是個丰神俊朗的人，只是一直有白光的陪伴，顯得格外沉默淑豔了。

    白光護法，岑是那樣愛說笑，如此偏袒所有人的人啊。

    “你在這坐了好一會了，怎樣，心情有平復嗎？”褚然悄悄的推開顧念身邊的海水，將海水推來一小塊區域，兩人就這樣對坐開來。

    顧念也換了個姿勢，將褚然手中的酒接過來。

    顧念聞到味道便知道是上好的酒，是陳年的佳釀，或許是從弱仙島帶來的也未可知。

    褚然補充道：“這不過是從濁世堵上的就罷了，你莫要胡亂猜測了。”顧念聽了展顏一笑，笑容是能推開海水的明媚。

    見狀，褚然拿出準備好的小酒杯，佔了慢慢的一杯給自己，顧念卻不由分說的一把拿過來了。酒入喉頭，分外酣暢。顧念許久沒嚐到酒的味道，一時間心情也跟著爽朗起來。

    褚然嚴重也充滿了笑意，眼下沒有離愁家很，只是和女兒一般的顧念一起對酌，看海邊的雲捲雲舒。

    “褚然，你變得瀟灑了許多。我記得小時候，你總歸是醉臥最嚴格的那一個，每每我要逃掉工科，你也能準確的把握住哦回來，那時候我可生氣了，又氣又恨。”顧念毫不吝嗇的說起曾經的往事。

    褚然眉目和善的笑笑，這些事情他何嘗不記得。

    總是投機取巧的顧念，犯了錯只是一味的逃跑，顧青城看不見，白光護短，只有自己還能勉強的公正嚴明一番。總歸心血花了，顧念成了一個讓人省心的孩子。

    現下卻過於讓人省心了。

    “我背書總是被不下來，生怕你次日讓我廊下罰站，或是把我喜歡吃的宓子賤收起來，我那時候可是害怕的緊，晚上徹夜不睡的將宓子賤吃完。”

    顧念欣喜多的想起來那時候的趣事，眼睛裏的快活是多年未曾見過的。

    ……

    耳邊除了斷斷續續的海浪聲，便是顧念和褚然重疊的笑聲，兩人時隔這麼久才能坦然的笑出聲來。

    “褚然啊，我好想爹爹，好想護髮長老們。”顧念忽然聲音被切起來。

    這些心事，顧念一向避而不談，可是在褚然身邊，自己不是魔神，而是那個年幼的小姐，能傾訴任何事情的孩子。

    “我在人間兜兜轉轉，我相信你和我說過的話，我巡山遍水，可還是念念不王這些事情，我永遠被禁錮在原地了。可是我知道這件事是不對的，我究竟該怎麼辦。”顧念說這話時候靜靜的看著遠處。

    褚然知道，顧念在掩飾自己的悲傷，我了不讓自己難過。

    “顧念啊，若是客服不了就不要執迷了，我說過然你見識了人間真情你自會領悟，你不用太過強迫自己，你只是個孩子啊。”褚然心軟的叮囑道。

    那時候顧念不安心念書，漫山遍野的跑，褚然曾經跟著她上上下跑遍了真個弱仙島。

    也難怪只有褚然知道顧念的蛾藏身之處。

    顧念喜歡躺在高高的商丘上，默默的看著弱仙島的一切，那是父親一手建立的蛾家園，是他從未離開過得蛾原鄉。褚然忘不了顧念臉上幸福的笑容，是澄澈的光。

    顧念傍晚躲在廚房中偷偷的吃宓子賤，這件事褚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顧青城還千叮嚀萬囑咐，大家時刻關注顧念這個頑皮的孩子，莫不要讓他貪嘴貪玩。褚然還是放任她去了，對他們來說，顧念幸福快樂成長才是最重要的。

    顧念從來不知道，褚然在背後是如何寵愛她的。

    就連顧念害怕的第二天廊下背書，褚然也貌合神離的做做樣子，讓顧念不要太過放縱。

    看著顧念開心的偷吃完，然後幸福的倒頭大睡，褚然只能嘆氣，白光這時候總是鼓勵他，下次繼續努力。

    那時候顧念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只是一個深受保護的普通人。可是所有人知道，總會有這一天，總會有被神背叛的一天。

    ……

    “聽藥君說了，父親的魂魄沒有進入輪迴，可是憑藉父親的修為，不可能一瞬間就魂飛魄散。”顧念忽然轉移話題。

    褚然眉頭緊皺，自從弱仙島處事之後，褚然馬不停蹄的收集故人的下落。弱仙島本來就人員複雜，一時之間褚然沒有頭緒，不知道究竟該抓哪一頭。

    白光已經回天乏術，褚然究極這麼多年都沒能額安徽一點，可是顧青城天生就是仙然，和白光凡人之軀是不同了，按理說是不可能的。

    憑藉顧青城的法力不可一朝滅頂。褚然一直堅信，只要能感受到顧青城的氣息，他就能第一時間發現。

    多少年的主僕情分，這一點褚然完全有自信。

    “這些年，或多或少的關注弱仙島的訊息，神界有前言，我等不能隨意回道弱仙島，不知那邊情況如何。藥君真是有心了。我雖然一直在找可是收穫甚微。”褚然面色一沉。

    顧念深知褚然時刻自責，於是道：“我相信父親若是還能生還，我第一個也能感受到，可是這麼多年了，我的心裏面始終空蕩打的那，不知何時會有那樣一天。”

    起碼讓顧念能再見到她一眼也是滿足的。

    ……

    顧念想起見到母親最後一面，是幸福也是不幸，今生唯一一次見到母親卻是天人相隔，今後無論如何也沒有機會了。

    “那時候我沒想到島主會……”褚然的話沒忍心說下去，弱仙島結束的光景好像還在眼前，巨大的火球吞噬了弱仙島大島主，和左右人的希望。

    不過爲了神界的公正嚴明，是眾神的裁決。

    “我小時候，父親對神界的事情一概不談，只要是有關神界的，父親便會教導我，少關心，而我的職責是守護弱仙島，守護這一方仙民。”

    顧念的回憶一直倒流，印象中父親的樣貌越發清晰，漸漸的充斥了整個腦海，顧念的鼻子發酸。

    又是一杯清酒，顧念痛快的喝了好幾杯，壓了壓心中的壓抑。

    顧念後悔的是她是多麼愚鈍，父親越是禁止她系那個瓦嚮往神界，他就越發的想想要探究，究竟是這份好奇心將弱仙島推向地獄了的。

    “我實在是太差勁了，我對不起父親。”

    褚然看著顧念，忽晴忽暗的樣子，她實在不忍，印象中的顧念，總是徐昂個像個小太陽似的散發光和熱。

    “顧念，你知道天命難為，有些事情不是隻能靠後悔和記恨，若是我們都停滯不前了，啊是不對的。我知道你的悲傷，還有你體內的不同尋常，若是就此消沉，不是你的性格。”

    褚然一方面擔心顧念就此止步，又害怕體內魔性失衡從此失去真我，顧念的境況實在是讓人難以放下。

    “我是神魔共生，自從我生下來，就被人詬病的存在，若不是我出生，便沒有神界那麼多的顧忌，究竟我該不怨恨。”

    顧念始終不能冷靜的對待自己的身世，這件事是神界共同執導的隱晦。是被下界傳遍的秘辛，可是隻有顧念一人不知道，彷彿全天下只有他自己是睜眼瞎。

    因此身心俱疲，都是他。

    褚然想不起什麼來，兩人對坐飲酒，只聽耳邊風聲小鎖，似乎是在嗚咽。

    弱仙島的夜，應該也是這般，讓人看了想停留的樣子，顧念沒有一天不懷念的。

    “不知道弱仙島上，如今怎麼樣了。”

    顧念的話輕輕的散在風中，柳絮一般沒了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