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那場伴隨著她千百個夜晚的噩夢,在這場烈火燃燒後,在這頭猛獸撕扯後,露出了隱秘而痛苦的內裡。
畫面從腦海輪番切換過。
超速的汽車迅速駛過,不曾給任何人一分一秒的反應時間。
只嗖地一聲——苑苑的身體便被碾得七零八落,如同廢棄的洋娃娃一般飛在大路上,腦漿一點點地流瀉出來,從路頭蜿蜒而過。
世界都變成粉紅色了。
嵇窈窈在路那頭遠遠揮著的左手就那樣僵在了半空中,久久沒能放下。
大腦沒能做出任何反應,她只能機械化地重複著早就編排好的動作,發出早就編排過的聲音。
“苑苑——”
“喂,苑苑……你來啊——”
“你為什麼不動呢……”
而與程式排布的結果不同的是,那個興高采烈準備撲向她的朋友的女孩,已經分裂癱在道路上,讓人不知該撿哪一塊了。
嵇窈窈呆呆地站著,淚水決堤而出。
你快來啊——
世界都塌陷了一角,刺目的粉紅色與灰黑的人群攪和成一片,肆意而張揚地舞蹈在神經末梢,惡魔一點點地滋生、長大,再以一種極其隆重的儀式從心頭閃亮登場。
它說嵇窈窈,你不愧疚嗎?
苑苑在哭呢……
如果今天沒人叫她走這條路,如果你不急著向她揮手……
你不愧疚嗎?
那天嵇窈窈就這樣一直蹲在路邊,從指縫中看見眼淚汩汩流出,看著那抹鮮紅在一次又一次的鬨鬧與驅趕中越來越黯淡,凝固為紫紅,最終被清為虛無。
彷彿一切都未發生過。
她一直不停地抹著眼淚,是不是更愧疚,更悲哀,眼淚更多,就能收穫更多的憐憫,去除那該死的負重?
她帶著未乾的淚漬緩緩抬頭。
望向虛空中的那人。
“你可以原諒我嗎?”
好像苑苑還是那樣澄清而明淨的笑容,她就像往常一樣扎著馬尾辮,綁上一個小巧而可愛的蝴蝶結,理了理校服的領口,抖開紅格子裙的褶子。
苑苑一手搶過嵇窈窈手中的作業本,便如同奪過了那一紙求和書一般,狡黠地眨眨眼。
“當然……”
“是不能的啦!”
聲音清脆乾淨,一如初見。
嵇窈窈沉默著想伸手去摸摸她,一點,一點,指尖停駐在她的眉間。
手腕卻突然被粗暴地抓住。
虛空破碎,抬頭是陳越的臉,陳越的臉陰沉沉的,森然之間夾帶著猙獰的笑意。
他冷不丁冒出一聲嗤笑,聲音是透心的寒。
“不能。”
字字珠璣,而利落乾淨。
嵇窈窈不禁瑟縮一下,粗礪的麻繩蹭過她的手腕,磨出泛紅的血痕,她的唇微微顫抖,是逃不出的蒼白。
彌散的血腥氣息,猙獰地再次朝她撲來,一如那日在街頭中的風聲。
“嵇窈窈,”那聲音像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一樣,幽幽地燃起業火,舔舐上她的心。“我一直覺得,該死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