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眼裏，李牧原並不是一個合格的主君。

    不理政，動不動就做甩手掌櫃，將政事全都拋給臣下，自己總是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

    不帶兵，自己親衛直轄的兵寥寥無幾，大多數作戰都不參與。

    而且他的許多命令，看起來非常有違人君之道，比如說李牧原對冷曉飛的任命傳出去後。各類奏摺不斷飛來，甚至主政的張梓玉也扛不住，只能一筐筐的往李牧原身邊送。

    李牧原也不是不看，只不過他那斯里慢條的閱讀速度，遠遠趕不上奏摺送來的速度。

    更有甚者，甚至衝破衛兵的防守，直接到城牆上對著他潑口大罵。

    這日早上，李牧原剛開啟一張奏摺，就見一個鬚髮雪白，從外表看上去老態龍鍾的老儒，非常敏捷的繞過衛兵，如同飛賊一般攀附在城牆上，一躍而上。

    李牧原頓時覺得腦袋有些疼，這老人他認識，乃是聖人第三百二十代嫡孫，一代文豪範躍。

    這老人脾氣極度倔強，身手還很是敏捷，偏偏他又打不得，說不得！

    他雖然繞過了近處的衛兵，其實高處的衛兵早就發現了他。最開始還射箭警告，誰知道老頭兒渾然不懼，將射在自己身前的箭從城牆上拔下來，當做簪子插在了頭上，繼續大搖大擺的向前。

    “苦也！”

    他來找李牧原，張口就是一陣亂罵，不過他的亂罵也很有意思。

    先是罵李牧原不忠不孝，不當人子，為人臣子，卻作亂犯上。

    老頭罵上半個時辰，忽的話風一轉，說上面的話，都是為禮所罵！實際上他個人還是支援李牧原的行為，皇帝荒淫無道，以人為藥，該死。

    李牧原以為這就結束了，誰知道老頭個人意見還有一個時辰在等著他。

    他罵李牧原為君卻沒有為君的樣子，既然有機會，為什麼不好好治理天下？既然有機會，怎麼不珍惜眼前的機會？國家大事，百姓命脈，李牧原乾的就跟開玩笑似的。

    李牧原有地仙之能，本可遮蔽五感，誰知道老頭子的聲音帶有一種神奇的魔力，甚至能直入他的元神之中。

    他這纔看出，老頭的境界幾乎與他差不多，竟是地仙六階的絕世高人。

    只是境界雖高，老頭的真氣卻不怎麼強，甚至連地仙三階都不如，李牧原懷疑若是範躍與人對戰，恐怕連爛痾山主都打不過。

    這就是一個如星盤大本營中，那些知天理，懂變化的老者們一樣，學問淵博而有境界，卻無力量。

    被這樣的一個人罵，簡直是最大的折磨。

    口水和體力都足夠支撐他罵上一天。

    說完了個人意見，見到李牧原無動於衷，老者又開始新一輪的攻勢。

    說說作為男人，他對李牧原的意見。

    這話題似乎輕鬆了不少，只是依舊說的李牧原頭暈腦脹。

    他剛來唐州的時候，這個老者就曾經前來說教他。後來見李牧原撕破國網，憤而不來，直到李牧原對冷曉飛的委任狀下去，才又開始過來騷擾於他。

    李牧原忍無可忍：“老頭！你明知我等地仙眾人，心神堅韌，認定的事情死也不會悔改！就算是撞破南牆，也不會回頭！你還日夜來說，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老頭嘿嘿一笑：“天下之事甚大，老頭子一日說上一萬句，你能聽進去一句，或許對天下蒼生就是福祉！至於你能聽進那句去，老頭子不知道，只好說上十萬句碰碰運氣！你要是不耐煩，就一劍斬了老夫！你要是斬不了，就給我喝口酒吧！”

    老頭子一臉壞笑的看著李牧原腰上彆着的醉乾坤，伸出兩隻手指來勾了一勾。

    李牧原無可奈何，老頭兒接過葫蘆之後，居然真的從裡面倒出來了酒液。

    “妙哉美哉！”

    他大口喝著，彷彿醉乾坤裡面的酒液是世間最美妙事物。

    “以前丁老頭拿著的時候，我老想喝，只是他總是不讓！沒想到終於在你這裏如願了。”

    李牧原道：“酒也喝了，老爺子還有什麼指教？你要是喜歡，葫蘆就送你了。”

    “不敢不敢！丁老頭的東西，我不敢要！雖然他現在不知道去哪迷糊了，我還是怕他跳過來揪我鬍子！老夫的鬍子可比命重要！”

    老頭兒慌忙把酒葫蘆扔給李牧原，眯著眼睛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給了屬下龍氣，也不加約束，放任他們龍氣成長。你是想讓天下大亂嗎？”

    李牧原啞然失笑：“談何如此？這天下，不是還沒亂嗎？”

    老頭兒氣的想用鞋底拍他：“你那下屬名冷曉飛者，本身就有一股龍氣，要不然也不會被皇帝收為己用。那驍雲將，本就是先帝設下的陷阱而已。在他們的龍氣之上，有種種束縛，這冷曉飛之前的時候，每逢大運，必有轉折發生，十事九空！”

    “只有這樣，他纔會為人臣子！你卻好辦法，用龍氣給他填補了缺憾，還給他自治之機會！這不是龍入大海，虎入山林嗎？”

    “我看了幾日，見他體內龍氣漸漸復甦，並逐漸變化，生獨眼、有角，這是燭龍之相！”

    老頭兒越說越氣憤：“燭龍現世，山河崩壞！你這是故意霍亂蒼生。”

    老頭兒憤怒的拿著鞋底板敲著地面：“你你你，究竟要做什麼？”

    李牧原苦笑道：“時代不同了！這天下可不是以前的天下了，沒有那麼誇張！”

    李牧原心中自有算計，只是此刻不能說不能提。老頭兒無法理解李牧原的做法，又見李牧原依舊無動於衷，終於大怒：

    “你這混蛋！老夫真是看走眼了。一個人說不動你，一萬個人總行了吧？老夫門生遍佈天下，老夫就將他們召集起來，讓你感受感受，什麼纔是天下？”

    老頭憤怒的將破草鞋摔在李牧原的面前，連行幾步，徑直從城牆上跳了下去。聽著重物落地的聲音，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不管是範躍此時對他不滿，他的下屬們也有些情緒。

    分散出去的龍氣，吃飽喝足之後，就想一些更多的事情。

    只是李牧原的身份壓在這裏，他們想封王封候根本不可能。

    除非完全自立，那時候倒是自稱玉皇大帝也沒人管他們，只是在目前的局勢下，還沒人敢想這一步。

    勸進的奏摺紛紛趕來。

    國公在很多時候已經是人臣的頂點，想要再進一步……

    李牧原隨意看了幾本，大多數提議他稱王，甚至有些人建議他直接稱帝……

    李牧原不予理會，誰知道勸進的奏摺越來越多，甚至分派出去的將軍都往唐州折返。

    李牧原知曉這是什麼情況，國運網路之外，以他為中心也組成了一張小網。這張小網中，蛟龍和蟒蛇因為他的縱容十分活躍，時時渴望更進一步。

    “為今之計……”

    又是夜晚，李牧原依舊去進行每日的慣例活動，撕扯國運之網，痛揍攻擊唐州的蟒蛇。只不過在他的連番撕扯之下，能夠扯動的國運之網已經寥寥無幾。

    他元神出竅，試著用手拉了一下國運之網，發現剩餘的網路異常堅固，不是一時能動搖的！

    他也不氣餒，反覆拉扯了幾次，卻紋思不動。

    在唐州約二百里開外之處，有無數小蛇絞在一起，這些小蛇如繩子一般，交織成一條巨蟒，正對著李牧原虎視眈眈。

    這條巨蟒雖為蟒形，體態卻極為巨大，周邊作亂的諸侯之氣象，加起來也沒有這巨蟒體型大。

    “集結全國之力，準備一力破萬會，將我從唐州趕走嗎？不管他們，先來擊破我嗎？這可是一場豪賭！只不過在那之前……”

    李牧原也不慌張，他盯著巨蟒看了一會，忽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元神。

    他的元神立刻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成為一隻威猛的蛟龍。而他的國運之網中，所有的蟒蛇、蛟龍都在不停咆哮，為他吶喊助威。

    在陣陣咆哮聲中，蛟龍在逐漸發生變化，鱗甲生光，尖角變長，朝著真龍迅速邁進！而巨蟒也如臨大敵，死死的盯著李牧原。

    雙方僵持片刻，蛟龍忽的向前一衝，竟衝着蟒蛇撲了過去！

    蟒蛇立刻反擊，雙方僵持了瞬間，蛟龍上突現一人。

    那人站在龍首之上，渾身籠罩在金光之中，看不清楚。

    他一出現，蛟龍立刻呈萎靡之勢，被巨蟒壓制住！之勢那龍首之上站著的人影卻趁機擺脫了巨蟒的封鎖，向前突擊。

    轉瞬之間，人影就衝到了京師位置，他甩手將一個白色石塊擲到了巨手之上！

    巨手一陣抽搐，居然流了一滴血出來！

    “妙！”

    與巨蟒交戰的蛟龍立刻炸開，化為道道金光遁走！雖然被巨蟒吞噬了一些，大部分卻都返歸。

    返歸的金光交織在一起，再變成一隻蛟龍，只是此時的蛟龍渾身受傷，體型也小了一圈。蛟龍吼一聲，搖身一變，就還原成李牧原的模樣！

    “噗！”

    元神歸竅，李牧原立刻狂噴出一口鮮血，他苦笑一聲：“我這次種禍不淺！不過……”

    他伸出手，指尖上是一滴如珍珠般圓滑的水滴……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