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如此
唐州城這幾日很熱鬧。
自打前幾日範躍一篇文章傳遍四海,大量計程車子、文人聽了範躍的號召,不顧危險彙集到了此地。
雖然此時兵荒馬亂,但是在士子和文人心中家國天下,蒼生百姓,哪一個不比那點危險重要一萬倍?
範躍的文章與李牧原有關,卻並不是什麼歌功頌德之詞,反倒是在文章中將李牧原罵的一無是處,體無完膚!什麼家國興亡、天下敗壞,似乎都與他有關係!而且他這個人太沒有擔當,行事過於自我、自私……
在文中的李牧原,乃是天下第一大惡人。
李牧原的下屬們幾乎炸鍋,有不少將軍們甚至準備拿劍去砍死範躍。不過有些聰慧之徒卻注意到了範躍文章中的一處轉折,範躍雖然罵的響亮,卻沒有提出什麼諸侯討伐,天下共擊之之類的口號。反倒是邀請天下有才之士,共為師,要用聖人之道教化李牧原。
有人看文章只識表面,覺得全是汙言穢語。有人看文章卻能深入其心,發掘話中之話。
“這是間接承認主公,有做天下共主的資格!並且聚集人氣,拉攏賢才啊!主公竟然將範躍收服了?要不然他怎麼會寫出這種明貶實褒的文章來?”
張梓玉一夜未睡,破天荒喝的酩酊大醉,大笑若癲,痴狂若魔。無他,範躍在文人的心中,實在是太重了。
正統、聖人、文道領袖!
“天賜良機啊!當禮賢下士,虛心聽意,然後趁機稱王!”
張梓玉一邊就著烈酒,一邊揮墨狂寫千字奏摺,字字懇切,句句發自肺腑。直言天下困苦已久,而且李牧原的處境是不進則退,機會稍縱即逝,此次天賜良機,絕對不能猶豫。
張梓玉是跟著李牧原創業的老臣,他這樣寫的奏摺自然非常有分量,誰知道李牧原看了奏摺之後,居然嫌棄道:“什麼東西!全是酒味!”
接著就隨手扔在了一邊,他最近好像迷上了石雕,也不在城頭上呆著,而是終日雕琢,此時已經初見形態,似是一個清秀少女!
張梓玉奏摺的遭遇和李牧原的行為不知道誰傳出去的,很快就大街小巷人盡皆知。那些千里迢迢趕來的儒生不單單沒有退縮,反倒是群情激昂,不少人發誓,若是李牧原不能悔改,就一頭撞死!絕不回家。
他們在酒館裏集會,藉着酒勁大聲宣誓。他們甚至到了李牧原的府邸前,不斷的像府裡扔著寫好的信,甲士劍鋒閃閃,卻不能讓他們退避分毫!
他們不怕!
“讀書人,哪有怕死的?”
“你們有本事就殺了我!砍下我們這顆為國為民的頭顱,我的血在青史上依舊會留下痕跡!”
文人儒生們大聲疾呼著,甚至衝擊了李府,在紅漆大門上寫下了天下兩個大字。
騷亂幾乎失控時,一個血麒麟纔出來,宣佈李牧原正在閉關,七日後定將與諸位見面。
這暫時的勝利讓文人儒生們氣勢大漲,他們雄赳赳氣昂昂的回到了自己下榻的住所,不管是住在酒樓也好,住在馬廄也罷,或者是住在城裏破廟,他們都在磨礪著自己的“刀”準備在七日後一見分曉。
在過去的千年時光裡,文人一直佔據著社會的主導地位。
哪怕是適逢戰亂,拳頭纔是硬道理的時候,他們也沒有什麼危險。
畢竟打天下要拳頭,治天下則要筆桿子!而就算是大字不識的莽漢,在身居高位之後,也會漸漸的向他們靠攏。不出幾代,就是又一個文人世家。
只不過這些年,武人異軍突起,千年已降,一直穩如泰山的文人傳承,在武人的衝擊下,卻發現自己的根基並不是那麼紮實。
與武人相對的皇帝,似乎也不是那麼守規矩。這些年月不斷揭露出來的傷疤,也在劇烈衝擊著文人脆弱的心。
眼下,似乎有個機會。
翰林之子,雖然不是世家大族,但勝在根正苗紅。
而且從過往經歷來看,似乎不是殘暴的主。
再加上範躍的文章中,所有人都抓到了一絲資訊,於是乎……
“難難難!”李牧原在自己的小屋裏揮汗如雨,他似乎真成了一個石匠,雕刻出了一個栩栩如生的人來。
由其是石像的眼眸,好像活了過來一樣,竟然有些神彩。
只不過李牧原雕完眼睛之後,遲遲不雕面部其餘的五官,讓人認不出這是誰來,並且看的有些彆扭。
跨門而入的冷曉飛微微有些失神。
這石像給了他一種特殊的感覺。
李牧原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依舊在忘情雕琢。
“主公!”
冷曉飛看了一會,忽然打了一個寒顫,跪倒在地:“主公!”
“哦,你來了!你不去訓練兵卒,來我這裏幹什麼!”
冷曉飛很想說些勸誡的話,說李牧原現在這樣,不是為人主的樣子!只是他想到李牧原的身份和力量,一人敵萬軍,又似乎有些理解他的無所謂。
“真好!男兒當如是也!”
這話他自然是不敢說出口的,冷曉飛在心裏默默的感慨了一翻,將頭顱埋的更低了。
“主上!”
“諸位將軍已經在外面跪了一天了。張老先生也趕過來了……”
李牧原笑道:“那就給他們上點酒飯。”
冷曉飛一愣,只得硬著頭皮說道:“主公,臣等……”
李牧原直接打斷:“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貌似給過回覆了?你們這是想逼我嗎?恩?”
李牧原一項對下屬都是和顏悅色,從來沒有什麼架子,此時微微露出一點威儀,冷曉飛只覺得自己雙腿發軟,似站立不穩。
“臣等不敢。”
冷曉飛一咬牙,跪在地上大聲道:“不過臣以為,主公已經走了這一步,已與大徐勢不兩立,大徐的官爵已經不合適了。而且我們這些老人還好,許多投降的官吏、將軍都是看著有扶龍之機才投誠的!長久以往,恐怕人心不穩啊。”
“哦?誰要敢行反叛之事,我自去取了他的頭就是,前些年我不在家,那些鼠首兩端的傢伙們,最後不都一個個病故了?”
李牧原說的輕描淡寫,冷曉飛就噎了一下。
正巧在此時,李牧原開始雕琢石像的眉毛,說著殺氣騰騰的話,石像的眉毛似乎也帶了一絲殺氣。
冷曉飛知道李牧原的辦法可行,只不過他依舊不肯走,大聲說道:“臣斗膽問一句:主公天下無敵否?”
李牧原沉默片刻:“不能,四方八野,隱士眾多,高手不計其數。許多門派、散人並沒有參與天下大局,而是坐觀其變!我不能天下無敵。”
冷曉飛就道:“主公心中所求之事,可是要推倒玉柱,佔領皇城方可?”
“然。”
冷曉飛似乎抓住了脈絡,其大聲道:“那主公就要集眾人之力方可!既然要集萬衆之力,為什麼不能聽萬衆之說?我知道主公乃是逍遙君子,雲中散仙,這王爵之位,或許是拖累,只不過尚在人間,就不能無視人間之意啊!哪怕是累贅,主公也要揹負!”
冷曉飛說的情真意切,鐵骨錚錚的漢子居然流下淚來。
李牧原被他說的無言以對,他拍了拍腦袋:“你們要個解釋是吧?其實我早就準備好了,只是還不到時候,這樣吧,你傳令在西廳辦宴,讓所有人都去休息上一會,一個時辰之後,我就過去!如何?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解釋。”
冷曉飛大喜,他連連叩頭,歡天喜地的去了。
小房間內再次只剩了李牧原一個人,李牧原看了雕像一人,搖搖頭,繼續開始了雕琢。
“我的天,有些記不清那混蛋長什麼樣子了。”
西廳乃是議事之所,十分寬敞,將軍們得了冷曉飛的話,全都聚集在此,吵吵嚷嚷。
直到張梓玉來時,才靜了一些,只是依舊有交頭接耳的。
美食很快就上來了。
香氣撲鼻,對於這些餓了一天的大漢來說,十分的勾魂。
只是主座上還空著,誰也不敢動。
李牧原這人不太愛講究什麼禮儀,只是他的下屬卻最為懂規矩。
時間一點點流逝,廳中間的大香燒的只剩一截。
李牧原的身影終於出現,他直接從後門屏風處走出,卻沒有坐在主座上。
許多人面面相窺,均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有些性子焦急的卻直接站了起來:“臣請主上自封王爵之位!以正人心!”
“胡說什麼!”李牧原揮揮手:“快回去,先吃飯!一會我再說!”
那位搶先站出來的將軍卻是個牛性子,跪在地上大叫道:“主公若是不應允,我等乾脆在這裏撞死算了!還吃什麼飯?”
李牧原臉色拉的有些難看,就要說話,只聽的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李國公何必生氣,你立此大功,怎麼當不了一個王爵?我覺得很可以嘛!”
這聲音似如女子,卻有帶一分英氣,眾人一時都呆住了,就見一人慨然走出,徑直坐在了主座上。
“諸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