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入虛，以陽調陰，寒氣自生……”

    李牧原運氣一圈，一道寒氣從丹田升起，微微涼爽，十分舒服，只是轉眼間寒氣加重，從四肢百骸毛孔裡噴出，摸一把，眉毛上竟然已經結了寒霜。

    “呸！”吐一口，嘴巴里麵全是冰碴子，身下一涼，原來盤坐的鋪蓋已經溼透了，李牧原好不尷尬，趕忙停下來收拾。

    此套功法名為寒歌笑，以陽生陰，以陰補氣，滋生輪迴，生生不息。雖然學的只是殘篇，但驚鴻一瞥，卻已經比之前劉師傅教的強上無數！只一夜，真氣就強了一成之多！

    伸手端起杯子，輕輕用氣，杯中水竟然迅速的結起了一層薄冰，這等力量簡直已經超出了武功的範疇，雖還微弱，卻已經神乎其神！

    “據說十幾年前的武功並沒這麼厲害，甚至想要修煉出一絲真氣也尤為不易，名家師傅、天材地寶、資質齊備、機緣巧合，也要幾年的水磨工夫，而且天下第一劍客，不過百人敵爾。”

    “現在……我自己胡鬧幾年也能丹田生氣，更別說……據說這一切的變化，都是當年一個老者來了皇城之後產生的。”

    “有說那老者身高丈六，身披金甲，威武不凡，也有說三頭六臂，喝一聲開天門，踏一腳震落烏雲！這都是街坊鄰居老人私下裏說的。我自己就常寫些小說，自然知道這些謠傳之事，哪能當的準？”

    “只是這些不是無根之木、荒謬之言，在皇城可是有一道痕跡的……”

    李牧原想著，用爐子烘了褥子，不免心生神往。

    原本李牧原行事最有靜氣，少時就被長輩誇讚，今天坐下勉強寫了幾個字，心底就躁動的不能自已，跟老黃打聲招呼，一溜兒跑出去了。

    他今天誰也沒有找，就在街上溜達，今天街上可比昨日熱鬧的多，只是來來往往之人，多少有些怪異。

    京城洛陽本來就是六朝古都，繁華的蜜裏調油，又歷經大徐開國近數十年太平日子的打磨，正春秋鼎盛的好時候。

    京城平日裏往來人口眾多，賊眉鼠眼的青皮也好，旁若無人狂士也罷，或者是清雅儒骨等等百態，這都沒有什麼。洛陽最不缺的就是人，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沒有？只是這些客人們與這座城市有種格格不入的氣息。

    一群螞蟻中，出現了一隻黃蜂，自然十分明顯。

    李牧原隨處亂逛，哪裏人多往哪裏扎，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城南老李家的包子攤附近。

    今天老李的生意很是不錯，小馬紮擺了三趟，坐滿了食客，一家三口忙的腳打後腦勺。

    老李面容憨厚，沉默少言，手藝極好，他真名早就不知道了，包子賣多了，兩口子都只剩下一個包子李、包子婆的別號。

    倒是他的姑娘生的標緻，微胖的圓臉上五官精巧，明眸小口，只是眉略粗。梳垂鬟分肖髻，笑容和曦，彷彿濃春之花。

    她真名還沒被包子替換，就喚作小柔。

    小柔自是認識李牧原的，遠遠看見淺淺一笑，把手中的一籠包子放下，趕忙用袖口抹了一把鬢角的髮絲。

    “李哥兒！”

    “小雀兒今上午過來玩哩，說李哥兒昨天回來的晚，身子乏了，沒想到……呀，光說了，我給你拿個凳子！”

    “小官人先坐者，俺給你蒸個糖包子！”老李也很高興，連連招呼李牧原坐下：“小官人好些日子不來了！”

    說著從攤裡抽出一條木凳來，噹的一甩，嚇了李牧原一跳，趕忙擺手：“不了不了，我吃飽了!就是出來逛逛——這就走了！今兒人這麼多？不像城裏人啊！”

    “啊呀？我先端過去這籠包子——呼！這些大哥呀！呼！說是西疆來的！呼！前日子，豆腐粉條一十六個！您慢用！呼！今天好多四方來的客人呢……李哥兒，你先別走呀。”

    少女拉住李牧原的袖子，突然一愣，自己的手上全是爐灰，可不乾淨！李牧原的衣袖上立刻印出了一個黑手印子，登時從脖子紅到耳根，伸手也不是看著也不是。

    半響，期期艾艾的道：“李哥兒，什麼時間有空，再教我認幾個字吧？”

    最後的聲音，已經如蚊子哼哼，此時這包子攤嘈雜無比，李牧原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他心思也完全放在了前方一群身帶大刀，昂首闊步的中年人身上，隨便應答兩句，哼哼哈哈就走開了。

    小柔也不失望，反而臉頰泛紅，這哥哥可是好人哩！她翹著脖子看了許久，直到李牧原的身影徹底消失。

    李牧原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好奇心來源於哪裏。

    這些人是最不一樣的！

    在他們的眼裏，醞釀著一種特殊的情緒！

    無論是公侯府邸，官府衙門。不管是巡街走動，望著他們虎視眈眈的兵丁，還是前簇後擁，對他們一臉厭惡的官人，他們都毫不在乎，甚至透出一種蔑視來！彷彿只要一個不順眼，他們就隨時可能抽出背後的大刀砍將上去！

    霸道！

    李牧原很好奇這種氣質，往日裏狂人不少見，但京城最少見的就是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天子腳下，法度森嚴，誰敢霸道！

    這些人應該出沒在那些未開化的蠻荒地帶，脂米之地不適合他們！

    “這些人是武人嗎，不是武人進城必斬嗎？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李牧原不禁皺眉，按照昨天武人的力量以及與官軍抗爭的態度來看，這些不穩定分子是極其危險的！

    “難道之前皇城戒備倍增，是爲了提防他們，沒道理啊！”李牧原又不參政事，哪裏能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突然發現剛纔的“蠻人”停下來了腳步。

    李牧原一愣，不知不覺，四周已經一片荒涼，石板路上青苔叢生，兩邊房屋毫無人煙氣息。

    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本來是絕對不可能存在的地方，但李牧原立馬就明白過來，他竟一路跟著來到了京城一個很特殊的地方。

    這裏，沒有什麼宏偉奇觀，也沒有什麼陰森野鬼的傳說，只是在許多年前，有人用手中的劍，在這裏畫了一筆。

    百丈鴻溝！

    這在皇城腳下的一道傷疤，皇帝陛下卻沒有修復的意思，甚至被鴻溝破壞的皇家建築，也不修理，只是在裡面修剪了內牆。

    皇帝反而在此修建祭壇，隔三差五的年份，就會親自捧土填坑。不多，老皇帝陛下用衣服做兜，一兜土而已。

    這裏並沒有成為禁地，但百姓卻自發遷離，偶爾有外地人來觀看一二，或者有孩子到此玩耍罷了。

    今日此地還算熱鬧，許多持著兵器的怪人來此，有一批士子也隨著人群到來，李牧原也就顯得不怎麼起眼了。

    李牧原只是很小的時候來過這裏，這麼多年沒來，也有些好奇，走上前也想一看究竟。

    溝長百丈，寬三丈，深五丈！小時懵懂，此時才覺得宏偉畏懼，心中也覺得能用劍劃出這樣鴻篇鉅製的，說不定真的是丈六金身，三頭六臂。

    邊上計程車子們在感嘆什麼，周圍的“蠻人”們抽出刀來對著坑比劃，放聲大笑，李牧原盯著溝看，所有的感官都漸漸模糊，消失。

    他似乎睡了過去。

    忽的醒來，面前的巨溝已經消失不見，在他的身前漂浮著一條橫跨天地的巨大金龍！

    金龍在痛苦嘶鳴著，在他的背脊之上，插著一柄劍，劍雖小，入肉卻深，金龍痛苦扭動之間金血噴灑而出！

    忽的，神龍擺尾，眼睛似乎看到了李牧原，李牧原如遭雷劈，慘叫一聲，抱頭倒地！

    “喂！小兄弟你咋了！”

    一切似乎都是幻覺。

    有人拍在李牧原的肩膀上，李牧原回過神來，看著自己的身邊站了一個手持竹杖的中年人，正一臉關切的看向自己。

    “你怎麼了！差點掉下去啊！”

    “真是感謝！我也不知道怎麼了，難道是睡著了？”

    “嘖，小兄弟你心真大！站著都能睡著！即無事就好，再見！！”中年人微笑道：“看你衣衫是官家子弟吧？早回家吧！這兩天風大。”

    李牧原再次道謝，卻突聽一陣喧鬧，原來是一個士子掉進了溝裡，同伴手忙腳亂的試圖救人，而那些持著大刀的莽漢，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甚至用刀刃往土裏滑落土塊！

    “這些霸刀門人，行事如此必有後患！嘖嘖！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中年人搖了搖頭，轉身離去，李牧原記下了霸刀門三個字，回家的路上反覆咀嚼，總覺著這個名字不是怎麼很好聽。

    回了家，老黃在門口等著他。

    “老爺剛纔託人傳回話來，這幾天還要忙，天要下雪，爐子生旺一點，門早關。”

    李牧原若有所思，連連點頭：“是哩！是哩！別起風就好啊！早關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