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誰是人
趙阿寶講述完了,天真注意到他低頭看自己身上掛著的荷包多次,那香囊上繡的花紋有點眼熟,在哪見過呢?
“要是你們能救小蝶就好了。”天真聽趙阿寶輕聲自言自語道。
“天之涯,海之角,小兒歡喜穿新衣”的歌聲又若隱若現的傳來,在空蕩的墓室裏尤其突出。
“她來了。”趙阿寶握緊拳頭。
歌聲戛然而止停住了,天真側耳,心想女屍應該走過去了。
一低頭,發現身前的門縫裏一雙繡花鞋塞了進來。
有人敲門,一下又一下,就像敲鐘一樣。
趙阿寶咬住牙關,死死盯住那雙鞋,外面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呼喊,“求求你,救救我。”
“以為我會給他開門,哼,痴心妄想。”趙阿寶道。
天真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為什麼。
他覺得趙阿寶漏了重要資訊。
一聲輕響,他知道這種消音槍的悶聲,然後眼前的門被開啟了,衝進來的不是什麼紅衣女鬼,而是怒氣衝衝的胖子。
“他奶、奶的,竟敢裝神弄鬼,看我不降了你這個妖怪!”胖子衝趙阿寶撲來,然後兩人扭打在一塊,胖子一邊喘粗氣,一邊大喊,“天真,快跑啊,快去叫小哥。”
天真當場愣住,他看到門後邊齊劉海,穿著紅衣大約16歲樣貌的紅衣女屍,竟然躲在門後面怯生生的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兩人,發現了他的目光,淚水馬上流了下來,“救救我,”她說,“我們他們困在這裏四年了。”
趙阿寶雖然生手靈敏,但是耐不住胖子的體重和他手裏的槍,最後被五花大綁,押在牆角里。
“嘿,胖爺我寶刀未老。”胖子一揩滿臉的汗,憤憤道。
趙阿寶嘴巴被堵,雙眼燃燒著恨意,灼灼的射向胖子。
然後一抬頭看著紅衣女子的眼睛更是飽含著怒火。
胖子正要一拳下去,天真握住了他的手,阻止道,“不對,有蹊蹺。”
“怎麼不對?”胖子放下了手,“都是這個傢伙,害我們剛剛差點沒有了命。”
原來,天真從燭臺的機關隧道里消失後,小哥和胖子就一前一後跟過去尋找他。
他們分開頭來,一個往東,一個往西。
往西的胖子一路上順暢的不得了,他都懷疑自己有可能是到了度假村,而不是來盜墓的。
當他大搖大擺的走進一個六邊形的堂室時,看見好多亂放著的青俑,就像眼前這個房間一樣。
莫不是有倒斗的前輩造訪過這裏了?胖子老毛病犯了,蹲下了準備翻一翻有什麼值錢的物什。
他突然聽見背後有腳步聲,於是扭頭道,“天真,是你嗎?”
沒有人回答,他起了警惕心,緩緩站起身來,握緊了腰間別著的一把裝了□□的柯爾特□□,這是他剛進墓地時,在前人打的地道里,從穿軍衣的外國佬屍體身上摸來的,他當時就想著也許用的上。
然後他臉色慘白的停住腳步,將槍放回原處,這些哪是青俑,分明是火猴子的巢穴。
他看見青俑裡露出一根白絨絨的毛尾巴,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跨過這些俑,想從前門離開。
這些火猴子嗜火如命,只要一點火星就能著起來,形成燎原之勢,甭管那人是胖子還是瘦子,最後都能燒成黑不溜秋的骨頭屑子。
他的嗓子眼兒都掉在了腰間的槍上,生怕它不給力,擦槍走火,來個大痛快。
此刻非常後悔在路上撿這個□□,甭提多揪心了。
胖子感覺走的每一步,都是萬里長征第一步,踏雪山,過草地,好不容易勝利曙光就在眼前了。
然後他看見遠遠對著的另一扇門,突然出現了一個少年,手中拿著火把,火光一閃而過,他看清楚了少年的臉,少年也看到了他。
如果可以,當時他真的很想說有話好好說。
但是少年沒給他機會,毫不猶豫的將火把扔進了俑群裡。
於是一點就著的火猴子,像放竄天炮一樣,一個個都活了過來,嘰嘰喳喳的亂跳亂叫著,一個接一個,燒的熱火騰騰。
他奶——的第三個字還沒說完,屋內就像新年放的一個禮炮,混雜著胖子的慘叫,炸了開來。
那時候墓室另一頭的林一正在聽小蝶訴說悲苦身世時,聽到的叫喚聲就是胖子的。
不過血屍猜測是青銅老鬼在鬧鼠災燥的慌,於是大家就都忽略這個慘叫了。
那時天真正被詐屍的老太監窮追不捨,滿腦子就是太監噠噠噠的腳步聲。
那時候千里之外的歐洲,一個身材性感火辣,膚白貌美的女人,正吻別了小女兒,準備去遙遠的東方探索古墓遺蹟,正是西方的聖誕節,小孩放的禮花嗖嗖的躥了出來,銀黃色的火樹在夜空中寂靜又喧囂的盛開著,照亮了小孩凍的通紅的臉。
小女兒抱著女人的脖子,不捨的說道,“勞布拉,我愛你。”
不過這世界轉瞬即逝,胖子什麼都不知道,他的眼裏,只有成千上萬,像蝗蟲一樣朝他撲過來的火猴子,後面踩著前面的,前赴後繼,就像要炸碉堡一樣,越來越近。
有可能他要死了。
早知道就給雲彩告白了。
但他沒想到,在所有人都自顧不暇的時候,有一個人聽到了他的聲音。
在千鈞一髮之際,只見一把黑金古刀,冷光一閃,破風浴火而來,以摧枯拉朽之勢,破了這重重火陣,刀光劍影所到之處,火猴子的屍體如雨點般紛紛落下,砸在青俑的軀殼上。
獵獵火光中,出現在門口的,就是經常無緣無故消失,又莫名其妙出現,行蹤不定,神出鬼沒的小哥。
亂花叢中過,片葉不留身,胖子此刻眼含淚光,“大哥,能不能教小的,你這個閃現的技能?”
小哥沉著淡定的收起刀,站在一片屍橫遍野裡,依然惜字如金,冷靜的說道,“投個好胎。”
胖子極盡所能描述了小哥最後那個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的收刀動作,天真推了推眼鏡,道,“有矛盾的地方。”
胖子似乎還沉浸在用小哥的瀟灑來襯托他人的無情,自己的悲苦,聽到這話,不解地問,“什麼?”
“你說你往西,小哥往東,而墓室呈長方形,我在靠東的天壽山方向,你應該是離我越來越遠,趙阿寶那時正和我在一起,他要從墓室的西邊放完火,再瞬移過來救我嗎?”
“所以說他不是人啊。”胖子道。
“不,”天真的表情很嚴肅,“有人想離間咱們。”
胖子道,“你就這麼相信這個什麼阿寶?”
天真點頭,“他年方十八,為人正直,孝敬媽媽。”
“有可能他是騙你的。”胖子摸著下巴思考。
天真:“我相信他。”
紅衣的女孩欲言又止,她水汪汪的看著趙阿寶。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天真道,“我們不是壞人。”
紅衣女孩開始講述,先前聲音還很平靜,越說聲音就越抖,帶上了哭腔,“他是好人,是他救了我,他被那個妖怪給騙了。”
“什麼?”沒有聽過前因後果的胖子此刻雲裡霧裏。
女孩委屈的把嘴一撇,說道,“四年前,我在山頂上和夥伴玩的時候,腳一扭就摔了下去,他們全都嚇跑了,我被掛在懸崖的樹上動彈不得,又渴又怕,以為沒希望,這個大哥哥聽見了我的求救聲,過來救我。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胖子問道。
“都怪我不好,害他掉了下去……”女孩嗚哇了一聲,大哭起來,“我沒臉見他了。”
好不容易等女孩哭完,她又抽抽噎噎的說著,“後來村裏的長老帶著人馬來尋人,把我給救了上去。我求他們跟我一起到懸崖下面找人,他們不肯,說這麼高,早摔死了。”
“我寧願死的人是我,我就一個人偷偷跑到山下去,心裏想著,一定要找到他。”
“我摸黑跑到山下,一直在找,也一直在喊,但是完全沒有迴應。”
“我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前面是一面湖,我會浮水,抱著一絲希望,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把鞋脫在一邊,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跳了下去。”
“但是,竟然給我找到他了!那一刻我什麼都顧不上,拼盡全力把他拉到岸上,可是他一動不動,像死了一般,我不停按著他的胸口,按到手都麻了,他還是沒有醒。”
“我伏在他的身旁哭了,向老天爺祈禱,用我的命來換他。”
“像是聽到了我的願望,一口水從他嘴裏噴了出來,然後猛咳起來,我又驚又喜,捶著他的背。”
“也許真是用我的命去贖回他的吧,我鬆一口氣的時候,後面一雙冰冷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站起來’,我聽那個冰冷的聲音說。”
“你就站起來了?”胖子也跟著緊張起來。
女孩一副不然呢的表情,繼續道,“她要我脫得□□。”
胖子用同情的語氣和猥瑣的腔調回應:“哦~~”
清冷的月光下,百草叢生,暗鴉在低鳴。
“把衣服脫了。”小蝶冷冷地看著她。
一件,兩件,被荊棘刮爛的粗布衣服落在地上,露出少女光滑的肩膀和脊背。
少女脫得一乾二淨,就像是爲了證明自己一樣,攤開手,轉了一個圈。
小蝶也脫掉衣物,遠遠的,樹枝上的烏鴉騰空飛起,鳴叫聲短促。
在漆黑的夜色裡,二人交換了衣物,再重新穿上。
“這樣就行了麼?”少女不敢違抗,看著她。
“記住,我是人類,你是紅衣女屍,膽敢洩密,我殺了你”。小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