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阿寶
天真坐在一個石俑的帽子上,聽男孩講述來龍去脈。
少年名叫趙阿寶,恩城武縣人,四年前,恩城突發洪水,蝗災暴亂,民不聊生,趙阿寶爬到天壽山給病重的母親採藥,在山崖上,忽聽得有細微的求救聲。
“救,救救我!”
趙阿寶猶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藥,尋著呼喊聲而去,天壽山壁立千仞,陡峭異常,一不小心就會摔的粉身碎骨,站在山頂,刺骨的涼風颳著,奇峰怪石之間,他聽到呼喊聲越來越清晰。
“喂,那裏有人嗎?”趙阿寶知道天壽山下面有一片古墓,疑是凶煞作祟,不敢輕易過去,他聽過爺爺說,晦物是不會回答你的問題的,他們像人,但終究不是人。
只聽聲音一頓,然後哭了出來,大聲呼喊,“我在這,我動不了了!”
趙阿寶鬆了一口氣,他望過去,只見懸崖的縫隙間有一顆歪脖子的槐樹上,趴著一個小姑娘,整個人埋在亂荊叢枝間,正絕望的哭著。
趙阿寶想是哪家貪玩的小孩兒自己溜到山崖上來玩,結果失足掉了下去。
“你別動!我下來救你。”趙阿寶目測了一下這顆巖間的樹,其實一人能合抱,對一個小女孩來說剛剛好能承受他的重量,他一個男人站在上面,著實不好說。
但他顧不了那麼多了,小女孩的呼救聲漸漸微弱下去,她在上面已經僵直的一動不敢動,更別說自己爬回來。
他試探的用腳去夠那棵樹,恰好從崖邊到樹那段的距離,有凸出的石頭可以踩,他想小女孩肯定也是這樣下去的。
一陣陰風吹過,樹幹搖搖晃晃,往下望,是黑茫茫的山谷,踩過的地方,石子紛紛往下墜,他的鼻尖都是汗,緊張的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一往無前的踩了下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他想起了家中還在盼望他回去的老母,擔心自己採的藥不會被野兔子叼了走,他有點愧疚的看了一眼回家的方向。
好不容易腳落在了樹幹上,他稍稍吁了口氣,一不留神,腳底一滑,就掉了下去!
就在他心中陡然一驚,心想完了的時候,天不絕人,混亂中求生的本能讓他一抓,一個橫生的枝丫救了他。
小女孩驚呼了出來,一種莫名的勇氣鼓進她的心裏,“大哥哥,把手給我,我拉你上來。”
“沒事,呆在原處不要動。”趙阿寶,輕聲說,他的手痠的失去了知覺,支撐著身體全部的重量,緊握著最後一根稻草。
小女孩依言沒有動。趙阿寶又掙扎了幾下往上想要回到樹幹上,都失敗了,身體像個蝦一樣的,弓著向上,又軟了下來,手被樹枝間的荊刺刮破,早已皮開肉綻。
他沒力氣了。
“沒事,”他安慰自己,“我們會活下去的。”
樹枝輕不可聞咔擦一響,他無聲無息的墜落下去,像一片秋葉。
他好像在風中看到媽媽皺紋斑斑的臉。
這個回憶講的險象環生,天真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還好,你活下來了。”
趙阿寶自嘲的笑笑,“可是這有什麼用呢?我被紅衣女屍困在這個墓裡,跟死了又有何區別。”
天真皺眉,“你說的紅衣女屍,就是我方纔見到的老太監要掐死的女孩兒?”
趙阿寶點點頭,“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麼活下來,又是怎麼進了這個墓裡的。”
天真認真的傾聽他繼續說下去。
趙阿寶以為自己死無葬身之地,可是命運給他開了一個玩笑,在一片混沌無跡亂糟糟的黑暗中呆了很久,他睜開眼,竟然看到了光明,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樣,他**的尋著道光跑去,想要抓住它。
猛然醒來,發現只是一個夢,他還活著。
旁邊溪水潺潺,綠意環繞,匯流到一片澄靜清明的湖裏,湖光溫柔的映照著山色,這美景竟還似在夢中。
旁邊一個小女孩正跪在那裏用水洗臉,聽到動靜,轉過頭來,看向他,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有點狡黠的眨著。
趙阿寶透過衣著,認出來是他想救的樹枝上的小姑娘。
“你醒了。”小姑娘用竹筒舀了一瓢水給他喝。
趙阿寶搖搖頭謝過她的好意,他並不渴。
他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用力回憶一下,墜下去之後的一切事情,他都想不起來,腦殼昏昏沉沉。
“後來發生了什麼?”趙阿寶問。
小女孩搖搖頭,說她不記得了。
跟自己一樣。趙阿寶想有可能是太恐懼導致大腦斷片。
“這麼說,從崖上摔下來的時候,我正好落在了湖裏,大難不死,你把我拖了上來,對嗎?”趙阿寶推理的問道。
小女孩沉默的點點頭。
趙阿寶慎重的跪下,給小姑娘磕了三個頭,“謝謝。”
“對不起,”小女孩的眼中依稀閃著淚光。
“該道歉的人是我,”趙阿寶誠懇的說,“沒能救你,最後還被你救了。”
“對不起,”小女孩又重複了這三個字。
“既然我也醒了,我們一起回城鎮裡去。”趙阿寶蹲下來,示意小女孩爬他背上,“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小蝶。”小女孩說,但她沒有動彈。
“怎麼了?”趙阿寶疑惑的看著小蝶。
“我不能離開這裏,”小蝶說,“我被不好的東西纏上了。”
故事聽到這裏,天真馬上反應過來,反問道,“不好的東西,就是那個紅衣女屍嗎?”
趙阿寶點點頭,“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世間竟然會有這麼恐怖的妖魔。”
“那你為何不不自己先逃出去然後請高人來救小蝶?”天真思考道,“再厲害,橫豎左右是具屍體,總有治得了她的辦法。”
“沒用的,”趙阿寶搖搖頭,“我也被控制住了,出不去。”
天真用略帶同情的眼光看著他。
趙阿寶說,“不過,我醒來的時候,旁邊躺著一個壯年的男人,好像也是從山崖上摔下來的,血肉模糊,而我還能在這兒跟你說話,與他比起來,我幸運太多。”
幸與不幸,就像生活這條大船的船槳兩端,總在不停換來換去。
比如胖子此刻站在洞開的地下通道前,就覺得自己比較不幸。
“我覺得自己比較胖,從這裏下去容易被卡住。”胖子解釋道。
小哥在他後面冷冷的抱著臂,安慰道,“沒事,有我在後麵幫你。”
“算了算了,”稍作想象的胖子露出一身冷汗,“吸吸氣還是可以的。”
墓室的另一頭,林一問血屍,“你有沒有聽到什麼人在叫喚?”
血屍打個呵欠,“啊,有可能青銅老鬼盔甲裡最近在鬧鼠災,撓的慌。”
“這麼說來,”宋雲逝看向小蝶,“這個紅衣女屍是屍變咯。”
“沒錯,”剛剛小蝶一五一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大家聽了,三個人加鬼的表情很統一,就是沒表情。
“紅衣女屍你見過嗎?”林一扭頭問血屍。
“沒有,”血屍搖搖頭,“除了禁婆,我還沒有見過第二個女的,當然,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女的。”他指了指小蝶。
“禁婆也算女的?”林一辯證的提問道。
“她有胸啊。”血屍加以科學的推測。
“那你要求還是很低的。”林一理性的斷言。
宋雲逝沒有理會他們倆,繼續問小蝶,“你說的老太監又是怎麼一回事?”
小蝶道,“好像是前朝的老太監,由於得罪了主上,被用水銀灌死了,他的棺材與紅衣女屍的棺材擺在一塊兒,兇上加兇,變成了黑血毛。相傳老太監生前嗜好養童男童女來保持自己的容貌,紅衣女屍恐怕是他生前豢養的女伶,怨氣深重。”
宋雲逝顯然對她所說的傳言中的老太監宮廷秘史並不感興趣,而是很奇怪的追究一個細節,“他是被水銀灌死的?”
“是我們武城的一個傳說啊,大太監張忠德喜歡胭脂打扮,被判死刑前,爲了讓自己容顏不老,懇求主上念着他多年來為皇室盡心盡力的份上,恩准他服水銀而死,可以不毀容貌。”
“確實有蠻自戀的。”林一說。
“我們小孩中流傳著一首童謠,天之涯,海之角,小兒歡喜新衣裳。就是說大太監不僅自己愛美,而且他手中的童男童女,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像是覺得這個童謠有趣,小蝶眨巴著大眼睛。
“這麼說來,那童女應該也灌了水銀。”宋雲逝道。
“有道理。”林一說,“這樣他就算是被處死,也要美美的死,順便再美美的禍害一個小姑娘,這樣自戀的人,肯定容不下身邊有不美的地方,就算陰曹地府,也要美人相伴。”
說完他鄙夷的總結了一句,“這老太監真毒。”
“誒?”像是沒料到他們會這麼說,小蝶愣住,而後就笑了,“只是傳說而已,我爺爺跟我講的時候,就想嚇唬我早點睡覺。”
血屍衝女孩扮了個鬼臉,“可是你膽子很大啊,看到我們三個都不害怕。”
“只有你讓人害怕好吧。”林一說。
“我被囚禁在墓中的這些日子,都看習慣了。”小女孩低下頭,道。
“你的朋友現在在哪裏?”宋雲逝問。
“我現在帶你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