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驗品
Eve有休眠期,每一百年甦醒一次。最初創造九齡的時候是想設計一臺安裝在星球表面的訊號中轉裝置。另外,他還應該有能力充當
Eve意志的的代理,協調中心城市的一切活動。Eve測試了這方面的功能,九齡的反應完美無瑕。
他將聯邦帝國治理的井井有條,人類的貴族也忠心向他臣服。Eve十分滿意他的能力,並且委以重任,將白塔的掌管權賜予了他。逐漸成長的九齡,在變得更精緻的同時,他的人生軌道也發生了微妙的偏移。
他與他前面的兄長相比……有那麼一點點不走尋常路的叛逆。
即使是非自然繁殖誕生的新人類,他也有自己的情感、意志、與業餘愛好。
他的處事效率不斷提高,甚至每天只需要三個小時就能完成自己的指揮指責。剩餘空閒的時間,他思考如何才能更好的利用。
赫拉星球的城邦主向他進言時,說了赫拉星球目前脆弱的生態狀況,以及瀕危動物麋鹿的危險境地。
“這是幾百年來最冷的冬天,它們怕是熬不過寒冬了。”白鬍子花花的城邦主危言聳聽道,“很多鹿由於太冷得了怪病,我們管它叫木偶病,就像木偶一樣的行走……需要您實地考察一下。”
“塔羅,白塔的事務要麻煩你打理一下了,我要去赫拉城。”
“什麼?”塔羅瞠目結舌,“那個老頭每年來都說今年來是最冷的冬天,他無非是想多撥得一些資金罷了!”
“這次情況不同,麋鹿很有可能都會凍死。”
塔羅扶額,“可是,明明北境不斷騷擾進犯的異族纔是當務之急。”
“鹿更重要。”九齡將決策許可權移交給塔羅後,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他站在赫拉星球中間的珊瑚樹下,極目望去,鹿群全都跑起來了,越跑越快,好像被秋風捲走的一批慄紅色落葉。
其中一隻小鹿長得實在惹人喜愛,光滑的細毛像錦緞,明亮的眼睛像星,細長的小腿像金手杖一樣。然而,它彷彿腿腳不便利,被大隊伍甩在了後面。
九齡走到它身邊時,它已經停在原地,奄奄一息了。
他俯身,檢視小鹿的雙眸,是蒙起一層灰色的陰翳。
不是被凍死,而是染上瘟疫了麼……
從雪地裏站起身,袍子自然下垂著,他用纖長的手指來回撫摸著懷裏的小鹿的絨毛。
一年前,也是一場瘟疫,讓鄰居的坦斯星球的一支族人幾乎滅絕,那時,同樣一場反常的大雪。
黑漆漆的古堡年久失修,在雪中搖搖欲墜,一個紅衣少年揹着刀,立在掉了牙齒的城邦主面前。
“是那位大人叫你來的嗎?”老頭說話,露出了黑洞洞的牙齒。
紅衣少年沒有說話。
“原來如此,你是那位大人的傀儡啊。”老頭笑著說,在漏風的古堡裡顯得陰切切的,他的背後是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試管與瓶子,一箇中等大小的熔爐正在熬著草藥,他步履蹣跚地走到旁邊,拿出一個試瓶,衝着少年搖晃一下,“不然可以給你試一下了。”
紅衣少年空洞的眼睛變成了銀藍色,他用九齡的聲音說,“有勞您的創舉了,如果是在聯邦科學院,還能給您頒個院士獎。”
“九齡大人,”老頭呵呵笑道,“我一個老頭子還有什麼要求呢?”
赫拉星球的雪越下越大,珊瑚樹迅速的枯萎下去,在流轉的光的陰影中,細軟的像小孩的黃毛,在枯瘦的如母親的樹幹旁,苟延殘喘。
“雪天,真美好,”老頭喃喃自語,用枯朽的手指撫過窗臺的細雪,“九齡大人,你也喜歡吧?將所有的罪惡都掩蓋的大雪。”
紅衣少年雙腳交疊,姿態閒適的坐在古堡裡的長椅上,“可惜,我更喜歡一個人呆著。”
“很抱歉掃了你的雅興,”老頭子顫顫巍巍的搬來一個藤椅,將面前炭盆裏的火燃起,然後陷在藤椅中,“跟我這樣一個糟老頭一起看雪,很糟糕是嗎?”
紅衣少年沒有說話,抬起銀藍色的眼眸,看向窗外的遠處。
老頭繼續喃喃道,“雖然你是罪孽的人工智慧創造的怪胎,可是終究是人是吧?無論肉體多麼強大,也終究有一死。”
紅衣少年四處打量,像是尋找什麼,對老頭挑釁的話不置一詞。
另一邊的九齡,手中抱著奄奄一息的小鹿,在雪地裏緩步走著。
“果然一個人呆著好,”他想,“那老頭太煩了。”
紅衣少年只是個機器的外殼,但可以承載他的意識,平時由於深居宮內,處理事物,外出不便,他偏偏又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便創造了這樣一具軀殼,與他的神經網路互聯,就像他的第二雙眼睛——雲雀。
年邁的城邦主的聲音還在耳邊喋喋不休,木炭裡的火比剝作響,透過星星點點的火舌,可以看到那城邦主不懷好意的眼神。
九齡假意前來這裏,是從書上看到,傳說這裏有一種物質,可以讓生物百年不死,死後百年不朽,至於提取的方式,他一概不知。老頭關於木偶病的說法吸引了他。
但是看著周圍變得死氣沉沉,卻還能行動自如,有如瘟疫繁殖一樣的生物,他明白了,所為的永生不死,不過是換了一種存在下去的形式——行屍走肉的活著。
至於靈魂,記憶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估計已經湮沒在塵埃裡了。
紅衣少年突然開口,“你有辦法這些生物的肉體活著,那有沒有辦法讓它們保持自我?”
“自我?”老頭呵呵的笑著,像是聽到了很荒謬的言論,“自我是這世上最可悲,可憐的東西了,九齡大人,你聽說過一種說法吧,神是惡毒而善妒的,她缺失的東西,一定會從你的身上加倍的奪走,她無法理解的事物,一定要加以毀滅。您的母親就是一位這樣的神吧?”
少年道,“你故意引我過來,就是和我說這些無聊的話題嗎?害我白白浪費了一個下午。”
“你不會失望的。”老頭神秘一笑,按開身前的按鈕,身後是壁爐的地方,一道門緩緩開啟。
九齡承認,當時看到這個場景,他是震驚的,透明的玻璃器皿中,裝著形態各異的人類——如果還能稱之為人類的話。有些長著**不平的面板,有些的鼻孔乾脆是兩個空洞,有的嘴角留著噁心的渾濁液體,身上是疙疙瘩瘩的泡。這些老頭試驗失敗的產物。
但最後面的高高的玻璃容器中,一個在其中呼吸的人類引起了九齡的注意,他用雲雀的身體走過冒著氣泡的眾多容器瓶,停在了透明器皿前,他用手指觸控那一層玻璃,裡面一個年輕男子的閉著眼睛,面容安詳的呼吸著,連睫毛都栩栩如生。
老頭滿意的看著他,得意於自己的成果引起了他得注意,“我失敗了無數次,只有這個成功了。”
“可是,他離不開培養液。”九齡的手指輕撫過裝著營養液的玻璃罩。
“是啊,還差一點。”老頭用貪婪的陽光看著培養液裡的人體,再曲著眼看向九齡,“這就是把您叫過來的原因,您的體內有我需要的最重要的東西——您母親創造你時使用的晶體,維繫您意識的那個晶體,您本人現在在哪呢?讓我想想,是不是在哪片已經變成荒山的地方散步?我馬上就能找到您,然後接您過來,與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一起融合吧。”
一串不解意義的命令從老頭口中念出,就像是啟動了某個程式,從黑暗中伸展開來的黑色的影子狠狠地砸向紅衣少年,紅衣少年的眼睛中的光澤像斷了線一般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