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丟子
非關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
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謝娘別後誰能惜,漂泊天涯。
寒月悲笳,萬里西風瀚海沙。
“好歹這孩子不傻。”白丁香的父母安慰著自己。
“女兒,你算是有福的。生了兒子,以後的日子算是有指望了。”白父這麼一句在白丁香聽來是無比地刺耳。指望,有福,哪一點能和自己掛一點邊。但是指責有什麼用。就算他們有什麼過失,那也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是的,爸媽。”丁香平靜地說道。
白父白母的心安下來,他們看到女兒的眼神,就知道她妥協了。妥協就意味著她會好好的過日子,收起了往日的心思,一心一意地和傻女婿過。他們是傳統的老人,心裏總奉著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觀念。儘管他們看著女婿也是心裏嚥着一根刺,越看越不順,越想越心煩,但總是有人養女兒的好。
丁香又怎麼能告訴父母真實情況呢?她諷刺地笑著自己的愚蠢。她能說什麼,說一看見傻子就噁心,一看見公婆就厭惡,就是如此爲了他們還要去刻意地討好。她能說什麼,說這孩子的來歷是借肚皮還是借種子。丁香覺得一切荒唐的事都落到自己身上了。
席間,還是有人看出了孩子的問題。常宇的姥孃家在雙林村,對遲家家事是瞭如執掌。那老太太等到孩子抱出來時,一打眼就知道這絕不是遲家二傻子的種。
“那孩子小眼晶亮晶亮的,五官長得和孩子媽還不一樣。你說,這是誰家的孩子?”老太太這一言語,遲家的三姑六婆們也開動腦筋,發揮自己最佳的聯想力。
大家這麼一想,答案就呼之欲出。
遲家滿月宴上,人們私下裏的傳言甚為難聽。僕人們都聽不下去了,但沒誰去阻止。人家都長著舌頭呢。
遲老爺卻沒聽到這些長舌婦們的說道,高興得慶賀得孫之喜,和那些人都喝得高了。
忽然,管家哭喪似的聲音,讓遲老爺頓時酒醒。
“老爺,不好了,小少爺丟了!”
“什麼!”遲老爺感到了什麼叫樂極生悲,差一點癱在地上。”你給我說清楚,這麼多人還看不了一個孩子,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老爺,“管家說:“這三天的流水席,咱們家的僕人派出了七七八八。剩下的男僕們都接近不了內室。能接女客的除了太太,就是餘媽,連少奶奶和兩個丫鬟都進不去。太太說少奶奶做月子,就別派人打擾她。所以,小少爺在內室都是由太太和奶媽照顧。剛纔,太太去照應姑太太,和姑太太去內室看小少爺,哪知奶媽和小少爺都不見了。太太急得把家裏都翻過來也沒找見小少爺,所以才讓我請老爺。”
“你怎麼不早說。”遲老爺放下賓客,就向內宅闖去。哪裏還有孫子的影子。
遲太太和餘媽在那裏哭,白丁香已氣昏過去。姑太太、姨太太們不知所措。內室裏一片亂象。能派出去找的,管家都派出去了。到了黃昏,整個村都翻遍了,哪裏有他們的影子。
“老爺,還是快報警吧。”管家提醒道。
遲老爺本不願,但還是派人去了。
此時,對太太的責備已經沒用了,找人要緊。白丁香勉強撐著身子去問餘婆子孩子失蹤的細節。餘婆子本來著急,再加上那天看孩子的人多,說得是顛三倒四的。但白丁香大致明白了,是有一個婦人,餘婆子不認識,還以為是白家的親戚,放進來看孩子,不想她走了沒半刻,奶媽和孩子都沒了。如若平時,雙林村不大,平時定有人在。偏滿月宴,合村的人都來遲家吃宴,家家鎖門。看到他們行蹤的也只有那些在外覓食的貓狗了。
白丁香又問了其它人,大多說不清婦人的樣子,但肯定是見過這個婦人的。據說餘媽說那人家得和雙林的不一樣,穿著緞子,四五十歲的樣子,象是出身富貴人家。口音聽不出來,說的是官話。
白丁香一聽,也不顧遲家人的攔擋,帶餘婆子,連夜回平城。
第二天一早,便是縣衙找常英卓。常英卓一聽她的際遇,本來白常二家是世交,她又與弟弟有同窗之誼,忙安慰她並派專人調查此案。
七天過去,毫無音信,白家焦灼得不行。遲家人也派人到龍城,告訴大少爺遲致誠陽兒丟了。遲致誠暗自難過,卻在臉上不敢表露。程凝煙知道也可憐白丁香的際遇。
半個月後,常英卓手下人在平城找到了奶媽。一看有轉機,白丁香幾乎是喜極而泣。但是一看到奶媽身邊沒帶著陽兒,頓時心涼了一半。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白丁香失態地哭了。
奶媽好久也沒開口。
餘婆子急了,“少奶奶問你呢,你這髒心爛肺的東西,也不看看少奶奶對你有多好,能做出這樣的缺德事。小少爺纔多大啊,你就能下得了這個手。”
奶媽仍未說話。
常英卓說:“王氏,你還是說吧。如果不說,結果你是知道的。”
奶媽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面目冷峻的男人,感到全身有了寒意。
“我也不知道。”
常英卓冷冷地說:“王氏,如果你不說實話,結果不是住牢房那麼簡單。你的孩子,你的丈夫會因為你被驅出平城。”
奶媽知道常英卓是說到做到的。
“我說的是實話,我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麼?”
奶媽說:“我也是一時跟了鬼,被豬油堵了心。自從我做遲家的奶媽後,就見不上我的孩子,我多少有些恨遲家。為什麼小少爺可以呆在少奶奶懷裏,而我們母子卻爲了這幾個活命錢要分離呢。還不是因為錢,因為我那口子是個惡棍,當知道花,不知道賺,要不我一個女人家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白丁香擦了擦眼淚。
“太太給你的錢不少了,就那些營養品有多少,太太還捨不得吃。少奶奶給了你又多少,你還不滿足?”餘婆子罵道。
“餘媽,讓她說。”
“餘媽,你罵我我不回。可是沒錢的日子,你們這些人又經過多少。我每次給了他錢,看到的總是我兒子穿著破衣爛衫,吃不上奶,喝米湯,你知道我當媽的人有多痛。有一次,有一個女人說有一個富戶的太太想要孩子,問我能不能幫找一個。我當時說沒。可是經不住那女的三天兩頭地纏,每次她都要給錢,錢雖不多,但弄得我不好意思。就有一天,抱小少爺曬太陽的時候,讓那女人看了看。那女人說小少爺品相好,正是富戶太太要的型別,但這個孩子要不要,還得讓那個太太過目。那太太要孩子太挑,窮人家的孩子她說不要,因為太瘦,說營養不好。要大戶家的,可是大戶人家哪有賣孩子的。那太太又要長得好的,還不要有胎記的。最重要的必須是個男孩。哪裏有這麼合適的。那女人這麼說,我當時明白她是看中小少爺了,但還得等買主。我想那就等吧。她總會付錢,可怎麼想到她會偷孩子呢。滿月宴上,她和一個太太看完孩子以後,孩子就沒了。我一怕,就跑了。”
“那個太太,你知道是哪的嗎?”白丁香問。
“據那個女人說那太太不是平城的。但有買賣在平城,每年也要回平城兩三回的。”
“那個太太長什麼樣,那個女人又長什麼樣?”餘媽問。
“那太太比少奶奶大十幾歲,長得白淨面皮,個兒比少奶奶低些,穿得極好,一看就是富戶。比平城那些富人家還要穿得好。那個女人四五十,長得普通得很,不過穿得也好。”奶媽說完這些話。
白丁香聽得心裏很涼。說和沒說有什麼用。
“口音呢?口音是騙不了人的。”常英卓說。
“太太和那個女人說的是官話,聽不出來。不過聽那女人說,好象太太是龍城的。”奶媽說完,常英卓靜靜想了想。
“那個太太,是不是曾住過昌邑號。”
“是。”
常英卓轉過頭對白丁香說:“丁香,你趕快去龍城。那個女人,我們查了,住在龍城的盛磊大街,姓冷。她丈夫姓布,是個富商,常年在外。全國到處都有他們的買賣。那女的因為不育,又不同意丈夫納妾,她丈夫揚言她生不出孩子就要休掉,所以纔會偷孩子。記住,他們在龍城也是有權勢的。若在平城還好說,但在龍城,我就幫不了你了。所以,丁香爲了孩子,你必須去龍城找關節。”
白丁香稱謝。
遲老爺和遲太太知道孫子可能在龍城,心放了不少。至少龍城,兒子會幫襯。
白丁香帶著餘婆子,趕向龍城,一路風塵。
白家人與遲家人皆束手而待。
不知面對白丁香的將會是什麼。孩子能找到嗎。她知道,求遲致誠不如去求他們。可是三年後的再相見,他們會幫自己嗎?白丁香感到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