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帶你離開
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
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
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
遲家還有大少奶奶呢。
餘婆子只要一想到遠在龍城的大少奶奶程凝煙,就對小少爺的滿月宴感到頭疼。她總覺得會發生什麼。有同感的,還有遲太太。她本來就怕出身豪門的媳婦。要不是遲家有附龍之心,平心而論,她還是不欣賞這媳婦的。太高傲,太強勢,講理的咄咄逼人的樣子偏沒有一句髒話,偏咽得人喘不過氣來。她只去了一次龍城,就被老大媳婦一通諸多規矩鬧得第二天回了平城。以後就再也沒有同住之心了。
兒子是可憐的。遲太太自大兒子成婚後,就這麼想。遲太太想的對,因為遲老大的婚姻中沒有平等。即是附龍,就得一切以人家為主。哪有吃了飯又不付帳的理。程凝煙生了女兒,卻又得了病,以致不能生育。爲了香火,於理,兒子該納妾承接香火。可於情,於勢,他們遲家也只有想想的份。誰敢得罪程家大小姐?可是陽兒偏是致誠的種,若讓那大媳婦看出了端倪,那可是高粱杆捅月亮---禍闖到天上去了。
所以,一想到滿月宴,遲太太恨不得大媳婦別來。但還是要違心地發請帖。
果不其然,大少奶奶一接到請帖,把它就丟到垃圾桶裏。
“不過是一個傻子的孩子罷了,至於這樣大鬧嗎?就是霞兒出生,他們也沒有這麼大的排場。就爲了參加滿月宴,還鬧得不情願的樣子。”
遲致誠雖懼內,但也不喜程凝煙這麼嘲笑自己的爹媽。
“你是大家小姐,犯不著這麼刻薄。”
“怎麼,心疼了。”程凝煙說:“他們能這麼做,你還不能讓我說。什麼道理。咱們霞兒長這麼大,他們出過一分錢嗎?不出錢算了,出過力嗎?”
遲致誠無語了。
“大小姐,怎麼向老太太回話呀?”僕人問。
“你代我和姑爺說我們忙,就不去了。其它的,看著辦吧。”僕人退出。
遲致誠也知程凝煙不痛快,並不是無理取鬧。實際上,多少遲家是欠她的。自己也欠她。理智上,他是絕不希望程凝煙參加陽兒的滿月宴,怕其看出端倪。情感上,他卻是希望程凝煙參加,以家人的姿態與母親交好。
“我去看看霞兒。”遲致誠退出大廳,到兒童室裏看女兒去了。
霞兒,一見她爹來,高興得叫起來,撲過去嚷著叫爸爸抱。而一見母親,就本能地怕,規規矩矩地。霞兒長得其像其母,眉眼之間沒有父親的秀氣。長得胖胖的,像是一籠沒長開的小肉包,眼睛和鼻子都擠到了一起。很有些嬰兒肥的可愛。遲致誠愛憐地抱著她,跟她說著話。他看著女兒的笑臉,不由得想起陽兒。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比起女兒,兒子陽兒可憐啊!他是不能象對待女兒一樣大大方方地對陽兒,他們的關係始終會在黑暗之處,絕不能受陽光的照射。他也會想起那個女人,那個怯怯的象只鴿。對於她,有的也只是愧疚。可憐啊!
對於妻子,遲致誠不違心地說自己多少是尊敬的。爲了他,生兒育女。爲了他,一個大家小姐可以拋卻門第觀念,和自己這樣一個出自鄉間的鄉下佬在一起。還是爲了他,她敢執意與自己家人為自己爭取利益。錢,房子,事業無不是她給予的。他可以說不愛這樣的妻子嗎。他的妻愛得他純粹,愛得他可以忘記一切世間的準則。而他卻不是。他不是不愛妻子,而是不象妻子那樣把自己當成整片的天空。他多少是有私心的。否則,他不會做那樣的事。
遲致誠嘆了一口氣。
遲正陽的滿月宴,在村裏是很隆重的。遲老爺請來了平城的廚兒。遲太太遍邀親友。院子張燈掛彩的,遲家好不熱鬧喜慶。
三天的流水席,是遲老爺在雙林村的首創,光剝蔥的就得四五個人,洗碗的十個,吹打的七個。好不擺場。村裏的孩子們難得見這麼多的油水,都紛紛問父母要碗,呼朋引伴前來,好似一場盛會,比過年過節還要熱鬧。那些鄉下人,多少給兩個菲薄的禮錢,就帶著全家,來吃三天,恨不得吃光這裏的油水。大家都在等著吃,搶著,呼叫著,為自家的人佔座,好不熱鬧。在遲老爺看來,這就是難得的體面。而在白家人看來,這景象真的象是沒見過世面的餓死鬼轉世,村裏人爭著吃的景象,讓白父白母吃驚不小。這樣的景象讓白擎蒼感到異常的難過。原來姐姐竟嫁到這樣的地方。當他看到拿碗傻笑的遲致義的時候,心如刀絞。命運如此弄人。當年姐姐遇到的人無論是江晨、段子峰還是常宇,都是人中龍鳳。想不到結局竟如此悲慘,嫁的是一個傻子。白擎蒼的飯吃不下去了。白丁香卻很高興,很滿足,因為孩子,她看到了生命中的曙光。雖然生活令她悲苦,但至少她還有個可以牽掛的人。
“姐,我看你,”白擎蒼都不知如何和姐姐說,是憐憫、同情或是痛苦。“不如你離開吧。離開這裏就好了。”
“離開,”白丁香播弄著孩子的小手。陽兒嘻嘻地笑了,很可喜。他穿著紅色繡著荷花的小肚兜,上面有兩隻鴛鴦。孩子頭上帶著虎頭帽,憨頭憨腦的樣子十分可愛。“離開這裏,我能帶走陽兒嗎?”
“離不走,也比一輩子在這裏強。爸媽真是瞎了眼,給你找這樣的親事。就是找宇哥,也比遲家好啊。”白擎蒼實在忍不住了。
“蒼兒,這是命。”白丁香說:“難道離開這裏,別處就好。我經過太多太多的陷井,真不想試了。”
“那姐,你就能和那傻子過一輩子,你得多屈啊!”白擎蒼嘆道。
“這裏有我放不下的人,是陽兒。你說如果我離開這兒,他又有什麼樣的結果。他長大能不恨我嗎?”白丁香看著孩子,溫柔地說道。
“可是,姐,我有能力把你和孩子帶走的。”白擎蒼遲疑地說道。
“那又如何?畢竟血濃於水。這裏還有孩子的親爺爺奶奶。我不忍。”白丁香說道。“看著他們對孩子的樣子,我真不忍。”
白擎蒼長嘆一聲。明白從此姐姐是囚在牢裡了。
白擎蒼不忍再看,不忍再聞,兀自離開了村裏。
白父白母看到孩子眼睛亮晶晶的,也算是一顆心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