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罷鞦韆。落盡殘紅滿地鮮。盼得春來無好日，天天。只自斜風橫雨連。

    爐冷水沉煙。無力瑤琴不上弦。人意亦如春意懶，年年。多半欹床中酒眠。

    段子峰拉著二姨太的手老淚縱橫。

    “這些年，我對不住你們母女，真的對不住。讓你們受苦了。”

    二姨太受寵若驚。

    “老爺，哪裏的話，你這是折煞我了。老爺，你沒吃飯吧。我給你做。這麼多年，你都沒吃過我做的飯了。“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下了床，摸向灶火的方向。

    ”素蘭，你眼睛不好，就別做了。“段子峰無法想象二姨太瞎了眼，還怎麼去做飯。

    ”沒事，老爺。咱們這麼多年不見，怎麼能不吃飯呢？我這兒有雞蛋，還有些西紅柿，我給老爺做。”二姨太摸著案板，找出了雞蛋和西紅柿，做了起來。

    “這個能吃麼？”段子峰一個兒子嫌棄地說道。

    段子峰面色不悅。他立即閉上嘴。

    二姨太別看瞎了，做飯那還是很快的，輕車熟路。

    很快做好了一碗雞蛋西紅柿麵。

    她哆哆嗦嗦地端過來。

    “老爺，你要是不嫌棄，你吃吧。”

    段子峰忙接過。

    他知道這可能是家裏最好的飯食。

    “你吃什麼呢？素蘭。”段子峰問。

    “老爺，我吃過了。”二姨太說道。“懷君她給我留了好多的飯。”

    段子峰端起碗，再一次落淚。

    二姨太他們過得太苦了。

    就在這時，段懷君回來了。

    她賣了一些破爛回來，手裏拿著一條肉。

    “媽，今天有肉吃啊，我賺了不少錢吶。”

    她喊完，覺得不對。

    她進了院子一看，院子裡很安靜。

    她進了屋，看到了一群人。

    自己的母親站立著，向某個人討好，就象年輕的時候一樣。

    “段子峰，你帶著你的兒子給老孃滾！”她放下了肉，拿起條帚便打。

    “君兒，他是你的爸，你要打就打我！我不能讓你打他！”二姨太一下子護在了段子峰的面前。

    “妹妹，你這是幹什麼？他是爸爸，你怎麼能打啊？”段子峰的兒子們一個個七嘴八舌地說。

    ”你們都他媽的給老孃閉嘴！我沒有爹，沒有這樣的爹。“段懷君說道。

    ”段懷君，你怎麼否認也不能否認自己血管裡流著的血。“段子峰說道。

    段懷君頭髮蓬亂，形神皆散。

    她的樣子一點兒也與當年那個大小姐不同。

    她的樣子邋遢破敗，一點兒也沒有當年的那一點容顏。

    “懷君，我會補償你們母女的。”段子峰說道。

    “補償，拿什麼補償？我們不需要你這樣的假好心。我和我媽的日子過得很好，有酒有肉，比向你乞食要高興得多！”段懷君說道。

    段子峰無法面對這個女兒。

    曾幾何時，她也是自己粉妝玉琢的小可愛。

    曾幾何時，她也是自己掌中明珠。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之間有了巨大的裂痕。

    “懷君，跟我走，我不忍你們母女受苦。”段子峰說道。

    “你不用你那憐憫的眼睛看我，我過得很好。自食其力不好麼？我現在雖然窮，但是自在。這是我的家，請你們給我離開！要不然，我不客氣了！“段懷君的臉色不好看。

    ”懷君，你不能這麼做。他是你的爸爸，我的丈夫！“二姨太自始自終護著丈夫。

    段懷君有些無語。

    自己的母親真的是一個以夫為天的女人，就是自己眼瞎了，還護著這個不要她的男人。

    段懷君手中的掃把落地。

    她很生氣。但是她不能刺激母親。

    母親的身體很不好，可以說是來日無多。

    她摔下掃把，一個人氣呼呼地走出院外。

    段子峰吃完了那碗麪條。

    二姨太笑了。

    ”老爺，你不要太在意君兒。她就是任性，她心裏還是想你的。老爺，麪條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二姨太的卑微的愛讓段子峰感覺到的不是暖心，反而是心酸。

    因為不對等，除了同情，他幾乎生不出別的情感。

    有一刻，他也曾想著複合。

    但是當他看到二姨太骯髒的手，那個念頭一下子斷了。

    段子峰承認自己涼薄。

    對於這一對母女，除了用金錢補償，他也想不到用別的方法了。

    相對瀘城而言，龍城還是窮困。

    窮人們的臉色就象那烏青的天，沒有一點點的亮。

    段懷君和泥打完炭之後，躺在床上睡著了。

    她對未來什麼都不想。

    因為不能想，也不願意想。

    “君兒，這次你爸回來，你一定要想辦法跟他走。你要過的是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二姨太說道。

    “我走了，你怎麼辦？”段懷君說道：“誰來照顧你？”

    “我可以照顧自己。”二姨太有些天真。

    段懷君無語。

    她已經是青春已過，就算是再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又有什麼滋味。

    沒有愛情，沒有婚姻，沒有幸福。

    她的一輩子從這裏就能望到頭。

    “娘，你真的那麼相信那個男人？”段懷君想知道二姨太的真實想法。

    “不是相信，而是他有用。他對我們有虧欠，我們就得用這個虧欠去彌補。”二姨太說道。

    “媽，你想過沒有，不再想這個人，過我們的日子？”段懷君說道。

    “孩子，不要太天真了。憑兩個女人，能過成什麼樣的日子。現在你爸他有本事，有錢，你還可以跟著他享福。你跟著我受罪啊！”原來，二姨太並不是看不清段子峰的為人。

    她只是在給段懷君鋪路。

    段懷君兩眼一睜，到處是黑漆漆的。

    她從不習慣，到習慣。

    這種貧窮的生活從不習慣到習慣。

    現在的確是個機會。

    但是，這個機會，她該接受麼？

    段子峰是絕對不會和自己老孃複合的。

    這不用腳趾頭，她也知道。

    她捨不得讓老孃受罪。

    那麼富貴的生活已然是昨日舊夢。

    段家大小姐，也早沒了。

    她只是一個被生活折磨得不成形狀的窮女人。

    她一晚上沒有睡好。

    同樣，段子峰也一樣。

    他的良心真的沒有好受過。

    他沒有想到自己女兒的處境會是這個樣子。

    “為什麼懷君會這樣？”他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去問自己的一個親戚。

    “老哥。懷君回來，倒是好過了兩天。可是後來，她嫁了一個不是人的傢伙。被人家虐待。她是拼著命才離了婚。後來和素蘭過日子。素蘭身體不好，成了拖累。就是有人想要她，一看素蘭，就沒信了。”那個親戚說道。

    “那我那些不成器的兒子們呢？”段子峰問。

    “他們倒是也遭過幾天的罪。不過，他們是男人，倒底是學了些東西。不會和懷君一樣窮困潦倒。我們私底下也給素蘭送東西，可全被懷君擋了。我們不是不幫，是那孩子自尊心強，而且有些六親不認。我們想幫幫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