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排練
No.187
最後班委會議決定我們要唱《歌唱祖國》和《和你一樣》,樸有天說兩首歌反差大一點兒比較容易出效果,集中體現了十四班人民可塑性強,風格百變,充滿朝氣。小樂團的提議到底還是作廢了,不過文藝委員文藝委員任梓瑞小的時候在哈爾濱市樂團待過,所以自然也就可以被評為指揮了。
陳宸對“一二•九”不是很感冒,我能理解他一心撲在我們倆學習上的認真,自從常成渠大媽走了以後,陳宸在馬致遠心目中的形象也高大起來,一路升值,剛開始從會唱歌的文藝委員,到現在萬衆矚目的體委,這個時候樸有天組織開班會,陳宸跑到前面去,跟樸有天說了什麼,之後又回到了座位上,讓顧欣怡出去了,跑出教室,走廊裏已經站了七個人。
本來想偷一會兒懶的我,看見陳宸大步流星的回來,立刻又消停了。
之後我就看見了陳宸漾滿嘴角的猥瑣笑容。“我還不知道你。”
陳宸,臭不要臉。
“你不用太感激我,今天還有十多頁呢。加油。”
我嘆了口氣,伏在了桌子上。
“對了,”去天台是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太大的事。”我伸了個懶腰,看見教室裏麪人仰馬翻,亂七八糟。
“現在說吧,如果不介意的話。”陳宸頭也不抬的把物理練習冊往我這邊一推,“你也接著做你的。”
“其實。。。就是跟你說,,,姚明的事。”
“啥?”陳宸筆停了一下。
“不是那個姚明,是昨天的,昨天的。”
“哦,他啊。”陳宸嘴角一歪,“我也根本不想知道。”
“我就是跟你說,我不喜歡他,我倆才認識一個星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而已。”
我臉紅的低下頭,“你也別多想。”
陳宸用筆敲了敲我的腦袋,“沒多想,白痴。”
“寫題吧。”他終於抬頭了,衝我燦爛的笑了。
“嗯嗯。”我開心的點頭。
第三堂課就要排練了。”
“我纔不要,”顧欣怡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我跟她也有仇,上個星期講英語卷子的時候她剛罵過我。”
沒義氣。怪不得《古惑仔》的主角不是女人,就憑這種覺悟,以後怎麼手拉手上街砍人?!
“為什麼說‘也有仇’啊?”陳宸這時候在一邊插話,“你什麼時候得英語老師了?”
我簡單地給他講了一遍他那條差點兒害死我的簡訊。
“雖然我覺得上課時手機振動被抓了的確不好,不過這明顯是找你撒氣吧?”陳宸心不在焉地說。
我想了想,英語老師最後那句“一個兩個誰都不聽我的話”的確挺令人困惑的。
“不管是什麼原因,她上午剛罵過我,我下午絕對不會自己去送死的。你替我去吧,本來今天就是我替你去開會的,為你爭取了寶貴的複習時間,去趟英語辦公室是舉腿之勞,去嘛去嘛去嘛!”
“懶得動。我也不喜歡英語老師。”
這倒也是。
看我沒反駁,陳宸卻瞬間黑臉了。
“死三八。”他起身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參悟了半天,這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呢?
No.188
下午第三節上課鈴一打響,任梓瑞就開始發兩首歌的簡譜和歌詞。我託著下巴發呆,看到樸有天把英語老師的那臺寶貝錄音機拎上講臺,不由得笑起來,轉身朝陳宸再次道謝。
陳宸還在刷題,沒有聽到。
拿起歌詞的時候,我纔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跑調。
我用餘光瞟了瞟下筆如飛的陳宸,心中突然打起鼓來。
我不會唱歌。
這一點沒少給我媽丟臉。
我媽剛進市分行的時候,我上小學二年級。那時候我們這裏的飯店包一房裏麵往往都裝有一個電視螢幕和一臺笨重的卡拉OK機,想點一首歌都要拿著厚重的歌本翻半天,根據字母順序找到歌曲所對應的四位數字輸入機器。吃完就唱,或者邊吃邊唱,是我市當時較為高階的休閒方式,並培養了我市第一批中老年麥霸。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能帶孩子一起參加的聚會裏,卡拉OK就變成了家長之間攀比廝殺的鬥獸場。誰家的孩子會主持嘴巴甜堪稱小明星,誰家的孩子嗓音嘹亮賽過《小小少年》,誰家的孩子有顏色會點歌哄得全場心花兒開……
反正沒我的事兒。我跑調,又怯場,爛泥粗不上牆。這種社一交一場合,優秀少男少女的“飼養者”們往往能成為焦點,而我就沒給我媽長過一次臉。
我媽心比天高,我命比紙薄。
八歲的壁花小姐樊星在一場又一場的華山論劍中學會了《南屏晚鐘》《一場遊戲一場夢》《喀秋莎》《遲來的愛》《牽掛你的人是我》等熱門歌曲,在腦海中演唱時,她真的從沒跑過調。
很慚愧的是,心理陰暗的樊星曾經在別的孩子載歌載舞時,偷偷把卡拉OK機上的兩個數字鍵摳了下來,不聲不響地廢掉了歌單上百分之二十的歌。
富豪海鮮大酒店的老闆,你聽我解釋一下好不好。
No.189
這兩首歌大家其實都會唱,乍一聽這一片雄渾的大合唱好像沒什麼問題,練都不用練了嘛——當然我對音樂的感覺比較差,不跑調就已經足夠讓我熱淚盈眶了。
我一直唱得很小聲。排練剛開始的時候,我被自己的不利局面驚嚇到了,但是觀察到四周包括陳宸在內的同學都邊看歌詞邊埋頭繼續做題,我心也定了定,拿出英語練習冊,加入了一心二用的大部隊。
反正不能讓陳宸聽見我唱歌。
我用很小的聲音跟著哼哼,忽然感到了身邊陳宸的目光。
“怎麼了?”我如臨大敵。
“……呃,你能把你的紅色水筆借我嗎?”
“哦,”我緩了一口氣,“拿去用。”
陳宸伸手從我的筆袋裏取出筆,朝我歪著嘴笑了笑。
《歌唱祖國》唱完之後,任梓瑞表情有些勉強:“大家唱得很好,真的很好,只是,只是某些部分的節奏處理得有一點點問題。大家要注意,評委主要關注的也是這幾個部分,該唱幾拍就唱幾拍,不要無休止地拖長音,比如第八小節,這裏有個四分之一拍的休止符,一定要收住!”
我們按照任梓瑞的要求把這一小節又唱了好幾遍,每一遍之前任梓瑞都會不厭其煩地給大家示範那個“必須要收住”的停頓,但是連我都聽得出來,同學們剎閘剎得不是很利索,上一小節到底還是被我們圓潤地滑動到了下一小節。
“不對不對……”任梓瑞臉紅了,不知道是急得還是氣得,“不能這麼唱,你們怎麼不好好聽我示範啊!”
一直在門口站著的樸有天忽然把黑板擦狠狠地拍在了講臺桌上,一聲巨響驚起了大半個班級。
“朋友,你有病啊!”
在大家的聲討中,樸有天一臉嚴肅地清了清嗓子,走下講臺巡視著我們說道:“你們這樣對得起任梓瑞付出的辛苦嗎?都把練習冊收起來!你們這樣的話咱也別練了,全體舉手表決,只要半數透過,我就去跟團委老師說,我們退賽!大不了十四班不參加了嘛,讓全年級都知道咱們比一班、二班還重視學習,但還是考不過人家啊!”
這一番含義豐富的話顯然很有用,大家紛紛放下手中的筆,表情複雜。樸有天揹着手走到教室後部的時候,我已經掏出相機,悄悄地把他難得的幹部姿態拍了下來。
樸有天看到了,大手一伸堵住了我的鏡頭,比村支書面對暗訪記者的態度還要冷酷。
“別拍側面,顯肚子。”他解釋道。
No.190
在樸有天的要求下,全體同學原地起立,從根源上杜絕了某些人埋頭做練習冊的可能。
但是,這沒有解決四分之一休止符剎不住閘的問題。
還有我和陳宸做練習冊的問題。
“跟你有什麼關係,過幾天常成渠一回來,你成績啥也不是,咱們跟這個班也沒有半點關係。”
我低下頭繼續啃題。
“比上次好了點兒,但還是停頓得不明顯,也不整齊。”任梓瑞扶了扶眼鏡,和任梓瑞交換了一個無能為力的眼神。
“一個個唱不就得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陳宸。居然是他,張口就建議單練。
任梓瑞眼睛一亮,連忙點頭:“這個建議好!”
有種被友軍炮火轟到的痛心,瞬間淹沒了我。
任梓瑞指了指我們組第一桌的同學說:“從你這兒開始吧,就唱這一小節,豎著往後排。”
這意味著第七個就輪到我了。
在任梓瑞悉心指導第一排的同學練習節奏的時候,我迅速轉頭對陳宸說:“你讓一下,我要去上廁所。”
陳宸沒有察覺到我的恐慌,他正要讓出位置,我忽然聽見前排任梓瑞溫柔的聲音:“這樣其他同學會很難集中注意力的,要不我還是打亂順序隨便點名吧……”
“這樣也好,那就……樊星,你要去哪兒?”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世界非常不善良?
“我要去上廁所。”我笑著說。
“那你就先把這小節唱了吧。”樸有天說。
眼中的畫面在以慢32倍速播放著。我緩緩抬起眼,看到陳宸略帶悲憫的眼神,像是早就什麼都瞭解了。
我剛剛唱得那麼小聲,難道他還是聽見了?
“我死定了。”我尷尬地輕聲說,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別這麼說,你纔不會死呢。”
陳宸否定了我的自暴自棄,我感激地望了望他溫和的面容。
“死定了的是我們。”他繼續說。
陳宸,我×你奶奶!
……
我低下頭,用三根手指從桌上拈起簡譜,用最輕的聲音唱道:“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麼響!亮!”
片刻的安靜後,整個班級都轉過身異口同聲地說:“樊星,你還是快去上廁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