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八位數字是座機，我一定會把簡訊落款改成“我是OPPOR11”。

    座機一定會很開心。

    我沒報什麼太大希望，把手機放在了自己的桌角，想了想，又有點兒負氣——我早幹什麼去了，萬一真是給座機發簡訊，還有什麼盼頭。於是，我就把手機又往遠處推了推，一直推到陳宸桌子的角落，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完全不抱希望了似的。

    代課的英語老師踩著預備鈴的尾音走進教室，我低頭翻開了英語練一習一冊，準備上英語課。

    幾門主課裡，我的英語和語文還是不錯的，也是這兩門課程保證了我沒有落入倒數十名的禁區。越是上手的課程越喜歡多學，期中考試時，我對理科的厭學情緒導致我的英語和語文越來越進步，和數理化拉開的差距也就越來越大。

    不過我並不是很喜歡上英語課，確切地說，我們都不是很喜歡上英語課。

    或許是因為常成渠，這個女人居然懷了孕，說還要休一年的產假，又或許是這個代課老師長得太消瘦，有很重的眼袋，講話聲音清脆得有些刺耳。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沒一精一打採的，常常會在講一習一題講到一半的時候，忽然盯住教室裏的某個方向，整個人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你總覺得下一秒鐘，她手裏的黑板擦就要朝某個不規矩的學生飛過去了……你等待著，等待著，她忽然對著空氣中的某一點笑了一下。

    然後，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輕輕地說：“這道題考介詞，有人有疑問嗎？”

    “她再這樣下去，我對我的人生都要有疑問了。”樸有天曾經這樣說過。

    No.175

    我不知道這個待課的女老師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她這招對我們這些愛溜號的學生空前奏效。在一次又一次毫無道理的沉默注視中，正想低頭喝牛奶的趙安琪緊張得捏爆袋子噴了自己一臉，低頭看娛樂雜誌的顧欣怡則因為樸有天胳膊肘無意碰到她而忽然跳起來大叫“選C選C！”。

    日復一日，我們在這個代課英語佬的訓練下，心理素質越來越好，估計以後萬一去殺個人越個貨，一般的審訊手法甭想從我們嘴裏詐出一句實話。

    也難怪陳宸一直對賴春陽的教學方法吃不消。代課老師喜歡講一習一題，卻不喜歡解釋。用顧欣怡的話說，這樣灑脫的性格真適合做黑幫老大，代課老師可能是入錯行了。

    可是英語課幫不了陳宸。代課老師講課的節奏有多慢？慢到連我這種學生都能在她的課堂上開小差，做兩道數學題。她的課堂指望不上，他就指望我。

    就在我一胡一思亂想的時候，桌上的手機忽然振動了兩聲。我不小心把它壓在了鋼板尺上，因此在寂靜的課堂上，這嗡嗡的兩聲格外響亮。

    英語老師緩緩地看了過來。

    她這次沉默是什麼原因，我可真的說不準了。

    No.176

    遺憾的是，她這次沒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是走了過來。

    我是真被她嚇傻了，都忘了趕緊把手機從桌面上拿回來。誰讓我剛剛跟腦癱似的，把手機推那麼遠，全班都在賴春陽的虎視眈眈下靜止了，我伸長手去拿手機，完全等於不打自招，所以一點兒都沒敢動。

    結果就是代課的英語老師快步走過來，把我的手機拿走了。

    “喲，一大早上發什麼簡訊啊。”英語老師的聲音從來沒這麼刺耳過。

    全班都回頭看向我這個靠窗的角落。

    忽然就不迷茫了的代課英語老師今天格外好鬥，她得意地低下頭擺弄，想要翻看我的簡訊，但是解鎖了好幾次應該都沒按對鍵。在她折騰的這幾秒鐘裡，我忽然熱血上涌，一伸手就把手機奪了回來。

    穩準狠。

    樸有天這個二缺居然鼓了兩下掌，被顧欣怡一巴掌呼在了後腦勺上。

    英語老師好像沒反應過來，至少在我奪回來後的三秒內，她還盯著自己的手掌呢。然後她緩緩抬起頭，用一種有點兒凝重而悲涼的目光看著我。

    漫長而難捱的沉默。

    做都做了，我還能怎麼樣，不硬氣不行了，我又不是沒理。

    你憑什麼看我手機？我又沒有在課堂上玩手機，只是來了一條簡訊而已，你有什麼權利侵犯我的隱私？你是老師也不行啊！賴春陽你看著我的眼睛，你說，你憑什麼！

    沒時間思考了，我微微挺起胸膛，攥緊了手機直視她：

    “老師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No.177

    我站在那裏聽英語老師訓了五分鐘。但是她沒有再來搶我的手機，也沒有說太難聽的話。雖然是捱罵，但是我能感覺到，這件事情算是結束了。

    可能也是這個原因，搶完手機就後悔了的我對這個結果感到萬分慶幸。用顧欣怡的話說，沒見過挨訓還能笑成這樣的。

    等我終於坐下了，英語老師也回到了講臺。她在重新開始講課前，忽然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說，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誰都不聽我的話。

    全班都一頭霧水，事後簡單說，不知怎麼這句話讓她想起她媽了，英語老師怎麼忽然這麼母性。

    我低頭堅持看了大半堂課的練一習一冊。

    然後終於等到英語老師又陷入了自我的世界。

    我一邊豎起耳朵注意著周圍環境，一邊把手悄悄地伸進了書桌。

    如果剛剛那條又是勸我下載鈴聲和絃什麼的垃圾簡訊，我就從窗子跳出去。

    竟然是“座機”的簡訊。

    我壓下嘴角，開心地點開那條簡訊。

    “他生病請假了，謝謝你的關心。我是陳宸媽媽。”

    No.178

    靠。

    我默默地把手機揣回口袋。

    死定了。

    雖然為什麼死定了我也不知道。

    我就是關心一下同學嘛。為什麼會心虛？有什麼好心虛？為什麼他的手機在他媽手裏？陳宸，你是病得人事不省了嗎？為什麼！

    在我面如土色心跳如雷的度過五分鐘和做完十二道選擇題之後，忽然手機又振動了兩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嚇死你了吧大白痴！”

    ……陳宸，你為什麼不去死？

    他馬上又回了一條：“我下午就去。昨天睡太晚，早上實在沒起來，就裝病了。”

    就在這時下課鈴打響了，英語老師說了聲“就上到這裏”，然後悠悠飄出了教室。大家三三兩兩地站起來，趙安琪和顧欣怡一起跳到我身邊來，樸有天也跟過來湊熱鬧。

    “我倆還賭你會不會被找家長呢，誰知道你那麼快就認慫了。”顧欣怡不無遺憾地說道。

    “而且老師居然就這麼放過你了。”趙安琪補充。

    “手挺穩啊樊星，那招看得我都呆了。”樸有天感慨。

    “你沒呆，我聽見你鼓掌了。”我翻了個白眼。

    “欸，對了，”趙安琪忽然問起，“陳宸今天怎麼沒來上課啊？”

    我笑了起來。

    “哦，他啊，”我很隨意地說道，“他說不大舒服，上午就不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說這話的時候心裏特踏實。顧欣怡頓時露出一種詭異的八婆表情，好像我和陳宸熟悉得非比尋常似的。

    “喲喲喲，就你知道，就你什麼都知道。”

    對，就是這種表情。

    在顧欣怡的表情裡，我最愛的一種。

    下午的時候，陳宸就來了，還是那麼傲嬌的摔了書包。

    我偷偷地給他塞了一張小紙條。

    “自習課下課，天台見。”

    我祈求著的肯定的回答，眨巴著大眼睛。

    他看了看，頭沒抬得說，“你上午肯定又和她們閒扯了。”

    我岔開話題，雖然我是真的在關心他，“你上午不是起不來了嗎，裝人裝到底啊。”

    “那也得看你。”

    這兩句挺押韻的。

    No.186

    “快做吧，別偷懶。”

    我不情願的拿出新買的化學和物理，這個時候，馬致遠走了進來。

    “129大合唱咱們班準備的怎麼樣了。”

    我抻長了脖子往外看，這時陳宸冒出了一句冷冰冰的話，“你做你的題，瞎摻和什麼，不想去天台就直說。”

    我委屈的低下頭，又陷入了正交分解裡。

    “一二•九”到底應該唱什麼歌，這件事情任梓瑞搞了好幾次全民公投都沒個結果。任梓瑞曾經抱怨班裏同學過分熱愛學習，對所有集體活動的參與熱情都不高，然而這次大家熱情高漲起來，事情反而不好辦了。

    我猜主要是常成渠沒來，要不然，說不定合唱的時候，就我和陳宸在前面玩。

    同學們一個個都太有主見、太不落俗套了，班會上大家七嘴八舌提議的候選曲目已經佔據了半塊黑板。教室本來就被暖氣烘得熱乎乎的，再加上氣氛劍拔一弩一張，樸有天站在講臺上不住地擦汗。

    學校規定每個班級要在比賽中聯唱兩首歌，第一首歌必須在《黃河大合唱》《我的祖國》《松花一江一上》《義勇軍進行曲》當中選擇一首，第二首歌則是自選曲目，只要不是情情愛愛這種會讓校長心臟病發作的就可以。

    於是趙安琪提議的一堆歌曲都被斃掉了。

    過了一會兒，馬致遠一進門就看到了一黑板的歌名，愣了片刻才一屁一股坐下來。

    “這是幹嗎呢？”他問。

    “‘一二•九’大合唱”

    “歌名選好了嗎”他搓了搓臉。

    沒人注意到陳宸來上課了。樸有天正趴在講臺上，淹沒於一堆口水之中。我們倆在後面如置身室外，但其實我的心已經開始躁動不安。

    “你做你的，快點！”陳宸使勁拍桌子。

    全班又一次行注目禮。結果碰上了樸有天在前面的大喊大叫。

    “現在誰還唱《讓世界充滿愛》和《明天會更好》啊，土不土呀，又不是要賑災。”

    “你不土，你提的又是什麼玩意兒，《青春修煉手冊》，欸，那是合唱曲目嗎？”

    趙安琪的聲音忽然冒出來：“樸有天樸有天，我有個建議！”

    “叫班長！”

    趙安琪理都沒理：“我聽說一班、二班都組了自己的伴奏一團一，要不我們班也弄一個吧。”

    這個建議迅速獲得了周圍人的認同，顧欣怡更是自信地舉手道：“算我一個！”

    “吹豎笛的就閉嘴吧，”徐延亮在講臺前迅速地扼殺了她的野心，“但是簡單的提議是很好的。咱們班有幾個有樂器特長的，一會兒我找你們單獨開個會……”

    “我聽說九班也組了個小樂團，還有電音貝斯呢！”前排有個男生忽然提起。

    “太無恥了！淨學別人！”全班一齊憤然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