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果然不是電一影，我還以為我開始發憤圖強之後，上帝會給我安排幾個蒙太奇鏡頭，再次登場時，我就已經很牛。

    開什麼玩笑。

    等我爬起來的時候，眼睛已經在胳膊上壓得冒金星了，緩了好一會兒才能重新看清東西，然後我就看到陳宸在研究我的練習冊。

    “給我留點兒面子行嗎？”

    “我覺得你有進步。”他放下練習冊，一本正經地看著我。

    “真的？”

    “真的。”他把練習冊合上，“以前你對知識點的掌握都是支零破碎的，學會一種型別題後就只能生搬硬套，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那現在呢？”我期待地盯著他。

    “現在，”他充滿鼓勵地看著我，“你開始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了。”

    “滾！”

    “我說真的！”他笑起來，“這樣下去，你進步會很明顯。很好。”

    “你這種居高臨下的態度是什麼意思？”我虎著臉，心裏卻有一絲絲的愉悅。

    “讓你慢慢來。”

    “可是，”我再次苦惱地伏在桌上，“我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都在啃數學課本，還是錯了這麼多。”

    “你就別指望光看書就能融會貫通了，還是要做題才能熟練，畢竟考的都是公式的變種，要在理解的基礎上靈活判斷。”

    “那這是什麼？”我指指他下巴底下的那本鞠子晴的筆記。

    雖然說，生氣歸生氣，題還是要問的。

    “你看，我們可以在A和m之間畫條虛線，想要證明mN垂直於sc，首先，sA垂直於麵ABc……”

    正講得頭頭是道，後面忽然有人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

    陳宸遲疑了一下：“……也就是說sA垂直於……”

    “你用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笨方法。”沈雨婷聽不下去了。

    陳宸一臉寧靜的看著沈雨婷：“你來講吧，我們水平不如你。”

    “哪裏用得了那麼複雜，你就不怕把她有限的腦細胞攪糊了。”沈雨婷一臉不服。

    “這道題明明考的就是線麵垂直的性質定理。要證明mN垂直於sc，可證sc垂直於麵ANm，已知AN垂直於sB，所以你只要證明AN垂直於Bc不就行了，說那麼一大堆，不知所云。”她一臉輕鬆的表情，好像這題她不看題幹就能哇啦哇啦做對一樣。

    沈雨婷受不了地說：“你張著嘴的樣子像個白痴。我剛纔告訴你的方法記住沒有？”

    “你說得太快了。”陳宸平靜的說。

    “就你這智商，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低頭在自己的稿紙上利索地塗畫了一陣，氣勢洶洶地拍到她桌子上：“拿去，懶得看你那副樣子。”他直接扭頭就走，沈雨婷明明字跡那麼工整，但是寫在這演草紙上確實是亂七八糟的。

    “沒太聽明白啊。”陳宸補了一句。

    “照著抄都不會？”

    “明明你的字太潦草。”

    “哪裏？”沈雨婷頭也沒抬地說，“說你笨還不承認。給你講這麼多你還聽不懂，算了算了。”

    陳宸在後麵忽然笑了起來。

    我納悶地問：“你笑什麼？”

    “就你這智商不行，情商也夠嗆。”

    “就你情商高，隨便沖人亂髮脾氣。”

    “那也是見人行事，並非你所謂的行俠仗義。”他冰冷地起身，“熬過這一段，就不用再這麼低頭做人了，我去問題。”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陳宸和我開始每天一下課就跑在一起，按照我們的計劃，英語和語文課還是暫時開始我們的自習模式。我們的生活也開始了3點一線。從練習冊到陳宸到家的生活讓我從未感覺到如此的充實，我和陳宸的關係有了微妙的改善。我不再像過去那麼厭惡老師同學，也不再頻繁地找顧欣怡他們聊天。我遇到不明白的題目，除了英語會問新來的代課老師之外，其餘的都會回頭低聲求助於陳宸。他雖然每次都是滿臉被打擾的憂鬱神情，但解釋起來卻唯恐不夠詳盡。

    陳宸脾氣大，又沒有什麼耐心，我的基礎不行，多問幾次他就會生氣，一邊罵她笨一邊咬著牙繼續講。我偶爾也會受不了他的態度頂撞幾句，兩人一言不合，陳宸就會跳腳。我也鮮少與他爭辯，一來二去之間，她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氣，指望從他嘴裏聽到什麼動聽的話，還不如用那工夫說服自己趁早絕了這個念頭。

    所以，陳宸實在過分的時候，我最多冷著臉背對他，任他發脾氣。他的脾氣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通常不出半小時，就可以看到他用筆戳戳我，主動說：“哎，你怎麼了。我剛纔還沒講完呢。你過來，我繼續給你說……你這人脾氣怎麼就那麼大呢？”

    陳宸誨人不倦的方式雖然粗暴，但不可否認他的解題思路往往是最正確的，在他過於積極主動的幫教之下，我也逐漸被他罵出了一些竅門。

    一週以來的數學周測又開始了。

    “好好考，別辜負了我的諄諄教誨。”

    “好的，陳老師。”我送給了他一個十分巨大的微笑。

    一個數學周測的成績不像期中考試那樣給人以壓迫感，可能是因為學業的忙碌沖淡了恐慌，在大家忙忙碌碌看自己的排名時，我和陳宸一臉平靜地坐在後麵寫題。

    這個時候顧欣怡嘰嘰喳喳的跑了進來“數學滿分150分，你這次居然考了120分！要知道，上次你的數學還徘徊在80幾分呢，不及格！”

    “真的啊！”我瞪大了眼睛，捶桌子。

    搖著陳宸的手臂，“喂！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聽見了！”他有點不耐煩的搖搖頭，拍拍我的腦袋，“修行的不錯，今天中午我請你出去吃。”

    “呀呼！”我發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高呼。

    全班同學對我再一次行了注目禮。

    “陳宸，你的分更高，咱班第2呢146.”

    我瞪大了眼睛，“146分。。。”

    我頓時頹廢了下去，陳宸在旁邊一臉平靜的寫題，“高興高興得了，該往下做了。”

    我從旁邊慵懶的爬了起來，我一把拽住顧欣怡，衝他嘿嘿笑。

    顧欣怡看著我，“一個月沒跟我說話，原來自己奮發圖強了，看來妞兒很聰明嘛。”

    陳宸在旁邊等了我一眼，沒好氣的說，“樊星，你能不能學了。”

    我儘量用可憐而哀求的語氣對陳宸說，“就問一句，最後一句。”

    之後轉向顧欣怡，“喂，你知道第一是誰嗎？”

    顧欣怡翻了個白眼，十分大聲的喊了出來“還不是那個令人討厭的沈雨婷。”

    我頓時沒了聲音，“你說話說得太大聲了！！”

    沈雨婷皮笑肉不笑的走了過來，恰巧陳宸有不會的題，就去問沈雨婷。

    沈雨婷一臉高傲，“你這數學都快趕上我了，我哪能有你會的多啊？”

    “那好吧，我找別人咯。”

    沈雨婷又抬頭看了看在旁邊寫題的我，“不就考了個120分嗎，還照我差20多分呢。”

    “瞎嘚瑟。”

    不同於陳宸對任梓瑞的不屑，我稍微能理解對方的小心翼翼。這種小家子氣固然沒風度，但也是因為內心的惶恐吧。任梓瑞或許只是另一個我，一個更努力、更聰明的樊星，但是距離陳宸、韓唱、樸有天他們，差得不是一點點。

    都差在了心裏。

    “你在那兒跟誰說話呢。”陳宸使勁的拍了一下桌子，沈雨婷裝作一臉淡定，“沒說你啊，說你同桌呢！”

    “誰讓你隨便說我的人啊！”

    顧欣怡在旁邊本來嚇得夠嗆，結果一聽這話，頓時揚眉吐氣，“就是就是，誰讓你隨便說陳宸的人。”

    “我倆可是將來一起上清華的人，”說著，他低下頭，眼睛看著我，“對不？”

    “對，對。”我像啄米一般的點頭。

    我的人，世界上真的沒有比這三個字更美妙的了。

    上課鈴響了以後，數學老師進來，我第一次特別認真地聽了一次數學課，發現，起始數學並沒有這麼難。

    我已經久違的心情這麼好了。

    快下課時候，我聽得有些累了，就開始偷偷地看著陳宸，開始沒話找話。

    “呃，”我趴在數學課本上歪頭看他，“我就是想說，你剛纔說自己要上清華的時候，挺拽的。”

    “因為是實話。”陳宸嘴角弧度疑似上揚，被他硬壓下來了。

    “嗯，就因為是實話纔夠酷，”我狗腿子似的點頭，“憑啥要瞎謙虛。”

    忽然覺得，自打他初戀的事情之後，我和他就少有這麼輕鬆自然的交談了。不知怎麼一切就回來了，像以前。

    陳宸被我弄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對了，你剛纔不是問我為什麼聽歌嗎？”

    “對啊，為什麼？”

    “心裏有點兒亂，”陳宸笑笑，“就是有點兒慌，迷茫。可我不想當著外人的麵說。”

    他朝前排沈雨婷的方向努努嘴。

    我卻因為一個詞摸了電門。

    他說，外人。

    作為“自己人”，我矜持地沉默了一會兒，才能繼續保持淡定的語氣問下去：“為啥？你也會慌？”

    陳宸正想回答，我就聽見數學老師在講臺前清了清嗓子。

    “不想聽課就出去。”數學老師的話永遠很簡潔。

    No.166

    課就剩5分鐘完事的時候，陳宸到底還是睡了過去。他之前總和我說打遊戲到凌晨**什麼的，也不完全是實話——不困的時候，他一直在做數學題，遊戲只是爲了提神。

    數學老師講課時永遠自顧自，不會去苛求那些趴在桌上會周公的同學，我也不必特意“罩著”陳宸。下課時，他像攤粘在桌上的爛泥，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爬起來。

    我從書桌裡摸出手機，照例關掉，悄悄地照了一張。

    “起不來就別起了，下堂課是歷史，你可以接著睡。”爲了掩飾我的罪行，我很體貼地說。

    “不行，”陳宸含含糊糊地說，“憋尿，得上廁所。”

    他好不容易支起上半身，忽然轉頭看向我，半睜著眼睛，湊得很近。

    “……你幹嗎？”

    “掐我一下。”

    我伸出手，輕輕地擰了他的耳朵一下，看他沒什麼大反應，就大力地擰了下去。

    陳宸“嗷”地一聲叫起來，趙安琪他們都回過頭來看。

    “你讓我掐的！”我連忙撇清。

    “嗯，”陳宸打了個哈欠，“這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麼？”

    “確定我現在是真的醒過來了，而不是趕著去尿床。”

    “您真是思維縝密。”我嘴角直抽抽。

    陳宸睡得毛衣領口歪歪斜斜，我下意識伸出手幫他把翻出來的襯衫領口拉正，手指碰到他的臉頰，他一個激靈。

    我們四目相對，我的手還僵在半空，死的心都有了。

    “我就是看不慣東西不整齊。”我乾笑著說。

    陳宸掃了一眼窗臺邊被我堆成垃圾山的卷子，不置可否地一笑。

    “你手好涼。”

    他說著就站起身，我訕笑著轉向左邊，把手搭在暖氣上烤，想了想，又轉頭去看。

    那個說自己心慌的少年邊走邊扯著自己有點兒扭曲的毛衣，消失在教室的後門口。

    我翻開陳宸落在桌上的舊筆記本，第一頁就寫著“鞠子晴”三個字。名字看起來很熟悉，過了一會兒我纔想起，這個人是比我們這屆的女神，樸有天的偶像——聽說高一就考了新加坡的著名軍校。

    女神的物理筆記，怪不得，看上去特別工整。我正翻得起勁兒，忽然感覺到一道目光。

    沈雨婷正冷冷地看著我，發現我注意到她，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什麼東西啊，給我也看看吧。”

    “是陳宸的，還是不要隨便動了。”

    沈雨婷“嘁”地撇嘴一笑：“得了吧，你不也在翻？”

    “因為我跟他關係好啊。”

    我脫口而出，看到沈雨婷再次鐵青著臉轉回去，我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怎麼能這麼說呢，真是，真是……

    真是太爽了。